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柩月带着十几个太监大摇大摆走进巫殷殿，昨天休息时间本就不多的问江愁和江爷刚一出房门就噗嗵一下跪在地上，脑子尚且浑噩。
  雪和落星雨本就没睡，一直研究这天下的地图，又画出一份常山周边的地图来，落星雨说桑墨灵那家伙虽四海为家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可若是几天之内对她下了咒，就必然在皇城附近，常山与皇城并不太远，而且常山那里有桑墨灵修的一处殿堂，供了个落星雨根本就没见过的神仙，之前上元节落星雨去常山找他去花天酒地逍遥快活，还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
  当然了，落星雨说的时候把花天酒地逍遥快活省了去，只说是找他出去玩喝喝酒吃个饭赏个灯什么的，雪一脸的：吾还不了解汝？
  喝的是花酒，吃饭的不是什么正经酒楼，美人弹琴跳舞助兴，赏灯这事儿，文人墨客最爱，放到落星雨身上就太不合适了，定是左拥右抱好几个貌美才女哄她们开心才去的。
  落星雨只看雪的眼神就知道她定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轻轻咳了咳，雪长大了，以后不能再随心所欲做这档子事了，不过落星雨下一刻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雪只是问了问，花酒是什么味道，和其他的酒有无不同，好不好喝，仅此而已，再也没多问，落星雨才又在心理打击自己一遍：她根本不在意。
  柩月让那些太监将手中的书放下来，一人抱着一小摞，堆起来，将那院子里的石桌压得有些可怜：“昨日思哲将那人的事情讲诉于朕，朕便派人将藏书阁内关于天下仙家的书全找了出来，只有这些，没有再多。”
  “这些还不多吗。”雪看见书便脑子疼，巫文的还好，人类的字在她看来就像外族文字，还要一字一句翻译成巫文，所以她读起书来，慢的出奇。
  “很少，宫内藏书阁比金銮殿还要大上一倍，记载历代圣巫祝圣巫覡的书都是这些的不知多少倍。”
  如此一比，确实少了，可是在这里面找出一个妖的信息，工作量可不小，雪拿起一本随意翻了两页，只感觉一阵阵晕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若不是礼节深深刻在脑子里，她真想甩手将书本扔出去。
  落星雨伸手，就着书平躺着的姿势捻了两页，笑了笑，音调拔高：“不错啊，当皇上就是方便，都给你写的好好的。”
  柩月何尝听不出那过于明显的讥讽，低叹一声，由着他去了，这人，没个治。
  “雪儿，不想看就别看了，”落星雨抽掉雪拿在手里硬逼着她自己读进去那些流水账的书，“漏洞百出。”
  “漏洞百出？”雪仰起脸，眼尾显得狭长，标准的质疑。
  落星雨灵巧的指尖敲了敲书本上的字：“喏，‘天下四年春，棠州翡翠阁掌门携三十门生北上讨伐魔教，屡战屡败，于同年秋自尽于无名客栈’。”
  问江愁上前来：“有疑？”
  “不只有疑，还大了去了，自天下统一到天下二十五年，我一直在北方，北方因为长时间的征战百姓跑的跑伤的伤，有些地方还闹着饥荒，怎一个惨字了得，天下十年，才慢慢恢复，至于那天下四年，百姓不过刚从争抢‘菩萨土’中脱离出来，就问你，哪来的魔教，反正我是没听过，那段日子也算是自天下统一以来最太平的时间了。”
  雪听到了“菩萨土”一词，只觉得恶寒，之前在书上看过，有种土颜色发黑，比沙子还松碎，和白面一样，用热水冲泡后似米糊般可以饱腹，可到了肚子里便结块涨大，硬生生把人胀死，无异于饮鸩止渴，亏她当时还心想哪里有人会犯这个混。
  没想到，在死亡般的饥饿下，菩萨土也成了万人争抢的宝贝。
  “你没听过，不代表没有。”思哲驳到。
  落星雨冷哼一声：“那翡翠阁掌门，我杀的。”
  顶着众人百感交集的目光，又道：“还有，三十页的这个仙家，是温家灭的，和桑墨灵一点关系也没有，四十一页的这个，这个人，哪里是什么风华绝代蛇蝎美妇人，明明是个穿金戴银堆出来的妒妇，脑子里除了银子什么也没有，若不是将我逼急了，谁会去杀她那么个倒胃口的东西......”
  “......落公子，您，高寿啊......”
  “我还年轻，还年轻。”
  雪轻轻揉了揉眉心，心说落星雨还真是个祸害，这么下去迟早天谴伺候，毕竟天上的那些个神仙可不给他面子，忽而余光一瞥，刚刚随手翻开的书页上第一个字便是灵，往前翻去，可不正是桑墨灵的光辉事迹，逼着自己读了两行，竟是越读越心惊：“问公子，汝求学的仙家，可是问家。”
  “正是。”
  这不废话吗！
  “三年前上元节，即为问家四掌门携大弟子前往赵氏谈和的日子吧。”
  问江愁心里一紧：“正是。”
  雪合了手中的书：“吾曾以为，这天下之大，辽于天，不曾想，天命却能将这天下缩小，小的能放在钱袋里。”
  “雪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雪抖了抖袖子，袖内的匕首坠的她心安：“走吧，天命啊，天命。”
  柩月本来将那朝中琐事一并推给摄政王就被那没大没小的白眼相待好一阵，这次一提出“离京十日”，那比柩月还大上两岁的摄政王当场摔折子打滚：“我不干了！这摄政王爱谁当谁当！我要回老家娶媳妇儿！”最后是柩月威逼利诱给了他五坛千金佳酿并允诺赐婚给他和他那教书先生才得以脱身。
  出发前日柩月正拉着雪细细挑随行的侍卫，落星雨却蹦跳着步伐穿梭在那些魁梧的士兵之间：“我觉着你还是把他们的头砍下来装盘子里盛给他省点事儿。”
  柩月无视了落星雨的言语，低头询问拉扯着侍卫佩剑上的松鼠尾巴玩的雪，只见她头也不抬：“吾觉得落星雨说的有道理。”
  最后还是雪挑了十名身强力壮头脑精明的侍卫随行，每人肩甲上用留香墨写上一串护身的符文，并一本正经嘱咐道：打不过也不许跑。
  出发那日，圣巫覡早早地等在车队前，只问了圣上好，再无其他言语，而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个碧玉小戒指，套在了雪右手的小指上，低声：别摘。
  雪看了看圣巫覡，依旧冷冽，什么也看不出，那副眉眼就和千年寒铁铸就的一般，也低声应了句嗯。
  京城内道路宽阔，算不上疾驰，走的也顺畅，出了城门百二十步便开始有些颠簸，落星雨笑盈盈的挥了挥手：“慢慢走，不着急。”
  赶车的一听，你不急，我更不急了，当真就赶得极慢，那马悠闲地恨不得迈个四方步，平稳是平稳，就是天黑了也没蹭出片林子。
  前面赶车的正打着瞌睡，忽然听到落星雨一嗓子“醒醒”，吓得险些跌下马。
  落星雨下了车，见那些个睡得迷迷糊糊的汉子也要下来，嫌弃似的挥了挥手：去去去，老实待着。
  只见落星雨掏出那把折扇在指尖转了转，往马车之间系着的绳子出一点，笑道：走着。
  众人只觉眼花耳聋好不难受，待缓过来，竟身处一条乡间小路，昏昏几盏灯笼照不了什么路，吓人倒是足够了，侍卫纷纷下车拔剑四望一点儿风吹草动似是大敌当前，惹得落星雨笑骂：“都给我回车上去，少丢人现眼，再往前百十来步就是常山的地界儿，找个客栈好投宿，我可不跟你们睡这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