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窗破墙、大门涌入，索封侯身后的数十人冲进春光阁，刀剑明晃，面容狰狞。
  还真看不起我。
  方轻骑不屑看着这些杂兵，身形一振，气势逼人，餐刀一挥，浩然气劲透刀而出。
  轰然巨响中，地面晃动，几案纷飞，酒杯菜碟、残羹冷炙四射，春光阁的地面如被铁犁犁过，出现一道二丈长深沟，近前的敌人惊叫声中纷纷避让，却无一人伤亡。
  多年没有如此畅快，方轻骑郎笑一声，手一松，残存的餐刀手柄落地，金属与硬石碰撞的声音清脆。
  “退，换二队。”索封侯眼中精光四射，双手紧握。
  隐藏修为是每个修行者都会做的事情，但是这里对方轻骑这类人的修为把控严格，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方轻骑这一刀的风范，气度俨然，显然修行有道，索封侯认为将他绞杀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第一批闯进春光阁的人退了出去，后备的人谨慎的缓步向前。他们彪悍精干，行进间走位协调，相互配合。
  方轻骑眼睛微眯，看来真的要动手，刀光剑影、死生立判，不能容情。
  “慢。”一个背微佝偻的老仆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索封侯施礼说道：“索统领，总长要见方坊主，还请让我将他带走。”
  这个老仆祥叔是穆飞扬身边近百年的老人，深得信任，他的话就是穆飞扬的意志。
  “祥叔，这个行动可是征得穆总长许可的，现在中断，另外几位大人那里不好交待。”索封侯为难道。
  “老爷说了，这个不用你忧虑。”祥叔淡淡的说道。
  索封侯思量了一下，手一抬，“撤。”
  方轻骑微笑着走出来，先向祥叔问声好，后向索封侯行了一个感谢礼，“多谢索统领手下留情。”
  “方坊主，听命行事，多有得罪。”索封侯笑呵呵的回礼，像是一切都是误会。
  “总长相招，不敢多留，日后有时间再与索统领亲近。”结束了令他作呕的客套，方轻骑便和祥叔出了绿漪楼。
  楼外停着一辆黑色马车，翟峰、宋明毅立在车旁，方轻骑向他们点头致意。
  “方师弟，你没事，太好啦。”宋明毅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
  翟峰向他点点头，问祥叔道：“师父让祥叔来救方师弟？”
  祥叔摇头，“主人只是要我在这个时间到这里接方坊主，为什么，不是下人可以过问的。”
  “被一群孟浪人打扰，这顿酒没有喝痛快，日后我再做东。不过，这绿漪楼就不来了。”方轻骑微笑道：“我去见总长，不多说。今日已晚，改日再和二位叙话。”
  “快去，不能让师父久等。”二人目光复杂的看着方轻骑走向马车。
  方轻骑走了两步后脚步一停，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身对二人笑道：“对了，我这里有一份拔升名单，正要呈给总长定夺，二位帮我参谋参谋，以免有失偏颇。”
  他取出一份名单交给他们。
  翟峰、宋明毅二人打开一看，心中暗喜，上面的名字背后都是有人的，有几个还是他们安排的，便连说名单拟定的甚是公允。
  方轻骑笑着谢过二人，登上马车远去。
  “你是要对他们动手？”祥叔突然问道。
  “我在论功行赏。”方轻骑淡然答道。
  “你这个人，看上去不争不抢，但把所有的都记在心里，你这是在给他们挖坑那。”
  “不应该嘛？”
  “应该。这里本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地方，到最后谁都不是胜利者。”祥叔懒懒的说了一句后闭眼假寐。
  马车缓缓驶出城，来到大河边的一处悬崖，下了马车登上山路。
  大河水流湍急、汹涌澎湃，远远的能听到激昂的水流声。
  顺着山路，二人走向大河边高耸断崖上的一处庭院，对着院门一间大屋，大屋两侧两排厢房，大屋后院园林别致，雅舍几间错落。
  崖下惊涛拍岸，无数个大漩涡在水中旋转。漩涡聚集着元气，元气升腾，将崖顶笼罩，林木茂盛，生物众多，空气中都带着香甜，是难得的福地。
  方轻骑跨进院门，踏过落叶满地的石板道，来到大屋的木阶前。在祥叔通报时，方轻骑垂手等候。
  等的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快点进来，别杵在那里，假模假式的。”
  方轻骑脱鞋上了木阶，走进屋内。
  一个头发凌乱、满脸络腮胡、身材粗壮的老者敞怀坐在高榻上，身前摆放着厚厚的棋桌，短粗的手指捏着棋子“当当”的敲着，清明的眼睛怒视方轻骑，“小子，又来的这么慢，两条大长腿是假的？”
  方轻骑看着穆飞扬，淡淡的说道：“你心急，不要怨我走的慢。”
  “听小祥说，绿漪楼你一个人也没杀。”穆飞扬冷哼一声：“妇人之仁！”
  方轻骑淡淡说道：“杀人是手段，不是目的。第一批冲上来的人不强，我可以杀死很多，只是没有伤亡，他们才好把事情遮掩下去。”
  他又看着穆飞扬的眼睛问道：“你唱这一出戏又为了什么？”
  穆飞扬用棋子敲了敲棋盘，随意道：“就当对你的小考，你过关了。来，时间还早，和我下一局。”顿了顿，“这次，我白，你黑。”
  方轻骑点点头，上了高榻后，从棋盒中捏出一枚黑子，“啪”，随意的点在棋盘上。他原本不会下棋，是穆飞扬教会他的，没多久就能和穆飞扬杀个难解难分，不是说他进步飞快，而是穆飞扬懒得计算，经常会出现大龙被杀的局面。
  “认真下，也许，是最后一次。”穆飞扬拈起一颗白子放在角落里。
  方轻骑闻言眼睛眯了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了结果，沉默了半晌后说“好。”
  下到中盘，盘面错综复杂，黑白相互绞杀，穆飞扬思考良久，把手中的白子扔进棋盒，“行了，就下到这里，放在这，不用收拾。听素衣说，你讲了一句她非常赞同的话，什么时候有这么深刻的感悟？”
  “你知道，我看过许多书，忘记哪本书里有这么一句话，感觉很应景。”
  “哼，就知道从你这里听不到实话。”穆飞扬说道：“你到这里刚好十年，我且问你，你对主家恨还是不恨？”
  “说不清。”方轻骑摇头，他不是十年前刚从漠星出来的少年，已经知道世界的黑暗。在这个无比广大的虚空中，每时每刻都有极恶的事情发生，相对而言，他的遭遇不算什么。但是事情毕竟发生在自己身上，深切的恶感难以弥平。
  “虽然是实话，但是我非常不满意，我希望你拥有滔天的恨意，把这里烧的一干二净！就像七年前的那场火一样。”穆飞扬说道：“阴家那小子只是喜欢收集个人皮画、骷髅头酒杯、怪异骸骨，却莫名的被烧成焦尸，变成自己喜欢的收藏品，也是死而无憾。”
  方轻骑说道：“你完全可以把主家的姓名之类的告诉我，而不是这样藏掖。”
  主家一直保持着神秘，一如穆素衣遮帘相见，姓名、外貌乃至声音都无从知晓。穆素衣这个名字是穆飞扬随口说出来的，显然在外不会是这个名字。
  “游戏没有了难度，还有什么好玩的。对了，那个小女孩叫什么来的？”
  “苏小柔。”
  “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吧？”
  “那时年少，不懂。”
  “现在懂了没？我听说，喝花酒的时候，你一本正经的模样伤了不少女孩的心。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已经是花丛老手。”
  方轻骑看着为老不尊的家伙，微恼，“你找我过来，就为了说这些？”
  “好吧，说正事，你的请求已经通过，接下来是生是死，命途自闯。”
  方轻骑点点头，“过去的关照、提点，我会用毁灭来奉还。”
  “活下来再说。”穆飞扬摆摆手，“你现在就离开吧，我那个女婿快到啦，你不想着在这里面对他吧？”顿了顿后，语气平缓道：“不要轻易的死掉。”
  方轻骑把拟定名单拿了出来，穆飞扬点点头，表示他来安排。
  方轻骑便不再多说什么，下了榻、穿上鞋离开。
  他的速度不快，出了庭院后在山道上一步一步，走的很稳。
  没多远，前方出现一行人沿着山路拾级而上，悄无声息，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笼罩在黑气中，不辨形体，宛如脚不沾地在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