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明灯(三)
作者:黑夜殇恋      更新:2021-10-05 12:32      字数:3468
  雪沾着水把簪子拆了,忽然发觉,手上空荡荡的不对劲,少了些什么,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长兄给她的戒指呢......
  此时此刻,那戒指正被落星雨狠狠摔在石头上,清脆的一声响,也不知是寸劲还是其他,竟是没碎,弹了几下,停在一块平整的矮石上。
  当即落星雨就啧了一声:“送个戒指还是破玉,摔都摔不碎。”随后一脚踏上,用力一踩......竟然还是不碎!
  “死闷葫芦你脑子有毛病是吧,这是铁打的?”气不过,内力一震,将它震了个粉碎,“我呸,送东西都不送好的,给雪儿带着砸核桃的吧!”想起雪儿,心底又是一抽,尤其是那句见鬼了的什么大婚,百张灵符。
  当天晚上,落星雨做了一个梦,他推开自己的房门,看见雪儿穿着一身嫁衣,凤冠金钗玉搔头朗朗作响,坐在桌边,提笔写字。“写的什么。”雪儿抬头看他,满眼的柔光:“灵符,还剩十张,凑齐百张,便可为吾等祈福,一求平平安安......”他看得呆了,忽然眉心一点冰冷,回过神,雪儿用笔尖在他额上点了抹朱砂:“想什么呢。”“想你。”“油嘴滑舌。”雪一拿开笔尖,落星雨就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未干的朱砂也为她添上了一抹邪气。“最后一张,一起写。”“好。”他伸手去握那白净纤细的小手,还没碰到,他便清醒过来,眼前只有金色的幔帐。
  雪穿好衣服,在房间里找了又找,终是连个绿色的影儿都没看到,心说这下没法交代了,只好坐在椅子上,吃些糕点压压惊。
  没一会儿,敲门声又起,心说这落星雨怎么还不睡,打开门,却不见一人。
  敲打声仍继续,雪仔细听了听,看向那紧闭的窗子。
  都什么时候了,谁在外面拍窗户。
  雪挑开木栓,那窗子忽然就被从外推开,夜晚的寒气一股脑砸在脸上,睁开眼去看,只看到了灰色绸衣灵动着闪出去。
  灰衣……柩月!
  “柩月!做什么去,别跑,慢些!”
  她急急唤了几声,却是没有回应,柩月渐行渐远,雪干脆撑着窗棱跳了出去。
  “柩月,慢着些,小心脚下!”雪穿着双绣花的鞋磕磕绊绊倒也跑下来了,柩月即是去找她,就是有要事,现在这样飞奔,怕也是有什么急事要引她过去。眼见着要追上柩月被风鼓动翻飞的衣角,他倒忽然不动,回头一个笑:“抓住了。”
  那句话最后一个字到了雪耳朵里时,她也狠狠撞在了什么上面,眼前发花好一阵子,伸手去摸,摸到了一面坚硬的墙,只不过看不见,鼻子一热,滴滴答答的血珠就砸了下来。
  这月第二次了,怎么总和她鼻子过不去。
  雪只听阴阳怪气的少年音从柩月嘴里说出来,看着实在不舒服,用袖子擦了擦脸,缓了缓,发现柩月已蹲在她面前,笑的让人不舒服。
  “柩月……怎么了……”鼻子涨涨的疼,说话也闷声闷气。
  “你在仔细看看小爷我是谁。”
  柩月不可能这么说话,但是雪眨了眨眼睛,瞪大或微眯,剑眉星目,眉宇间带着薄情,俊朗刚毅:“就是柩月。”
  柩月做了一个古怪的挑眉,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大悟道:“哦,忘了撕了。”
  雪视线略微模糊,柩月转过半边脸摸索,她也猜出这定不是柩月的,不过她生平第一次很想问一个人:汝是傻的吗。
  柩月再转过来,已是换了一副面孔,是个生的颇为俊俏的少年郎,不过眼角带着黑气,唇极红,面上又极白,看着有些不大舒服。
  “好好看看,小爷我是谁。”
  “不认识。”
  那少年忽然放大了声音:“你说不认识!你还敢扯谎!落星雨这回带你来,不就是冲着我吗!”
  雪被他一阵咆哮震得眼睛发直,晕晕乎乎听了几个词,才明白过来,这过于狂傲如地痞般的自称,和早已听说过的相貌,不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要见的桑墨灵。
  桑墨灵见雪想了想,回了回神,便知道她想起来了,冷哼一声:“怕了吧。”
  雪实话实说:“没有。”
  她真的没有怕,不是说她胆子大,而是她的心莫名的沉稳,静如止水,突然到来的桑墨灵虽不像一块入水的石头打破她的心境,却也和鸿毛一样,多少惊起点波纹,不过无伤大雅,很快便平静下去。
  桑墨灵明显是被噎得很不痛快,他很大声的啐了一口,竟去踢雪的脸,她扭开,被结结实实踹在肩膀上,那里没多少肉,疼的真真的,不掺一点酸胀,只有疼。
  今天连着让她开了两个平生第一次的先例,出门之前真应当算一算的。
  “汝这样待吾也是没有什么用的,吾只问,吾手上这咒,可是汝下的。”
  “小丫头片子说话拐六七道弯儿给谁听呢,说人话,吾啊汝啊的念的什么妖语。”
  桑墨灵白眼一翻,又是两个先例甩给了雪,一点不带商量。
  “汝不就是妖……”
  “诶,你提醒的有理,好像是。”
  雪发觉桑墨灵能活得这么大还能干坏事当太守,真是天道顽皮。
  她并不太在意被说成小丫头片子,虽说是个蔑称,不过也罢,她也没有想过能被如何善待,又如何被尊敬,她是能奢望在她身上下咒的桑墨灵叫她“圣巫祝大人”还是“神女”。
  “吾手上这咒,可是汝下的。”雪将那如同隐藏着深渊一般的腕子伸给他看,另一手揉着被他踹到的肩头,渊中的火星烧的似是更加旺,桑墨灵斜眼瞟了她一下:“小爷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来都来了是不是我下的心里没点数吗?”
  “汝不亲口认了,吾定是不能妄下定论的,原本也是要先去问问汝。”
  “落星雨那脑子有水的怎么还就看上你这么个脑子有坑的了,还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
  雪自然而然就略去了这话:“回答吾。”
  “是是是,妈的,脑子是真有坑——呦,还想着带个兵器出来。”
  安葬花纹古朴繁杂,夜色之下幽幽泛着清冷的光,照的桑墨灵用来抵挡的手腕白皙的几乎透明,他手腕一翻就去捉安葬,雪手疾眼快往自己的方向一抽,叫他抓了个空,回身一劈,捅他腰腹,不曾想被抓了个正着。
  “太慢了。”
  雪感受到了安葬那边的巨大拉力,幻一股水流顺着花纹沟壑袭去,那水带着白气一路过去,还没碰到就让桑墨灵疼得松了手,他将手腕狠狠甩了两下,眼神愈发凶恶:“还能幻水?小丫头片子,寻常巫祝可没有这个能耐,看来你也是个祸害人间的孽种,今日,留你不得!”说罢左手一挥,不知从哪闪出一把双刃宽刀,刀身鎏金,但似乎铸造者完全没有经验,似是将刀倒过来,再一碗金水浇下去似的,极不匀称。
  “这是吾生来具有的,也不是旁门左道得来,汝何必恶语相向,吾等并无过节,汝又为何这番刁难。”雪看着那刀便心生畏惧,那刀立起来,怕是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又厚又重,刃也锋利得很。
  “本来,我是为向那落星雨寻仇,”桑墨灵说着便砍上来,雪急忙将安葬横过来抵挡,一时震得半条手臂发麻,耳朵嗡响。“我想让他也尝一尝心爱之人痛失心爱之物的感觉,是多难受,”撤刀,伸腿一踢,将雪麻了的手从棍身上踢下。“但现在,我才发现你就是个祸害,迟早会祸及天下苍生,殃及百姓,我这杀你,怎么还带着些替天行道的感觉来了。”
  “胡说!吾应当是护着天下的,护着天下苍生的,又怎么可能会害他们!”
  “呸!小爷我可清楚着呢,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神女,救世主,不过是天道的傀儡,还当怎么回事!”
  接连几招下来,雪已经意识到自己完全处下风,便急急撤开几步,散了灵力,以守为攻。
  “以水为咒,以咒化术,以术做阵,小丫头片子有点能耐。”桑墨灵将刀往地上一磕,深深扎进土里,“但是你这护身的术阵,能给那些个凡人用吗。”
  雪当即大喊一声疯了:“既然是吾等恩怨过节,为何要牵扯道旁人身上!更何况,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为何?我乐意我开心!”
  “汝!汝......”
  雪“汝”了半天愣是没再说出点其他的来,这么大的一个人了,怎么如此蛮横无理又稚气顽劣,真是好生......好生......
  桑墨灵作势向客栈跑去,雪见他脚下一动,脑子不做反应,手臂去伸了过去,带着咒阵将他的去路挡住,桑墨灵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一脑袋撞在了咒阵上,鼻骨通红。
  “不准走!”
  “你说我就听啊!”
  “不准走!”
  雪横过安葬,将咒阵拓宽,势要拼死抗衡。
  “你还拦得住我?”
  飞身一跃,冲向她后方的树去,要做个缓冲,不料雪先发制人扑到他看好的那一处,带着惯力的一棍子打下来竟将桑墨灵抡了回去,贴着地面蹭出几丈,烂叶泥土都被翻了出来。
  落星雨坐镇,柩月武艺称绝不亚于天下的任何武官,问江愁亦是仙门弟子,上阵杀敌以一当十的将士,还顾不来客栈中的凡人吗?雪这样告诫自己,却抑制不住额角的冷汗,常山赵氏……一己之力……
  桑墨灵放开了般一招招连着串儿地上,也没什么路子可言,可雪偏偏就是吃不得这样的蛮力和激狠,心说这样下去若真拦不住他可就遭了,但被他一招招细密打得毫无还击之力,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雪节节后退,手臂愈发麻胀无力,只好顺着他的攻势将背贴在一棵树上,极力地扩大咒阵,向他靠拢。
  她原本的打算是趁着他恼羞成怒将咒阵布开,渐渐向他四周缩紧,将他围在其中,谁知桑墨灵见招拆招全然不似之前的劣童模样,转身向后方猛冲,横刀甩肩,一击破了她最弱的那一片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