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明灯(八)
作者:黑夜殇恋      更新:2021-10-05 12:33      字数:4800
  三人就顺着落星雨的妖风洞穿的房子一间间走过去,雪的身体也着实是强悍的,那岩浆流了一会儿没去管它,倒自己稳定下来又缩回了黑黢黢的符文深处,连成缓慢流动的线。
  俞走愈发不对劲,那明亮亮的外面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外面,倒像是金灿灿的光,再走那损毁的墙壁口子也小了起来,最后一面时要委身过去,雪这么低头一跨,再一抬头,登时觉得两腿没了力气。
  “雪儿?”
  后面唤了一声,雪没应,只是抬头看着什么,满眼的震悚。
  “雪儿……我的妈呀……”
  落星雨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也不由得很不雅的惊叹了一句。
  一座神像。
  金身神像,高百丈,参天立地,头顶的天蓬板熔贴五彩琉璃碧玉玛瑙翡翠象牙,总之就是什么贵什么好看贴什么,阳光自上透下来照在那神像上,那神五官表情温润如玉,身材挺拔却不魁梧,一手执剑一手微微前伸,似翩翩公子又似世外高人,嘴角扬起眼角微垂,正是一个笑中的极小细节,眼波流转,目光所到之处都是阳光明媚。
  这庙宇最深处,藏了一个神。
  不许别人参拜,只能由桑墨灵一人来拜,他给这神明其他人都给不起的庙宇,贡品,最旺的香火,最极致的忠诚。
  那是,他的神。
  一人供奉怎不足,爱慕贪痴集一身。
  三人皆被这神像惊得说不出话来,落星雨也是看到了问江愁御剑从这神像后身绕过来才缓过神来。
  “问江愁!”
  “落公子?”
  问江愁也似乎才注意到他们,忙控剑到他们站的隔空木台,作揖行礼后便问:“落公子,刚刚我带着江爷到这里,探到一块金属壁便叫他在那里休息,不曾想江爷告诉我这是座神仙像,高的很,我便御剑来探,还未探得究竟高几百丈,这时便是遇见您了。”
  “问江愁啊,你有没有修炼过不能与妖术相接触的法术啊?”
  “我问家修炼的,都是这等法术。”
  “……你们这创始人耽误事儿吗这不是。”
  问江愁抬头似是疑惑:“怎么了,落公子。”
  “嗯……”落星雨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他几遍,“那神像穿的衣服,跟你穿的好像是一样的我想用我的妖力让你看一眼。”
  “什么?!”问江愁忽然惊了起来,“我穿的这是问家的家服啊。”
  “哦,当我没说。”
  当落星雨没说那是不可能了,问江愁忽然转向神像,摆了个手印,登时他周身灵力四溢,落星雨拉着雪的袖子退后两步:“合着自己有办法啊。”
  问江愁半晌收了灵力,额头出了些冷汗,转头道:“落公子,圣巫祝大人,我刚才用眼心诀看了一番,这神像,雕的正是我大师兄。”
  “汝大师兄以已成神?”
  “没有,尚未飞升,可这确实是我大师兄,他的脸我最清楚了,没瞎之前看了十好几年,而且这剑是我大师兄的佩剑霜降不错。”
  “你们给剑起名儿可真是够省事儿的。”
  “……落公子……”
  “罢了罢了,那江伶人在何处。”
  “回圣上,正在下面歇息呢。”
  雪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果然就见江爷瘦弱的身影在下面靠着神像百无聊赖。
  雪先跳了下去,借了安葬些力量,这台子颇高,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可不能逞强,刚抖抖裙角就见柩月稳稳落地声音细微,没有一点灵力,武功还真是登峰造极啊。
  落星雨低咒一声抬脚便跳,只留问江愁一个,说着一半人都不见了。
  江爷见三人走来,忙起身行礼,来时已经说过,此次出行,出了宫门便不用行礼,但问江愁和江爷是不敢造次的,只是把跪拜改成了作揖,这在哪里也是没有懈怠的。
  “眼下那桑墨灵跑了,雪儿这身子却是撑不住许久就要被那咒蛀空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雪强迫自己忽视腿软和恐惧仰头看着那金色神像,问江愁的大师兄,生的可真是俊俏,可一来没有飞升,二来,就算飞升了,一个妖也不供神仙啊,“不是常说这世间万物有源才有本,桑墨灵便是源,吾这咒怨便是本,落星雨,若汝将妖力从吾这咒怨打进去,他那边是否能收到?若是收到,汝是不是也能寻着妖力找到他了?”
  “是归是,可是这法子对你影响不小,不能再这样了,雪儿。”
  将妖力打入身体,她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追本溯源,逆流而上,这些想法,胆子也太大了些,也颇为狠辣,她一个十五女孩,哪来这些想法,对自己可真豁的出去。
  “即是,便用罢。”
  “不成!”
  “那好吧。”雪低下头,微微闭了眼睛,抬起右手,并在一起的食指与中指尖赫然浮着一缕血气。
  “停!停下!不能用血咒!我干!干还不成吗!”
  雪放下了手,自然而然地把手伸了过去,虽是面无表情,但怎么看,都像是在窃喜。
  落星雨哭丧着脸,但拇指触碰到她手腕咒怨起始的地方便渐渐转化为心疼,那处虚无,就像从她肉身上深深剜出来似的。
  妖力自他指尖漫溢,坠落到咒怨深处,与涌动的火光沆瀣一气,最终将它们掩盖,又填满咒怨的深渊,每一个角落,无孔不入。
  落星雨的妖力本不该这样,这样的体贴温润,是只怕伤了雪。
  雪没什么感觉似的,过了一会儿便问:“传到他那处了吗。”
  “还没呢,雪儿你先前太乱来,这咒源蛀得太深了,我得努努力才探得到。”
  江爷在旁听着,忽然小声道:“话虽如此,但怎么听着这么下流啊……”
  “那说明你脑子还挺快的。”落星雨本意正是如此。
  雪正专注于摒除杂念避免妖力侵入旁的地方,也就没怎么细想,不过后来提起这事儿时她还写歪了个字儿,不过这都是二十余年后的事情了。
  这次并没用多久便成了,落星雨收手,连了一缕妖力在指尖,闭眼略思索,抓起雪的手腕便道:“知道在何处了,走吧。”
  “汝在前面走,吾在后面跟着就是。”
  雪抽手,示意后面的人跟上。
  落星雨被拒绝惯了,此时倒也不觉得如何,抬腿快走,弯弯绕绕百十来步就停在了一面墙前。
  “你们往后退。”落星雨左手一抬,翻出一掌打向墙壁,登时整面墙碎得连指甲大小的石块也看不见,只余后面一扇红木巨门,雪见状问到:“如此使用妖力,不会引桑墨灵察觉吗。”
  “我可没用妖力,我用的这是内里。”
  “这内里未免过于强大……”问江愁上前去摸了摸,就和看到了过程似的。
  “八百多年的积累,似乎确实应该。”
  “雪儿,你这是嫌弃我老?”
  “没。”
  雪应了一声,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这门所吸引,又是一扇红木巨门,一样的繁花,一样的鎏金。
  “这门不是圣巫祝大人先前推开的那扇,这次不会再是桑墨灵的圈套了吧。”
  “不会,这门没什么问题,之前那扇是我轻敌没在意,这个,我看不见有隐藏的咒阵。”
  “那好,”雪拍了两下手,上前去将那足有千百斤的门推开了。
  “其实我很早就想问圣巫祝大人,明明是比较其他少女来的更加瘦小,怎的力气却这般大。”
  江爷帮忙未遂,眼巴巴看着矮她一头的雪推开了那扇让人看着就胆寒的门。
  “其实还挺好推的,可能脚下比较稳,若是叫吾搬什么,可就搬不起来了。”
  门一开,又是出人意料。
  满目满目喜庆的红帐金纱,长长一条红色的走廊,这得是多大人家大喜日子才有的排场。
  红色的纸灯笼满满当当簇拥在天,风铃玉坠从纱帐前后摇曳着飘荡,鎏金裹玉的柱子上旋转向上的长明灯,伸出脚去一踩,就是散落在地的无数喜糖栗子花生。
  “这……当真是吾见过最盛大,最欢喜的婚礼了。”
  “桑墨灵今日成亲?”
  “不是,三年前我来的时候就见他制备红纱了,不过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刚才的神仙我也没见过,当时他供的那个神像没这么大个儿——想来是这三年中的某天成亲了,但一直没收拾,就保持着那天的样子。”
  “但凡是个人,看见这么盛大的场面哪有不心动的,更别提姑娘家了,这桑墨灵是个混账,却是个好郎君,嫁给他的姑娘想必是最幸福的。”
  江爷走在最后面,一边看一遍感叹。
  雪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桑墨灵没娶哪家姑娘,嫁人的是他,嫁的还不是个姑娘。
  这一番话说的落星雨和柩月两人心里痒痒眼睛不住地瞟雪看似平静的脸。
  我能给的,一定比这要盛大。
  只敢想想,当时两位都没敢说出口。
  走廊也弯弯绕绕的,却不是那么诡异,而是优柔且俏皮的,绕着绕着,才发现不知何时四周早已没有了墙壁,成了一片深蓝却挤满了红色的虚无之地,脚下的木板似乎是飘在虚无上面的。
  远处从红帐中渐渐剥离出一处圆形的地方来,像是回廊里面包着个什么,稍微走近了一看,这不是张巨大的床吗。
  叫旁的人留下,落星雨和雪收敛气息轻声上前,挑开一截红纱,就见里面坐着个白衣的男人,他背对着两人,似是在抚摸什么,而他周围的白衣旁层层叠叠堆着一件黑色外袍。
  谁看不出来这是桑墨灵枕在那白衣男人的膝上?
  而且八九不离十是衣衫不整的!
  雪抬头看了一眼落星雨,正巧与他四目相对,用唇形道:吾等似是撞到了什么不该撞见的事情。
  落星雨抓了抓头,心说这桑墨灵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和人腻歪呢!
  两人正纠结着到底是动不动手,就听见里面温柔无比的一声:“愁儿,将军这几日叫你去府里坐坐呢,总要应的呀。”
  桑墨灵好像翻了个身,而后一双手臂从白衣男子身前绕到身后,将他的腰抱住,似撒娇般:“我不,他要报仇雪恨关我什么事,我只要和你一直待在一起就好了。”
  说罢还傻乎乎的嘿嘿两声,顿时雪和落星雨四目相对着看着对方被雷劈了个通透。
  他们听到了什么!
  两人正焦着,忽然被人轻轻用手碰了两下,两人转头,这问江愁怎么来了?
  问江愁唇微动:
  愁儿是大师兄唤我的称呼,那声音语气也确实是我大师兄。
  落星雨:那他脑子怕不是有坑啊?桑墨灵哪点像你了?种族都不一样啊!
  问江愁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按在了佩剑上。
  “愁儿莫要使什么小孩子性子,那将军说起来虽是妖,却一心与我们仙门求和,你去帮帮他,我们这仙门和邪祟之间,是否也能休止自古的战斗?”
  桑墨灵道:“相公若是想,我去就是了。”
  帐外听得真真切切的三人:“……”
  雪无言之余只觉:天下,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白衣男子忽然挺直了腰背,只听桑墨灵一声怎么了,白衣男子忽而没了踪影。
  再一回首,竟是站在了三人身后。
  “几位是何人,为何来扰我和师弟的清净。”
  “你脑子有坑啊你看清楚点这个才是你师弟那个是个妖啊……况且你和你师弟之间那叫清净吗?”
  落星雨把问江愁一把拽到身前来,让那面若暖玉的男子好生瞧一瞧哪个才是他师弟。
  “几位不请自来便罢了,为何诋毁我家愁儿是妖?”
  三人再次无言。
  “说实话,问江愁,你们问家,瞎是祖传的吧。”
  “不、不是,大师兄这似是,被邪物蒙了心。”
  落星雨刚要再说些什么,却回手一挡,见桑墨灵那把巨刀与他的妖力相撞,正不相上下中。
  “桑墨灵你不自量力!”
  落星雨手臂一震,将桑墨灵推出几丈,桑墨灵顺势踩上一盏灯笼竹架,稳稳立住:“相公,那绿衣服的就是落星雨!”
  相公相公地叫起来还这么顺当了!
  问家大师兄一听这话,拔剑向落星雨砍去,却被雪半路挡走,将他逼退几步。
  “天地良心这位仁兄我可没见过你啊,你媳妇儿也不是我好的那一口儿啊,误会,误会兄弟!”
  桑墨灵一刀砍下来,妖力全凝在刀刃上:“死狐狸你瞎说什么呢!”
  “两年多不见你都变断袖了还说我瞎说?嗯?”
  落星雨也不和他空手接黑刃了,怀中扇子一掏去迎那刀,这么看起来简直是必死无疑的打法,不过大家用的都是妖力淬出来的武器,这就不能看谁的武器排场大了,落星雨的扇名为神星,表面上看去,除了贵之外连扇风都嫌风小,却是十足的杀器,加上主人是落星雨那妖孽,信手一挥足够桑墨灵用四成力去化解。
  雪这边抵挡着问家大师兄的剑花功法,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挡起来竟然不觉得过于吃力,不过对方到底是个男子,雪还是以度化为主:“汝看清楚些,汝那妻子,可当真就是妖物桑墨灵啊!”
  “这位姑娘,我见你周身妖气,你说的这话叫我怎么相信!”
  “吾,吾这妖气是后沾染上去的……”
  “我的愁儿与我结为道侣已有二年有余,更何况自小就一起长大看着他进山拜师学艺,朝夕相处近二十年,他从未骗我伤我害我,你们今日一见告诉我他是妖物,简直一派胡言!”
  雪没了动静,这要她怎么解释他的师弟中间就被人调包了,可却不能也没有办法伤他,毕竟他是无辜且无知的。
  柩月拔剑而来,挑开问家大师兄的剑,虽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却不能叫人再和雪打斗。
  桑墨灵看到问江愁,忽然像发了疯似的攻向他,问江愁提剑迎接却步步向后退。
  果然如此强悍,这人可是一己之力毁了赵氏,如今体内的妖力运转不畅身受重伤也能让他觉察到自己的弱小与无法匹敌。
  那么落星雨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