第190章 簪子材质
作者:天马陈      更新:2021-10-05 13:30      字数:4247
  接下来的半日时间里,陈子杰兀自处在纠结的状态中。
  他拿着那根银簪,端详了整整半日,思绪却一直游离在外。
  潘佳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壶里的茶该换了,他唤了几声不见人影,便亲自动手去泡茶。
  刚欲出门的时候,左蒙突然冲进来,扑通一下跪倒在陈子杰身前。
  陈子杰一怔,放下茶壶去扶左蒙,“你这是作甚?”
  “大官人明察秋毫,想必已经听到一些传言了。”左蒙这个身高七尺,面容沧桑的汉子,突然流露出委屈的模样,“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白银丢失,绝对不是监守自盗!”
  “原来是这件事。”陈子杰眉头舒展,“本官的确略有耳闻。不过,相比坊间谣传,我更愿意相信你。”
  他将左蒙扶起,并拉他在桌案前坐下。
  陈子杰已表明信任,可左蒙脸上的忧虑之色,却仍未就此消除。
  “承蒙大官人信任,左蒙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只求您早日查明真相,还我等清白。”
  见左蒙如此表态,陈子杰也体味到了白银丢失事件的严重性。
  百姓大抵如此,找不到真相的事件,他们总喜欢冠上一个鬼怪之说,或者谣言之类的东西当作定论。
  造谣者自以为是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可是口口相传,三人成虎,就会闹成民间风波,最后搅得满城风雨。最为可怕的,是让另有企图之人,恰巧钻了空子。
  “你放心,既然是奉旨查案,本官一定会将案件查个水落石出。”陈子杰说道,“不过这其中还是有许多蹊跷,正好你来了,我便问你一下。漕船从京城出发,到抵达泗州,这一过程是你亲自经历的。在这期间,是否发现有任何异样?”
  左蒙仔细回想,“几乎每到一地,我都会命人开箱验银,并未察觉出有何异样。”
  “验银的时候,你是否在场?”陈子杰又问。
  “先前几次下官都在场。后来行程遥远,两地间隔需要两三日的时程,也未曾出什么事故,我就命部下去查验。”
  “换而言之,就是也有不在当场的时候。”
  每初到一地,或离开之时,我都会亲自开箱查验。船在水上行进时,则由部下兵卒查验。漕船漂泊水上,四野茫茫,任凭他们本事再大,也运不走万两白银啊!”
  陈子杰摸着下颌思量片刻,“船经楚州,到泗州这一段,走了多少日程?”
  “大概一昼夜。”
  “在楚州泊船多久?”
  “两个时辰。只是补充了一下干粮和酒水,远没有在楚州歇息的久。”
  “这就奇怪了。”陈子杰扶额叹气,“也就是说,在楚州泊船的时候,银子还在。即便是船上的人所为,仅用一昼夜的时间,就能像变戏法似的把万两白银变没,且悄无声息,也绝非易事啊!”
  左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案子实在过于诡谲,陈佐尧到达此处之后,一直都在犯难,不由得他不往民间传说的方向联想。
  陈子杰挠了挠头,忽然又问,“开锁的钥匙都有谁碰过?”
  左蒙回道,“只有下官和两名兵卒碰过钥匙。”
  “随船的那两名漕卒,是什么来历?”
  “都是下官从军时的部下,跟随多年,一直尽忠职守。”
  “你睡觉时,钥匙可曾离身?”
  “未曾离身。船行水上,随时都有可能遇到风浪。且从军多年,下官早已养成夜不熟睡的习惯,所以能够察觉到钥匙一直在。”
  陈子杰眸中神色稍显黯淡,“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那,大官人有事再叫我,下官告退。”
  左蒙退出房间去,陈子杰仔细回味着跟他的对话,头脑中如缠了乱麻。
  船没问题,银箱没有问题,钥匙也未曾离身过,不是监守自盗……
  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左蒙自己还没有察觉。
  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陈子杰依然为此感到苦恼。
  心中疑点重重,他便站起身来,立在窗前,望着庭院里的景象整理思绪。
  楼阁之下,景致甚好。然而当他转过视线时,目光却扫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陈子杰不禁皱了皱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是知州府的小婢女——绫罗,是吕湘菱的贴身婢女。
  绫罗手中端着一物,边走边环顾四周。
  陈子杰一直望着她进入了这座楼阁,心弦不由得一紧。
  莫非,她是吕湘菱派过来传话的?
  他正揣测着,身着浅绛衫襦的绫罗已经踏着楼梯走了上来,见到他微微欠身施了一礼,“绫罗见过大人。”
  直到这时,陈子杰才看清,她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是一个汤罐,以及青瓷的碗匙。
  “这是?”
  绫罗笑道,“这是我家小娘子亲手为您熬的参鸡汤。我家娘子说,大人奉旨查案,其中案情复杂,必定会耗费一些心力。这汤啊,是给您补身子的。”
  “给我熬汤补身子?这成何体统!”陈子杰很是为难,“你回去告知你家娘子,心意我领了,这汤就拿回去吧!”
  “端过来的汤,哪有送回去的道理。”绫罗一脚迈进房间,将托盘放在了桌案上,“我家娘子吩咐了,必须让我看着您喝,否则,就不准许我回去了。”
  她手脚麻利地打开汤罐,将参鸡汤盛入青瓷碗中,而后立侍立在一旁。
  陈子杰不禁犯难,吕湘菱的意思他明白,可是他现在对儿女之情的心思并没有多大。如此往来下去,怕是会负了人家姑娘。而她又是知州吕茂才之女,眼下这泗州是越来越不平静了,先是在这里丢了官银,然后又在码头上发现有人私运火药,吕茂才派去调查的人回来说那些船是从楚州来的,船主在知事发后就已经服毒自尽了,而且还放火把家给烧了,经过调查船主没有家人,常年一个人在经营货船,也不知道这些货物是谁的,陈子杰知道后第一反应就是杀人灭口,而且事情刚暴露,那边就动手了,可见报信之的一定是知州府衙的人,好在皇上收到自己的奏折后,已经命令黑白堂暗中调查此事,相信很快从京城那边就有消息传来。
  “大人,汤要趁热喝才好,不然等会可要凉了。”绫罗提醒道,“这汤可是我家娘子忙碌了好几个时辰熬出来的,连我家老爷都没尝过呢,您若是让汤就这样晾下去,我家小娘子会寒心的!”
  陈子杰暗暗攥了攥拳头,走到桌前拿起汤碗,趁着温热,一饮而尽。
  “那就代我谢谢你家小娘子,下次可莫要再送了。”
  “明白。您慢用,奴婢退下了。”绫罗见他放下空碗,便施了一礼,欢喜地离开。
  参鸡汤浓而不腻,爽滑入喉之后,唇齿留香。
  陈佐尧回味着,不禁心中怅然。
  他能感受到,吕湘菱熬这汤时是用了心的。
  汤进入胃中之后胸口是暖的,一直暖到心窝子里去。可陈佐子杰却对这份感情感到茫然无措,自己已经有了四房妻妾,再加上潘佳,自己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女子了,如今面对吕家娘子的倾慕,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去回馈。
  他有使命在身,心系社稷,若因儿女私情耽搁查案,必定会被冠上某个骂名。
  若无动于衷,则显得他过于冷酷无情,又怕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他将怀中那块绢布取出,轻轻展开,拿起那支银簪端详着,口中连连叹气。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吕娘子,何必呢?”
  门外有脚步声,陈子杰动了下耳朵,辨了辨声音,心想定是潘佳回来了。
  也不知她最近怎么了,老是跑出去,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和柳音离一起。
  果不其然,那个灵巧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门口,但是却并没有立刻踏入房中,而是谨慎地探出头来。
  潘佳扶着门,鼻翼翕动,嗅了嗅房间中弥散开来的气味,惊呼道,“好香啊!”
  陈子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掀开汤罐,氤氲的热气飘散出来,“想喝么?”
  “这可是知州府的千金差人送来给你的,我们可不敢夺人所爱?”柳音离阴阳怪调地说着,气定神闲地进了门。
  “我刚刚还在疑惑,潘佳到底是跑去了哪里。现在看来,定是又被你叫走了。”
  柳音离适时地站在他面前,“是我主动叫他过去的,我买了几种点心,叫他帮我尝一下,这有何不可么?如果您真的介意,那么下次我就送过来,让您帮我尝。”
  陈子杰盯着她的凤眸看了片刻,终究还是做了退让,转而看向潘佳,“下次出门前通报一声,人声地不熟,我是怕你走丢。”
  “谢陈大哥挂念,佳儿谨记在心。”潘佳连忙应声。
  柳音离扬了扬嘴角,说道:“我们两个一身的本领,还怕走丢!”说完身形一转,在陈子杰的身边坐了下来。
  她瞥了一眼罐中的参鸡汤,眸子微眯,做陶醉状,“这汤可够补的,连您的火气都被补起来了呢!想必吕家小娘子,定是费了不少的苦心。”
  陈子杰面容有些窘迫,“一份参鸡汤而已,你们若是喜欢,拿去喝了吧。”
  “不,我们对参鸡汤没兴趣。”柳音离神情高傲,“我只是想提醒您一句,我等前来泗州,乃是奉旨查案,千万别因为儿女私情误了大事。”
  “我本无心,不知几时惹了这吕家娘子的情愫,我正在为此事苦恼,柳姑娘就莫要取笑我了。”陈子杰皱眉道。
  “我还以为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得倒陈大人,结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让你怕成这样?”
  “他人心思,本官无法左右,但这儿女情长之事,的确耗人心神。”陈子杰扶额,“我何德何能,惹她对我一见倾心呢?”
  “就是,何德何能啊!你整天板着一张脸,哪家姑娘会真心倾慕你,那才是脑子有问题。”柳音离突然改变语气。
  陈子杰顿时脸色阴沉下来,“柳姑娘此言何意?”
  “我的意思是说,这吕家娘子不一定是真心倾慕于你。”
  “何出此言啊?那依柳姑娘之见,难道这汤,还有这信物,都是别有用心?”
  “意图不敢妄加断言。”柳音离顿了顿,视线落到桌面上,“只是,堂堂四品知州府上的千金,想要赠与钟情之人信物,却送出一支锡簪,总让人觉得稍逊体面。”
  “锡簪?”陈子杰怔了怔,拿起那支簪子打量,“这分明是银簪啊!”
  “锡的色泽与银色泽十分相近,但还是有区别的。我家祖父是个锻造兵器的工匠,我这把传家匕首,便是从他手中传下来的。自我幼时起,他便教我辨识锻造用料,我不会看走眼的。”柳音离笃定地说。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戏弄于我?”陈子杰半信半疑,“你有何手段,能证明我手里的这支簪子,是锡簪而不是银簪呢?”
  “我自有办法证明。”柳音离笑了笑,“但是,你敢不敢同我打个赌?”
  “赌什么?”陈子杰问。
  “答应彼此一件事。”柳音离说,“你我此行大概会共事很久,这个赌约,或许能在某个时候,解决一些不必要的矛盾。”
  “好啊!”陈佐尧爽快答应。
  柳音离摆了摆手,“佳儿,帮我打一壶好酒来,再去后厨那里找一些红盐过来。”
  潘佳再次确认,“柳姐姐,确定是烈酒,和红盐?”
  “你没听错,快去快回。”
  “你要赌什么?”
  “我的初衷只是想试探你一下。簪子的材质是银也好,锡也罢。您愿意跟我打赌,就说明你把信物放在心上了。”柳音离笑道,“换言之,你也想知道吕湘菱对你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其实,她对于你的这份仰慕之情,你是在乎的。对么?”
  面对柳音离陈子杰总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自己好歹是她的上司,可柳音离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时不时和自己抬杆,一点有没有做下属的自觉性。
  陈子杰曾写信给息的父亲,让他帮忙调查一下柳音离的背景,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给了柳音利这么大的胆子,敢把自己这个钦差不放眼里,结果陈子杰收到回信只有十二个个字:好好相处,切莫争吵,当让则让。陈子杰知道这柳音离的背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