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阵一角被破，本无大碍，但雪却忽觉被人从身后狠狠打了一掌般，几乎将她心脏震碎，将将稳住身躯，抬眼时咒阵已碎。
  “小丫头片子，你忘了是吗，现在，你的灵力受我所制，还想赢我？”
  雪没回答，敏着嘴唇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空洞之中本星星点点的赤黄色已经凝成一股岩浆，湿漉，蜿蜒而渗人。
  她一手拎着安葬，另一只手抬起，四指虚握，食指微弯：“化毒。”
  桑墨灵刚刚冷笑一声，手背上就一阵火烧的疼，立即嚎了一嗓子，慌忙一看，那处皮肉化作白烟消散去，漏出里面的来，正缓缓流血，看得他一阵恶寒，接着的便是暴怒。
  “解了吾的咒，放了温家独子，否则吾就融了汝全身的皮肉。”
  看着雪眼中的冰凉，桑墨灵将刀一甩，抗在肩上：“消息挺灵，老子自己凭本事抢来的相公，凭什么还！”
  雪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一道惊天炸雷将她魂都劈散了，结结巴巴道：“相……相……相相……公、相……”
  “怎么着！不行啊！”
  “不……吾……吾……只是未……曾料到、到汝……汝竟是女、女子一方、方……”
  桑墨灵先是一怔，而后又竖起了眉头，凶神恶煞得更甚：“老子当然是男子的一方！刚才就是说习惯顺嘴了而已！”
  “那……那汝……慢慢习惯……”
  桑墨灵这才冷哼一声道不劳费心，又是一个箭步冲上来，雪这才回魂，慌忙侧身，却因那桑墨灵攻过来的角度过于刁钻，虽躲过一劫，却脚下无力重重摔在地上，从他斜侧划去，一翻身正好瞧见桑墨灵侧肋暴露，正是个弱点，眼睛一亮，奋起便是一棍子狠狠打去。
  桑墨灵被突如其来的一棍子甩得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时正仰面躺在地上，双肩被压的生疼，抬头一看竟是雪一脸煞白，跪在他肩膀上，长棍的尖端正贴在自己喉结处，一分不抖。
  “解咒……放了温家公子……”雪的呼吸渐渐沉重，浑身乏力，却紧紧稳住安葬，不敢伤他一分一毫。
  “呵，”桑墨灵冷冷呵一声，嗤笑道，“还装呢，继续啊，你这咒怨都要着了，灵力跑得和淌水似的吧，我就看看你这底儿漏的缸能撑几时！”
  雪眉峰蹙起，手下一个用力，便能将他命夺来：“吾再问最后——”
  桑墨灵尖尖笑了一阵，雪才觉得奇怪，眼前的一切化作一条条流动的线和模糊的颜色，混着半边赤红，后脑又撞到一处不知什么地方，接二连三致密的撞击落在了她全身各处，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给她还击。
  最凶狠的一击砸在她腹部，她穿着一身准备入睡的红纱裙，连腰封也没有，贴在身子上只一层白绸一层红纱，桑墨灵一脚下来几乎就要将她对着折断。
  雪紧紧抿着嘴唇，腹部的打击让她觉得恶心。那几下多数都挨在脑袋上，她睁不开眼，意识忽然就往下沉去。
  桑墨灵一手捂着侧肋，伸出脚去将她右手踩住，雪一丝一毫反抗也没有，注意力都只在如何将不争气的意识从黑暗里捞出来。
  对于桑墨灵这样的人来说，怜香惜玉是什么，手下留情又是什么。提刀，将她虚握着的手指一根根拨弄，心说手长得还挺好看的。
  雪的视线正半黑半白，两边争执不下，突如其来皮肉被割开的疼彻底将黑色踢开，瞬间无比清醒。
  桑墨灵正在她手上画花儿呢，脚下的腕子筋肉鼓起，看样儿是醒了，一偏头，正好对上雪两道杀意满满的目光。
  “挺抗打啊，小爷儿我还以为你喘不上来那口气了呢。”
  雪说话的时候疼的鼻子一皱一皱的，每一个字都是牙缝里挤出来的：“汝没有直接将吾杀死……吾就不会死。”
  “呵，”桑墨灵收了刀，“挺倔的，你要不是帮那天道干活儿，要不是那臭狐狸的软肋，说不定浪荡江湖还能闯出个名堂。”
  雪头上被打出的伤口本不严重，这会儿她气得发颤，伤口也不悄声乖乖止血反倒大开门户任由血往外淌，半张脸染的吓人，还满眼杀意，直勾勾盯着桑墨灵：“化……”
  毒字还没说出来，自尾指的疼痛击瘫了半个身子，那种感觉无法用任何语言来表达，撕心裂肺与之相比，都算是痛快的。
  桑墨灵冷着脸，看着她目眦欲裂的样子，心底无比的快活，这并不来自于对一个第二次见面的女孩的折磨，而是想到落星雨看到这幅画面的疯样。
  她哭也哭不出来，坚硬的鞋跟将她指关节砸断，再弯折。
  桑墨灵看着她血肉模糊的尾指：“我这一生就爱一个人，可他心里有太多东西，江河湖海，众生贫苦，就是没有我。”
  雪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眼珠随着他再次抬起的脚转。
  “直到他出了事，双手都废了，连笔也拿不起来，我很生气，灭了伤他的人整个氏族，我以为他会开心的，”猛然下落，将无名指也毁坏，更为用力地蹂躏，这次雪才得以叫出声音。
  “都是因为那只狐狸……就因为他！他贪恋女色不是错，他生性暴戾也不是错……可他不应毁我相公家眷清誉性命！”
  雪感觉四肢都被钉在了地里，无法动弹，剧痛自指尖骨节到发梢眼睑。
  “与吾何干！”
  “本与你无关，”桑墨灵看了看她已是赤红一片模糊不堪的右手，想来怎样神医盖世也治不好了，“可我相公家眷本也与此无关——谁让那臭狐狸他喜欢你呢。”
  喜欢是什么，她是知道的。
  就像她对尉迟月。
  时间能冲淡一切，但是她对尉迟月的感情是什么也无法消磨的，愈来愈浓重，笔墨愈发清晰，四载如何，四十载又如何，若是可以，她愿等至沧海桑田，枯木成尘。
  如果是尉迟月呢，如果是凭借她对他的喜欢，可不可以心甘情愿承受这份迁怒的咒怨？
  可以。
  那么落星雨呢？
  她可以承受，但绝对不只是承受。
  落星雨若真是喜欢她，她便不应辜负，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多么难熬痛苦。
  雪看着桑墨灵，他定是恨极了落星雨，她不知事情原委，但她知道这份怨必须有人来承受。
  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是落星雨。
  她轻轻笑了笑，看得桑墨灵破口大骂。
  桑墨灵说的也许是对的，她脑子确实有坑。
  以血为水，以水为咒，以咒为刃。
  “夺。”
  桑墨灵正骂着她脑子有病自己的脑中却忽然有什么炸开了，来来回回晃了几下，吐出一大口血，这一口吐出去，又勾了一口出来，一摸脸，才知道自己这是标准的七窍流血。
  雪依旧挑着嘴角笑，桑墨灵正诧异，看到她头上的血止住不流才心中大叫疯子。
  “你他娘的……是要和我同归于尽……”
  “吾不会死，最少不会就这样死。”雪拖着全身的力气，将那血肉模糊的右手一攥，两指已废，不受控制，却使血液奔涌，与此同时桑墨灵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雪收了笑容，急急喘了几口气，偏头便是大量的黑血涌出。
  稳住气息，又把头转了回来，看着已经黑了的天。
  她不会死。
  雪收了那以血为引的咒阵，她想拿来安葬，给无法动弹的桑墨灵致命一击，可是却没有了力气。
  桑墨灵咳了几声，运气，要将体内雪残余的咒术逼出，却几次不得成功。
  “今日，汝定是杀不死吾。”雪依旧保持着双手摊开的姿势，她已经确定了此时的桑墨灵绝对对她构不成威胁……可惜，她也不能对桑墨灵构成威胁。
  “咳……疯女人……死丫头片子……”
  桑墨灵又骂了两句，不甘心。
  “这份怨念必须有人受着……不会是落星雨，更不会是吾，桑墨灵，汝自己受着吧。”
  桑墨灵呸了一口，他听不懂。
  “都说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老子还让狗咬了……晦气。”
  “知道狗咬什么吗……狗。”
  桑墨灵没再骂，沾了点血移动手指在地上划了几道，便似是融化了一般，慢慢不见。
  雪盯着眼前的黑暗，自上而下一寸寸感知，头破了，鼻子流血，腰腹挫伤恐有断骨……手怕是很难再好。
  她爬不起来，安葬就在她指尖几寸远，可是触及不到的地方都叫远方。
  她应该怎样寻个人来呢。
  正思索着，忽闻一声堪称凄惨的“雪儿”，过于尖利，以至于她几天后回想起来才发觉是叫她。
  落星雨一伸手将她捞在怀里，衣衫不整，白皙的胸膛紧贴了她裸露的小臂，不过她被剧痛炸的没心思去理会什么羞不羞，只道：疼……轻点。
  落星雨眼睛已经是妖化的状态，并怒极悲极，血丝满满，眼角蕴泪，模样骇人。
  雪用没伤的指轻轻拉扯他的衣物：愣着做甚，寻个郎中瞧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