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明灯(七)
作者:
黑夜殇恋 更新:2021-10-05 12:33 字数:3962
忽然传来的嘶吼声险些吓破了她的胆,不过这也让她喜悦,有人,这里有人!
她飞奔过去,向着嘶吼传来的方向,爬过一个不断改变形状的沙丘,却映入满眼赤红。
三军交战,赤红血鲜,军旗靡靡,杀成一团,中间的高大将军满身寒光的箭,从头到脚都是红的,比雪的衣服还要红,是血,他的血和别人的血。
他被人从背后捅了很多刀,却屹立不倒,万箭齐发之间举起了什么,那东西被他攥在手中,也是红的,看不清,他长笑一声,满眼都是手里的东西,终于没了下文。
死了。
这是什么?
雪心跳无比剧烈。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个!
眼前的画面扭曲,再展开,是什么,是幽蓝昏暗,火光一片,漂亮的庭院,一地残血。
院中一人安静地站着,墨发绿袍。
他冷眼观望院中白衣修士们的逃窜,一挥扇,血瀑张扬。
那人转过身来,眉眼妖娆,嘴角含笑。
落星雨。
画面再扭曲,直叫她头晕眼花,面前又是金碧辉煌,却不是这庙宇,而是皇宫。
她一直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上面的人是柩月,一身明黄,龙舞钱权。
他高高在上,不容置疑,不可侵犯,却轻轻一笑:“斩。”
霎时眼前被糊了一片,黏腻。
血色渐渐变暗,终于黑下去,再醒来,是因为劈头一桶水。
她没有任何的犹豫便起身坐了起来,果不其然,桑墨灵正对着她笑。
“小儿爷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不错吧,看的爽不爽?”
雪没说话。
然而桑墨灵就是一个被人无视马上就会起火的性格,刚要骂人,雪抬头便道:“吾以为,汝会跑的。”
“跑?我?就因为你那个歪门邪术?”
“不是歪门邪术,”雪挤了挤头发上的水,“汝也绝对找不到对抗那咒术的方法。”
“谁说的,我找到了。”
雪浑身上下都是水,脸颊边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看着他,忽然嘴角上翘:“扯谎。”
桑墨灵的胸膛忽然被一条血刃贯穿,不过他并没有倒下,还是在笑:“没扯谎。”
雪明白了,面前的桑墨灵并非真正的桑墨灵,只是一缕神识。
不过没关系,她的血残留在桑墨灵体内,也遏制了他的妖力使用,他就在这庙宇里,跑不掉的。
“桑墨灵,吾不会再给汝机会了。”
“彼此彼此。”
桑墨灵的一缕神识没有什么攻击能力,雪也不能动他,但这次雪不会再与他僵持,举起安葬,猛的往地上一刺,瞬间没入小半截。
桑墨灵没看出来她要来哪一出,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来这么大力气!分明就是用了灵力!
雪当然用了灵力,她握住安葬,右手生疼无力,左手手腕里的火光冲天。
左手灌入灵力,一拧,地板石砖碎裂,被剜下来后拧着劲儿继续去牵连其他,终于承受不住轰隆一声坠了下去,雪也就跟着掉了下去,随后稳稳落地。
她才不会什么也不做就那么摔在一堆石头块上。
落地后,她四面看了看,又跺了跺脚,随后再次将安葬插入地砖。
“你他娘的有病啊干嘛呢你!”桑墨灵那一缕神识见她又要拆地板,大骂一声翻身下去,想扑上去对她拳打脚踢几回合,却狠狠撞在她身侧一丈处的位置,虽然没有疼痛,却也弹回两步。
“吾当然,是在寻人帮助啊。”
“那你也不能拆老子房子啊!”
“……嗯?”
桑墨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呸!我告诉你,你现在找谁都没用,他们一个个儿的根本没工夫搭理你!”
雪点了点头:“哦,吾知道了。”
然后手一拧,又碎了一方上好雨木。
“你他娘的有完没完啊!作死没个够儿是吧!我看你脑子里不光有坑还是积水的!落星雨也是让那群花枝招展的晃瞎了眼睛才看上了你这么一个实在清奇的吧!”桑墨灵抓起一块石头就往雪头上砸去,那处本看不见的灵力障顺着他的攻击变成闪耀的尖刺,将那块石头一击粉碎。
她本不能使用这种程度的灵力,却好似没有那咒怨似的,直到感觉腕子上一阵灼烧,才抬手看看,那腕子上的深渊中液态火焰已经流淌出来,融了些皮肉。
岩浆,是水是火?总归,是与她相克。
她又笑了,真是不庄重,太轻佻了。伸手一甩,将那自己血肉融成的岩浆甩在地上,翻腕一掌,正对着的墙面以及那一面柜子上的瓶瓶罐罐碎了个天女散花状,她越打越起劲,转身又是一面墙叫她砸的比泥水匠还利索。
“雪儿?”
柩月正提剑应付着桑墨灵向他砸来的瓷罐木凳,谁想旁边的墙忽然就炸了个粉碎,偏头一看,这不是雪儿吗?
“柩月,别过来,站在那。”雪拔起安葬,朝着他的位置幻水念咒做阵,将柩月牢牢护住。
“不过徒劳!”
“雪儿小心!”
尖利的金属摩擦声似乎自上而下击穿整个庙宇,那一把黑亮鎏金的刀以一种绝对的优势,将安葬压在地上,雪双臂上举抵死抗住。
柩月这边的“桑墨灵”和雪这边的“桑墨灵”融为一体,那神识便分得更多的灵力去操控那把刀。
“你把那小皇帝放出来,说不定还算点战斗力,能给你说遗言争取点时间。”
桑墨灵伸手做压制状,那黑刀便向下一分,却不能再下,没有那么多的力气。
雪苍白着脸,咬牙切齿地用力:“汝分到这把刀上的灵力可不够……是没有了……”
“老子让你狂!”
说着狠狠一压,眼尾发红,那样子明摆着就是将灵力大量转移到那把比雪都长的黑金刀上。
“我的惊蛰,不比你那根破棍子好太多?”
雪双手骨节发白,腕子上流下来的岩浆滴嗒嗒渐在脖子上,胸口,下巴,那半残的右手没有握力,让安葬右边被压力狠狠压下,砸在地面。
“确实。”
桑墨灵刚想最后一击直接送她去见天道,一阵狂暴的妖力自四面八方袭来将他五脏六腑挤压,重击之下,那缕神识收走了全部的灵力才得以稳住根基没有被妖风撕碎泯灭。
雪将左手一伸,把那黑刀顶到一边,见它已经没有了灵力支持,才爬起,看着那妖风卷得桑墨灵的神识拼命挣扎稳固自身。
“继续,落星雨,只留一口气便是。”
雪抖了抖红纱上的尘土,抬头道,那妖风果然更加强劲,灵力充沛,妖气肆意滋长令人望而生畏。
这就是,落星雨。
桑墨灵的神识在风中晃了晃,忽而举起手一掌拍在地面,迸发出强劲的妖力,一声怒吼,落星雨的妖风便弱下去半分。
那妖力瞬间从他瘦弱的身子里迸发,缠绵缱绻,纠斗着挤满了这间房,他的妖力与落星雨不同,阴冷抑郁,缠绵悱恻似的也不叫温柔,更像一种偏执和恶心。
妖力和灵力一样,或更甚,它受主人的躯体魂魄影响,灵力却少见这种能把人性格都表现出来的。
眼前的这桑墨灵,召回了所有神识,只化去落星雨一半妖风。
落星雨人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伸手捞起雪揽在怀里,便是一声怒吼,邪肆。
他易怒,无礼,善变,无赖,狡猾,暴戾,却也温润,温柔,赤诚,衷心,妖力如狂风骤雨夹杂电闪雷鸣,洪水猛兽势不可当,一切能形容凶恶事物来势凶猛叫人恐惧的词语似乎都能用上,他强大,也弱小,他红着眼眶,用碾压的优势去攻击桑墨灵,只想将他泯灭,一丝不剩,挫骨扬灰。
桑墨灵是个少智的,但绝对不是一个傻得透顶的痴呆,打不过就跑,这点他似乎运用无比熟练。
那可以用世间一切形容凶恶事物的词语来形容的妖力砸在了墙上,却还没够,直直地往出打去,这庙宇也是大的过分,间间屋子打过去,好一会儿才打个通透。
雪终于一脸淡定地轻轻推开落星雨,然后让腹部一直往上爬的血腥浊气见天日一口一口接二连三吐了一地血浆。
“雪儿!雪儿你别再吐了!雪儿!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落星雨哭腔带着颤抖,抓着她的肩膀想把她掰过来,雪却腾出一只手虚推着他,继续开闸放血,也终于是没了灵力去支持柩月那边的咒阵,才放他出来。
柩月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三指握住她抬起的手腕,眉头没有舒展,反手将自己的内力传了进去,雪感受到一股外来的,不属于灵力的东西,下意识便想躲,可还没躲开,便又一大口血几乎是喷出来的,不过这一口喷出来后胸腔一片开阔,哼哼几声就没了下文,爬到稍稍远离血泊的位置闭眼养神。
“雪儿,怎么样了。”
雪想开口,却一嘴血腥张不开,柩月见状从腰间掏出水壶递到她嘴边,她右手什么也拿不起来,左手还滴嗒嗒淌灼热的“岩浆”,权衡了一下还是左手去接,刚抬起手就被柩月直接把瓶嘴贴在了嘴上。
既然人家都不介意喂她喝口水,她再别扭就显得造作了,便不介意地咕咚咕咚几大口进去,顺便淑了淑唇齿间的血污。
“不把血水吐了?”那几口全是往肚子里咽的。
“能省一点是一点。”
雪喝完,又闭上眼睛:“好多了。”
“雪儿,你怎么就和他硬碰硬啊。”
“这叫智取,”雪没睁眼睛,“他只余一缕神识于吾,便不难猜他将自己的神识分成多份,在汝等面前各放一缕,意在拖延,而这拖延的目的一定是折磨吾,因为他留给吾那缕神识甚至无法触及吾的肉身,而且桑墨灵其他的神识自然不会强过留给吾的这一缕,毕竟吾还有灵力,那么最强大的那一部分自然是在汝那里,落星雨。”
“是,但是打到一半他的刀不知哪去了,然后他也要走,我就追着他……雪儿你莫非是故意挑衅他意在引他收走在我这里的神识?”
“是。”
“雪儿,你胆子太大了……万一……万一我没跟过来呢?玩意我就是没跟过来你——”
“汝这不是,跟过来了吗,还救了吾。”
落星雨心里一阵翻云覆雨,他感觉再不上去抱一抱那娇小的身躯就没机会了,可是他终是忍住了。
他忍了那么久,多一次少一次似乎不怎么难熬。
而且,他的雪儿不会有事的。
休息一会儿,雪方才想起来:江爷和那问江愁呢。
“他们俩啊,放心吧,有问江愁在,那唱戏的绝对死不了伤不着,桑墨灵也绝对不会费那个二遍事把俩没什么战斗力的还分着关。”
“不行,总归是要去瞧一眼的。”
“雪儿你看看这一地血,这种事情还是稍后再说,我们先出去吧。”
“嗯,吾看落星雨打穿的这些个房间那头甚是明亮,不如就这样过去。”
“好,”柩月应了一句,“不如我抱你吧,你这身体状况,还是不要多动微妙。”
他乱讲的。
“没事,别看吾生的矮,吾还是抗打能吃苦的。”
她扶着墙站起来,拍了拍裙角捡起安葬当手杖,微微借力。
她手腕上的“岩浆”虽说不像之前那样带着她的血肉灵力那么哗啦啦的淌得欢快,但因为刚才的过度使用灵力,不时嘀嗒几下砸在地上,融化一地尘土。
“雪儿,你腕子上那东西……”
“没事,汝就当热水好了。”
“那是你血肉融成的,它在掏空你的内……”
“没事,汝就当热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