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宁躺在床上，目光没什么焦距得散在天花板，脑中还萦绕着老妈方才那番话……
  她闭了闭眼，试着想象那日的场景，想象那人与老妈说话时是怎样的神情，又是怎样的语气……
  但无论哪一种的想象，都似乎……不那样真实。
  她从未想到过，他会与老妈有那样一番谈话，即便是他告诉她，叫她不必担心，说他与老妈谈过了的时候，她也未能想到，他会是在那样一个时间，以那样一种方式，与老妈交谈。
  手机就在枕头边，上面还有她发给他的信息：
  “我想你了……”
  是了，想见他。
  分开没几个小时，她已经想他想得不得了，抓过手机，盯着聊天界面，突然冒出的一条消息，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眨眨眼，确认没有看错——
  界面上的确多了两个字：下来
  她蓦地坐起，然后抓上外套就往外跑。
  老妈没在家——就算今天是她宝贝女儿领男朋友的一天，也无法阻挡这位准老太太对广场舞事业的热忱。
  一路奔跑下楼。
  出了楼门，她一眼看到对面树下那身影……
  隐隐路灯下，他穿着长款风衣，镜片架在高高鼻梁，灰色围巾遮住了半片嘴唇，她心里狠狠一动，跑得脚下生风似的，几乎是撞进了他怀里。
  他低哼一声，伸手接住她，“跟阿姨说完了？”
  “嗯！”
  她大力点头，手自觉伸进他的口袋，下巴抵在他胸膛，仰着头看他笑，“说完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哼哼，你不跟我说的，我妈也跟我说了！”
  他眉心微挑，哦了一声，“我说你怎么小炮仗似的就冲过来了，这是打算撞我出气？”
  “是啊，”她乐，“谁叫你不跟我说的，害的我在我妈跟前差点失态……不对，是已经失态了——你不知道，我都快哭出来了，被我妈好一顿嘲……”
  他注视她的眼角，果然有微红，抬手在她眼角摩挲了下，他说，“原来不是想我想得哭了。”
  “我哪那么没出息了，”她抬手在他腰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别转移话题，快说，先前为什么不跟我说？我要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
  她也不知自己会怎样，但……
  “你这样……”她抱得他更紧了些，脑袋埋在他胸膛，声音低低的，“你这样……显得我多没用啊，连搞定自己老妈这种事都要男朋友来，你这是大男子主义。”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被你蒙在鼓里的可怜无助弱小……”
  “但能吃，”他接口，“的少女。”
  “喂！”她蓦地抬头，“少年你注意措辞，不然小心我……”
  “什么？”
  “吃垮你啊！”
  她一脸凶狠，语气威胁，他一怔，反应过来忍不住乐了。
  见他笑，她也绷不住，趴在他怀里笑起来。
  俩人非常抗冻的在大北方的老北风里乐了好一会，顾嘉宁喟叹，“你知道么，我觉得我这会跟分裂了似的，外头冷得哆嗦，但我心里可热乎了，”说着贴近他，“喏，你感受下。”
  他目光始终注视着她，眼神深邃而又柔软，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他低头，轻轻在她唇角亲了下，“抱歉，本来……应该早跟你说的，但不知怎的，临了却不知怎么说了。”
  好像有许多话该说，但那时他张张口，到嘴边的却只剩了一句“我跟阿姨谈过了”……
  那日谈话的内容，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他习惯内敛，并不擅表达情绪，那日说的话他都记得，只是……
  说给她的母亲，和说给她，仿佛又是全然不同的心绪。
  到底，没能说出。
  “没关系，”她闻言，脸上却带了一点狡黠的笑意，她说，“我突然还有点高兴，你看你堂堂大学霸，也有不擅长的事啊哈哈。”
  他低笑，“是啊，不过，就这么高兴？”
  “当然，你不知道我以前压力还挺大的，知道你满身优点我都不惊奇，你也有弱点这个事，朕心甚慰啊——事实证明，你蒋川川也不过是个凡人哈哈哈……”
  她自己说着就乐起来，趴他怀里肩膀一耸一耸，他好气又好笑，到底是抱紧了这人，轻叹口气，“你啊……”
  她笑了好一通，一阵风刮来，忍不住一个冷颤，他便要换个地方，她没让，“就在这，让我抱会，我妈一会回来，咱俩腻歪不了多久，我其实……”
  微顿了下，她说，“我其实原本想着不让你来了，我自己冷静下算了，但是越想越不冷静，感觉我琢磨一晚上都不如好好跟你抱抱好使，蒋川川，你说怎么办啊，我觉得我越来越爱你了。”
  他眼睛微眯，眼底眸色深沉，她轻描淡写说出的一个爱字，却不知在他心底是怎样一副惊涛骇浪……
  她时常说喜欢他，但爱这个字，好似却是不同的……
  他低嗯了声，将她抱得越发紧，喉咙微堵，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嘉宁抱着他，听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满足，她低着声音，“今晚上我看我妈的意思，今年过年要喊你过来一起，蒋川川，你来我家过年好不好？”
  这话，她憋了挺久了，从打算跟老妈摊牌的时候就想这么说了……
  他家那边，亲戚们基本都断了往来，照他的性格，就算现在他回来，那些亲戚想走动他怕也是不愿的，她自己跟老妈团团圆圆过年，想想他自己一个人，她就觉得心疼……
  “好不好嘛？”声音不觉带了点撒娇，她说，“我新学了好几个菜呢，都憋着等过年露一手，我先说好，你要不来，来年我也不给你做。”
  “好，”他声音似含了一点笑意，但更多的却是低沉，他说，“好，我们一起过。”
  “真的？”
  “真的。”
  “棒啊！”她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仰头在他下巴就来了个带响的亲亲。
  但没在楼下站太久，因为实在太冷了，她一边哆嗦着看时间，一边让他快些回去——他中午喝了酒，这会也没开车，看着他打了车，她才哆哆嗦嗦的跟他挥挥手跑回去。
  进家门没有几分钟，就听着老妈回来了。
  她在屋里乐了好一会，晚上做梦都是他们三人一起过年，正一块包饺子呢，突然身后冒出个小不点，眉眼像极了小号的他，肉呼呼的脸又有点像她，这个小东西张口就脆生生叫了她一声妈，惊得她手里的饺子都掉了……
  醒来的时候还残留梦里惊吓的余韵，坐床上琢磨一会后，她又忍不住傻乐起来。
  今天没旁的事，往年临近过年的几天，都是跟着老妈一起置办置办年货，贴贴对联，再就是在家窝着，今年因为蒋川要过来过年，老妈对置办年货这件事格外慎重，顾嘉宁跟着出去了一次就被嫌弃了，后面直接都不带她了，反而是……
  带上了每日都要过来刷脸的蒋川同学。
  顾嘉宁对蒋川同学陪老妈买菜这件事觉得很有几分微妙，但悄摸观察了下，发现老妈主要是带着蒋川同学跟她那些老姐们面前长长脸……
  而蒋川同学对此没表现出一点不耐烦——他是为了昭告天下他的身份，好让人知道苏女士家的女儿已经有对象了，以便打消大姨们操不完的红娘心。
  这两位倒是分外和谐，顾嘉宁乐得清闲，便索性在家窝着，看看书，做做饭，刷刷剧，过得又颓废又快乐。
  不过离过年本来也没几天，转眼就到了二十九。
  早上，她正跟老妈一起做丸子，突然手机响起，她翘着手指点开一看，是微信高中同学群里的消息——班长在群里说聚会的事。
  “……本来打算年后聚，但今天听说咱群里好几个年后开工得早，还是年前人比较全，要不咱们赶着年前聚一聚，大家觉得呢？”
  年前？
  顾嘉宁心道这都快除夕了，要聚也就是今天了？
  果然，群里立刻有人这样说，不过约莫大家都跟她一样过年过得跟养猪似的，对聚会这个提议倒是很快响应，群消息唰唰唰一条一条的，半小时后，顾嘉宁再被群＠的时候，就是班长大人发的聚会时间地点的消息了。
  时间是今晚五点，地点在老梁家附近的酒店。
  ——嗡
  手机又一震，她看到蒋川给她发的消息：
  “四点，我过去接你。”
  她一下站起来，对老妈说，“妈，今晚上我们高中同学聚会。”
  “哦，”老妈抬眼，“去吧去吧，你可算是有聚会了，在家窝得双下巴都快出来了，”又问，“怎么过去？小川来接你？”
  “啊。”顾嘉宁应一声，非常明智的不反驳关于双下巴的话。
  洗了手给蒋川回复微信，发了个好字，想了想又加了句，“四点半过去正好，四点会不会太早了？”
  手机一震，他的消息传来，他回，“不早。有个地方需要去一趟。”
  “有个地方？哪儿？”
  “银行，”他说，“我想看看，你以前待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