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个男人想变成女人；一个女人想变成男人；还有一个人，既不想做男人，也不想做女人，他想做双性人……”
  天京医院院长助理向院长卞雀汇报着今天的手术情况。
  “一共102台手术？”
  卞雀问道。
  “不是102台，”天山来推门进来，“是103台。”
  卞雀翻阅着手术登记表，“这上面登记的是102台。”
  “临时增加了一台。”
  “患者是谁？”
  “是我。”
  卞雀面色大变，立即让助理出去。
  他知道，天山来又发生状况了。
  “又长出来了？”
  “嗯。”
  天山来从衣袖里伸出手，向卞雀展示手上的狼毛。
  卞雀为天山来把脉之后，说道：“你又恋爱了？”
  “没有。”天山来当即否认。
  “这就奇怪了，”卞雀道，“你体内的荷尔蒙激素异常活跃。”
  “可能是昨晚喝酒的原因。”
  “酒是引子，爱是源泉。”
  “五千年都没爱过，我的心都干枯了，”天山来苦笑道，“哪里有源泉？”
  “你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我，”卞雀道，“你这一生，至少爱过六个人。”
  “哪六个人？”
  “上古时代，你爱过嫦娥；春秋战国时代，你爱过西施；魏晋南北朝时代，你爱过花木兰；西汉时代，你爱过王昭君；盛唐时代，你爱过杨玉环；明末清初时代，你还爱过陈圆圆。”
  “我爱过吗？”
  “也许都不算真正的恋爱。”
  “的确不算。”
  “我都为你感到羞耻。”
  “为什么？”
  “每一次你都当了爱的逃兵。”
  “那也是对她们好。”
  “你错了，”卞雀道，“正因为你想爱又不敢爱，最终临爱而逃，你害苦了她们的一生。”
  “我没有害她们，”天山来辩解道，“她们都收获了美好的爱情。”
  “如果你敢爱，嫦娥不会遇上后羿，也不会奔月，孤独一生。”
  “如果你敢爱，西施就不会被献给吴王夫差，成为政治牺牲品。”
  “如果你敢爱，花木兰就不会郁郁而终。”
  “如果你敢爱，杨玉环不会遇上李隆基，也不会在马嵬坡惨遭横死。”
  “如果你敢爱，陈圆圆的一生就不会那么凄惨，先后成为刘宗敏和吴三桂的玩物和侍妾。”
  “如果……”
  “别在那里唠唠叨叨了，”天山来以手按头，“头都要爆炸了，赶紧把我身上的狼毛刮了。”
  02
  千雪花失踪了。
  天山来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卞雀刚把他身上的狼毛刮除干净。
  “你得控制荷尔蒙，”卞雀道，“你最近的复发频率很高。”
  “雀儿，莫非我就是黑狼？”
  天山来向卞雀提出他心里一直担忧的问题。
  “胡说，”卞雀道，“你怎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你不是经常找不到我吗？”
  “你事情很多，找不到你也很正常。”
  “说不定我干坏事去了。”
  “你自己不知道你做了些啥事？”
  “有时候，我会莫名失忆。”
  “即便你会失忆，但我不会失忆，”卞雀道，“在我的记忆中，你从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如果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呢？”
  “你是说……人格分裂？”
  “没错，你们找不到我的时候，我说不定已变成了黑狼。”
  “你的想法十分荒诞，”卞雀道，“黑狼在五千年前就已存在。”
  “说不定，五千年前我就有分裂症。”
  “五千年前，你是天王子。”
  “天王子或许就是黑狼。”
  “但黑狼怎会自己伤害自己？”
  “你是说黑山战役？”
  “没错，那日你率天兵在黑山围剿黑狼，被黑狼放火烧山，你虽侥幸逃脱，却已体无完肤。”
  “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即便不死，也是一个残疾人。”
  “我救的人是天王子，绝不是黑狼。”
  “我身上的狼毛怎么解释？”
  “在黑山，你曾被狼群撕咬。”
  “被狼咬过就会长狼毛？”
  “如果感染了狼的基因，就会长狼毛，甚至变成狼的样子，”卞雀道，“但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感染几率是一千万分之一。”
  “你认为我就是那一千万分之一？”
  “你就是。”
  “希望是这样，”天山来道，“如果我真是黑狼的话，只有恳请你对我处以极刑，千万不能留情。”
  这时，卞灵灵推门进来，面色苍白，神色慌张。
  “灵灵，出什么事了？”卞雀问道。
  “千雪花失踪了。”
  “失踪多久了？”天山来问道。
  “三天。”
  “会不会被黑狼绑架了？”
  卞雀猜测着。
  “千雪花失踪前，千金城有没有收到黑狼的匿名信？”
  天山来向卞灵灵问道。
  “没有。”
  “那这事与黑狼无关。”
  “为何如此肯定？”
  “根据以往的惯例，黑狼绑架富家千金前，总是会寄出一封匿名信件。”
  “如果不是被黑狼绑架，那她会去哪儿？”卞灵灵问道。
  “你还记得她做的怪梦吗？”
  “她给我讲了千八百次了，当然记得。”
  “她梦中有一首歌，歌词中提到的那座山是什么山？”
  “我想想啊，”卞灵灵细细回想，低声唱着千雪花梦中的歌曲，“黑山有男多才华，风流倜傥又潇洒，无数女孩中意他，做梦都想嫁给他……”
  “没错，就是黑山，”天山来道，“我得到黑山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卞灵灵道。
  “黑山险恶，你不能去。”天山来拒绝了她。
  03
  千雪花失踪后，千金城动员了全部力量和社会关系，在全世界寻找千雪花，北京、上海、香港、东京、首尔、纽约、巴黎，凡是千雪花有可能去的地方，都寻了个遍，但千雪花还是踪影全无。
  千金城急疯了，当然他并没有真的疯。
  而黑山脚下的黑水村，小虎娘却真的疯了，不过这件事似乎与千雪花失踪没有半点关系。
  “我真傻，真的。”
  小虎娘站在黑水村口，呆呆的望着远处的黑山，眼睛是褐黄色的，就像是狼的眼睛，却没有一丝神采。
  “他们都说黑山里没有狼，我也以为没有狼，一清早小虎就赶着羊，背着书包出门了，可现在还没有回来。”
  没有人听她说话，她的身边也没有人。
  传说，黑山里曾经有上万只凶猛的野狼，方圆十里，没有人烟，连老虎都不敢在黑山里出没。
  据说，狼群从黑山奔腾而下的气势，就像是刮起一阵飓风，又像是千军万马，连山谷都会为之颤抖。
  据说，一拳能打死猛虎的虎爷，有一次赶着一群牛羊误入黑山，转瞬之间，牛羊就被狼群吞噬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没留下。虎爷虽侥幸逃脱，却从此躺在床上，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死了。
  虎爷临终的时候说：“千万不要去黑山。”
  但那是数十年前的事儿了。现在呢？
  现在，虎爷已经死去多年了，黑山当然没有狼，因为，狼群已被捕狼队全部打死。
  黑山还是叫黑山，但即便是七岁的小孩，也敢在黑山里放牧牛羊。
  所以，虎爷的儿子虎子，也很放心的让自己的儿子小虎，趁周末的时候在黑山里放羊。
  小虎娘却总是不放心，虎子总是安慰她：“黑山里根本就没有狼，一匹狼都没有。”
  又是一个周末，小虎又赶着家里的九只羊，到黑山里去放牧，却再也没有回家。
  那天黄昏，天上下起了大雪，仿佛在为小虎哭泣。
  04
  小虎失踪后，黑水村的一百多号人，打着火把，壮着胆子进入黑山彻夜搜寻，没有找到小虎，只找到了小虎的书包，和散落在地上的小学二年级课本。
  天亮以后，村民们继续搜寻，又发现了一只棉布鞋，还有九只羊的骸骨。
  这样的搜寻持续了三天，当漫天冰雪封锁了黑山后，村民们不得不停止搜寻。
  自那以后，小虎娘就疯了，逢人就说：“我真傻，真的……”
  就像是鲁迅笔下的祥林嫂。
  虎子却并没有疯，他已经向派出所报案，派出所所长钟达强回复说，只待大雪停止，就将派出民警，进黑山搜寻小虎。
  小虎娘听得这个消息，褐黄色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似乎神智又突然清醒，她步履蹒跚的走到黑山谷口，去看那大雪有没有停止。
  雪没有停止，仍在大片大片的飘落。
  “小虎啊，”小虎娘跪在地上，双手捶地，“你快回来……”
  山谷里发出回声，“快回来……快……回……来……”
  雪地里似乎出现了小虎的身影，正在向小虎娘招手，“娘，我在这儿……”
  小虎娘脸上出现了惊喜的神情，睁大双眼，那身影又突然消失了。
  小虎娘顿时失魂落魄，又喃喃自语道：“我真傻，真的……”
  “我真傻，真的……”
  这不是小虎娘的声音。
  小虎娘定睛一看，一位年轻的女子，从她身旁走过，缓缓的走入了山谷，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我以为我能忘记他，却怎么也忘不掉。”
  小虎娘张口想呼唤，那女子却进入了林中，消失不见，雪地里留下了一串串脚印。
  小虎娘转身向村里跑去，她不能眼见有人再入狼口，就像她的小虎一样。
  也许，小虎娘并没有真的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