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明灯(十)
作者:
黑夜殇恋 更新:2021-10-05 12:33 字数:4145
“汝又为何要对吾下此咒。”
“因为我相公他还记恨着血洗他温家的人,我想让相公开心的,可我——”
“可是你打不过我,就挑我身边人下手。”落星雨冷冷接过话,“废物。”
桑墨灵没有不甘,他只看着温成玉,满心满眼的。
“这咒的解法,便是将汝挫骨扬灰吗。”
“是,不过还有一法——”
霎时,万籁俱寂。
雪抬起手,将刺入桑莫林脖颈的安葬牵着拽出。
桑墨灵的眼睛不再是蛇眼,又是那俊秀的少年郎了。
可惜,一命呜呼。
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温成玉喃呢一声:“究竟……如何……”
“师兄,”问江愁忙迎上前来,江爷也收了那匕首。
“愁儿……愁儿你……那他是谁……”温成玉没有看到桑墨灵浸在血中的脸,雪用身子把那场面挡了个严实。
“他……”
问江愁开口一字过后,便再无其他言语。
桑墨灵于温成玉,究竟是谁。
“他是汝的道侣。”雪没有让开身子。
“我的道侣……不是愁儿吗,这人怎么……”
温成玉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脸色眼看着苍白下去:“愁儿没有答应我?那、那我这三年……”
黄粱一梦。
众人不语,雪看着眼前的桑墨灵,伸手去阖他的眼,却阖不上。
有心事未了。
“因为他对吾下了个狠毒的咒,吾需要将他烧了,挫骨扬灰,解咒,温公子,汝应当记恨吾的。”
“记恨?为……”
“他救汝于阴暗之中,不惜扮作他人满足汝的梦想,他爱汝,爱的真挚,这漫天纱帐,外面的神像,都是他对汝的好。”雪回头去,“这三年,汝爱的早已不是问江愁。”
温成玉怔怔听完,不做回答,是人却都知晓,他心中是崩溃着的,那躺在地上的人,他连名字都不知。
可悲。
温成玉见几人动作起来,落星雨还手中燃了火,忙出声了制止,才觉嗓子喑哑,一步步过去,僵直着身子,见红衣的少女拿红衣宽大的袖子将那人头颈盖住,忽然也不想去看那人长得是什么样子了。
满是血吧,造了什么孽呢。
他牵起桑墨灵尚未僵硬的左手,确是冰凉的,是妖,还是冷血的妖。
他不知此刻应该摆出个什么表情来。他骗了自己,骗了那么久,确是对他极好的;他是妖,是他理应斩除的,可这人对他那么的好。
那左手还保持着去抓他的样子,他细细擦净上面的血,拆下剑上的剑穗,放进桑墨灵手中,又温柔的让他握紧。
温成玉握着桑墨灵的手,心想这人,应该是极爱自己的吧。
这是他能给的,最后的温柔。
起身,退后,看着熊熊火焰在桑墨灵身上蔓延肆虐,心里丝丝疼着却别无他法。
雪自始至终将桑墨灵的脸挡得好好的,没让温成玉看见。
不甘也无法,不消一刻钟,先前那生龙活虎爱憎分明的人,只剩一捧灰土。
可悲。
落星雨和柩月上来帮着雪吧那些骨灰收拾起来,随手寻了个箱子装着,带着它走出去。
温成玉没有动静,站在原地,眼里似蒙了一层阴翳,问江愁和江爷一人引他一只胳膊,他倒听话,无知无觉地随着出去了。
出门见了那么一尊神像,温成玉也没有流露出什么,众人只当是他早就知晓。
雪要落星雨带她到那最上层去,落星雨自然是听的,抓住她肩膀,轻功带她上了最上面一层的高台,正巧与温成玉神像头顶的平齐。
雪打开箱子,站上高台边缘试探,伸手一撒。
终是,挫骨扬灰。
这箱子骨灰纷纷洒洒落在那神像头顶肩膀,缱绻着依偎在他身上,五色流光盈润而下,桑墨灵也在阳光下成了耀眼的,美丽的。
雪放下箱子,感受到属于自己的灵力洪水般涌了回来,填满她身体里每一处角落,纠缠着,浸润,安抚,又痴狂,带着想念与得而复失,无上喜悦。
“也算……如了他的愿罢,让他守着挚爱,永远守着。”
像她一样。
可悲。
“下去吧,落星雨,回宫。”
落星雨笑着,其神态,和刚刚的桑墨灵如出一辙。
这次再下,雪没有借助落星雨,身体轻盈,满是力量。
几人稍加整顿便往出走,至于一起进来的两位皇侍,也等着出了这庙宇再拍人来搜,没想到走出几步去,问江愁忽然站定:“师兄,怎么不走?”
众人回头,只见那翩翩公子陌上温玉的人,满面仓惶憔悴,本是流光溢彩的眼也空洞无助:“我……我应当何去何从啊……”
“自然是回到问家。”
“不……我不回去……”温成玉嘴唇颤抖着,“我的‘愁儿’呢……他是我妻子啊……他是我妻子,我的‘愁儿’啊……”
无答,空荡荡的庙宇回荡着男人无助的哭腔。
“我的‘愁儿’……他、他是谁呢……他不叫这个名字,他不是愁儿,可……可他是我妻子……他是我的妻!我却连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连他名字也不知道……我……我怎么办啊……”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满心爱欲逍遥墨灵。
天下百有五年,武幽帝冠礼前夕,京城繁华空前绝后,大地之上一派祥和。
宫内御书房,也是一派祥和。
朱砂墨,玉骨笔,纤素手,琉璃甲,红袖摇,帝王笑。
雪将手中的笔搁置下来,指着宣纸上一个鲜红鲜红的咒阵:“这便是祈福咒,柩月若是愿意,平日里画画玩也可以带来些小好运。”
“这就是七日后雪儿要在大典上画的咒阵?”
“是。”
“这么大方,”柩月的笑容自今早就没放下过,“不怕我卖出去,全天下都会了,你呀,可就失了业了。”
雪眼里也是笑意:“没有灵气画了也是没用的,辟邪都没用,喏,”雪两指轻轻敲了敲柩月的手腕,“到飞升之前,吾的灵力汝都可以用,这样也是为了成神后能快些适应法力。”
“雪儿,那你就让我随意挥霍去了?”
“就挥霍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汝杯里没水了那它沏茶也是可以的。”
柩月闻言,开怀大笑,没想到雪儿从前那边冷漠,却还是有着些风趣话的,两指夹着那张咒阵图反转研究:“那教教我怎么用吧,雪儿。”
雪却忙按住他的手,有些正经道:“这咒阵不能翻过来,翻过来就是个杀器了。”
“哦?”柩月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也不着急让她拿开,“怎么个杀器法儿?”
雪却不如他的愿,轻轻把纸抽出来,背面对着他正面朝自己地将纸立在两人中间:“咒阵显有正反集一身的,这祈福咒却是特例,亦正亦邪,正可祈福扫恶逢凶化吉,反可招来霉运积怨为煞。”
“这么恐怖?”见雪把手拿走了,柩月也兴致不高,只想着再套来些什么话题能与她亲近。
雪点点头,将那咒端正放好,道:“吾便教汝如何用这灵力。”
柩月心下大喜,一伸手出去便是一道灵光,将雪身后的柜子打了个四分五裂。
“……”
“额……雪儿,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汝资质过人,却是太过了,不要乱动,这般,轻点,”雪将他两指并拢,对准桌子上的茶杯,“轻轻的,看着这个杯子,凝神,静气,心中提醒着些,汝只想移动它。”
柩月被她轻轻的触碰勾得心里直痒,把目光从雪的脸上转到那茶杯上时可能是过于热烈,以至于那茶杯实在受不了圣上如此恩泽,羞臊狂喜之中炸了。
看着粉身碎骨小茶杯的两人:“……”
“吾等出去练吧,这样下去难免会闯出大祸来。”
圣上同意。
两人还未等把下摆上的瓷渣拍干净,外面的小太监尖细着嗓子颤巍巍喊到:“圣上,音洁公主求见。”
“让她进来。”
“是。”
话音刚落下音洁蹦蹦跶跶出现在两人视线内,而音洁前脚刚跳起来后脚钉在地摊上挪不动步,姿势扭曲地就要放下身位与地面拥抱。
雪眼角一抽伸手做虚托状,用灵力将那公主扭成歪脖子树的身躯掰了回来。
音洁被一阵清凉凉的柔软力量扶了回来,正纳闷,却想到上面那是圣巫祝大人,也没什么稀奇了。
“洁儿你……”
柩月扶着额头看下面自己皇妹那样子,平时一蹦三尺高,爬树都能利利索索上去,虽说下来的时候样子不尽人意,但这平地她是怎么摔的。
“皇兄,您和圣巫祝大人这是……”
“探讨正事。”
音洁一脸“我不信”。
探讨再正的事儿两人也不能坐在一起啊!那可是皇上呢,又不是哪两家平民百姓坐在一起聊聊晚上吃什么,虽说自古以来圣巫与圣上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说是制衡与平等,可里论上如此人情上不应该也顺着圣上些吗?
目光一扫,屋内也算是一片狼藉的惨样:“……这是在探讨什么正事……”
“怎么,想参政?”
虽说是一句玩笑话,不过从柩月那张金贵又权威的嘴里说出来也是够吓人的,再虽说音洁知道他也算宠着自己这个皇妹,但心里还是紧了紧的,毕竟那威严总是影响人于无形。
雪看着音洁有点委屈的小脸儿,只略感轻松心想今日应该能早些回巫殷殿。
她不是不愿意与柩月谈天说地教他如何使用灵力,毕竟那是快乐有趣的,但让她选的话,她还是不愿面见天下,从她那巫府的小壳子里探出脑袋。
心愈乱,人愈散。
可惜没有选择的余地,人还能回去,心却回不去了,她能做的只是不让自己继续心乱。
回去巫殷殿,她还想吃点江爷做的点心。
音洁看了两眼圣巫祝大人,她那一脸凉薄,有几分不近人情,不过刚进来时确是满眼笑意的,笑得还很好看呢,突然心底凉了起来,别是还记着上次冒犯那次,要说给皇兄吧?那皇兄看在圣巫祝的地位上也得罚她了……别是已经告诉了,可、可那绿衣服的浪荡子不也没让她冒犯到吗,还欺负惨她一通……
雪和柩月就这么看着音洁挤眉弄眼半晌也不知思索什么呢,眼珠子滴溜溜活灵活现转个不停,几圈下来唇上助兴,翻个白眼又藏着挟着收回来,末了还要乱瞟几眼以示根本藏不住。
“……”怕是寻思什么坏事儿呢。
圣巫祝大人面上自然是不做表示的,起身告退,留着兄妹俩该怎么斗怎么斗,抬脚向外走去。
柩月是还想留着她陪自己一会儿,却没什么理由了,便问她有无撵可乘。
这个还真没有,圣巫坐的叫圣撵,而上任圣巫上次入宫已经是三十多年前,圣撵早都用不得了,新的还没做好,她是打算徒步回去的。
柩月大手一挥也不知是真大方还是有着私心地要借出御撵。
还不等雪作答,门外一清亮的男声道:“不劳烦圣上,圣巫覡大人已经亲自来接。”
雪听到此声,一开门,正是长兄的贴身侍者鸽子,他谦着身子,清秀的脸上却没有卑谦,正是巫府的做派,任何时候不要讨好。
雪出门后往前看去,马车中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把帘子撩到一边,就是示意她上去了。
不多做停留,来去干净利落,也是巫府的做派。
最后静成了屋内两人眼巴巴望着已经关上的门,和那干脆利落一对比显得可怜。
“皇兄,”音洁转脸过来,大眼睛满满的期待,柩月一看她这样子就觉得准没好事,“我想好驸马人选了。”
“嗯……嗯?”
柩月左眉上挑,惊诧不已,这件事情从她及笄以来正正三年一直没有着落,就在他以为自家妹妹眼高到觉得人世间没有男子配得上她的时候,竟然让她定下来了!
“是谁?”
音洁手指着关闭的门:“刚才那个下人就不错。”
“……啊?”
“就是那个圣巫覡的贴身侍者,皇兄觉得他如何?”
“朕觉得不如何。”
“可是我觉得很好啊。”
……反了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