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宁一听，立刻道，“不，不是！”
  “我知道您讲理，可我怂啊……”她凑近老妈，让老妈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自觉站老妈身后边给她按肩，嘴里说着，“您一直操心我找对象的事，我要是找个别的什么人，那我指定第一时间就打电话来了，不带一点犹豫的，这不是因为我找的是……是蒋川，才没敢说……”
  低了低声音，她说，“您不是以前对他有那么点点的偏见嘛……”
  “偏见？”老妈反手在她手上打了下，“我那还不是心疼你？谁因为分个手就瘦成人竿儿几年缓不过来的？上学的时候就稀罕得人家跟什么似的，过了几年光长岁数没长出息，瞧瞧今天这样儿，跟我能怎么着他似的！”
  “那……我那不是紧张么，”她轻轻环住老妈脖子，趴老妈肩膀上，“妈，谢谢你今天这么给我面子，这会就咱娘俩了，您说是怎么打法您能出气，我保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配合！”
  “滚蛋，”老妈气笑，“说得好像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似的！”
  不知为何，这话听得顾嘉宁眼眶酸了下，她搂紧了老妈，“是啊，您最疼我了，以前写不完作业，也是顶多举着扫帚吓唬我，哪回也没真打。”
  她声音闷闷，老妈轻轻叹了下，却还是道，“疼你也白疼，人招招手就跟着跑了。”
  “谁叫我就喜欢他呢……”
  “就那么喜欢他？非他不可？”老妈侧头，看着她。
  她点头，起身从沙发后绕过来，没坐，只蹲在老妈腿边，声音低低的，“妈，如果可以，我也想选个别的什么可以直接带您面前的人，可这几年相亲也相了，新朋友也认识了，可就是……差了点什么，我说不清什么是差了什么感觉，反正那些人都没我对他的感觉……”
  她伸手拉过老妈的手，“妈，我真的很喜欢他，您信一信我的眼光，他真的特别优秀，特别好，往后慢慢您就知道了。”
  听到慢慢俩字，老妈伸手点了下她额头，“合着在这等我呢？”
  她也不反驳，只嘿嘿乐。
  “傻样，”老妈语气嫌弃，更多的却是无奈，她说，“你都对人死心塌地了，我这当妈的还能说什么，看你刚进门那样，活像我能棒打鸳鸯还是怎么着呢。”
  听到这话，顾嘉宁一颗心算是踏踏实实落了地，她把脑袋搁老妈腿上叫了声妈，老妈摸摸她的头发，母女两个一时都没说话，窗外有孩童嬉闹声，偶尔一两声鞭炮声不远不近，顾嘉宁趴在老妈膝头，只觉阵阵细小的暖流，从心头向四肢蔓开，心中安定而又满足。
  老妈在她头发上一下下抚，好一会不见她说话，老妈声音带笑，“这是踏实了就睡着了还是怎么呢？要睡去屋里，当心感冒。”
  “我没睡，”顾嘉宁拉着调子，撒娇似的蹭了蹭脑袋，“我就是觉得挺安逸的，妈，我这次算离家最久了吧，您是不是特想我啊？”
  “还行吧，”老妈说，“你也甭想太多，我难道就没点自己的生活了？”说着老妈感慨，“最近跟你张阿姨几个聊天，她们也都说呢，眼见儿女任务都完成了，这剩下的时间怎么都轮到给自己过了，我们商量着明年一块去旅旅游，那什么世界这么大，我们也得去看看啊。”
  “好啊好啊！”顾嘉宁转过脸，道，“想去哪我给报销！”
  老妈啧了声，“行啊，我闺女能赚钱了，瞧这口气。”
  “那是，”她挺胸，“以后指定越挣越多，您就等着享福就是了。”
  老妈听得乐了，面上有感慨，更多的却也是安心，顾嘉宁看着老妈的神情，忍不住道，“妈，你也不用担心，往后我工作就稳定了，别的不说，一两个月回来一趟没啥问题，还有，明年放假了就接您过去玩——大首都呢，您也去感受感受。”
  老妈长长舒出口气，眼神欣慰中，眼角红了红，她抚着顾嘉宁的脑袋，“好，等你们有孩子了，我还得过去帮你们带呢。”
  孩、孩子？
  乍一听这个词，顾嘉宁蒙了下，反应过来，声音微高的喊了声妈。
  老妈哎哟一声，“还不好意思呢？你对象都领家来了，你俩年纪也不小了，你以为结婚要孩子还远呢啊。”
  “妈……”
  “叫妈也没用，”老妈啧了一声，“今天看你俩这架势，就是我想多留你你也不定乐意。”
  “我哪有啊……”
  “不过看你俩感情好，妈也就放心了，”顿了下，老妈说，“蒋川那孩子，对你也算真心实意，往后你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顾嘉宁低应一声，脑中出现那人的模样，心绪微动，忍不住问，“妈，蒋川他……他是不是，之前来找过您啊？”
  这话憋了一天了，总算是问出来了。
  “是啊，”老妈说，继而疑惑，“怎么，他没跟你说？”
  “没，他就说是看我担心，跟我说他跟您谈过了，叫我别担心，”顾嘉宁皱皱鼻子，“然后我再问，他就不说了，妈，他……怎么跟您说的啊？”
  “居然没跟你说，”老妈自语，“我以为他得都跟你说了呢，毕竟你这性子，听了估计更得跟他死心塌地了……”
  顾嘉宁心里一跳，眼神带了急切，老妈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说，“好吧，这事也该你知道，起来坐好，这事得说一会的。”
  “哎！”她应一声，立刻起身挨到老妈身边挤着坐下，又抬手倒了茶端给老妈，老妈接过茶喝了一口，将那日的事缓缓道来……
  “那天我去买菜，下楼就看他站楼下，我瞧着他有点眼熟，不过没认出来，倒是他，过来跟我打招呼，挺有礼貌的，但那话我一听就怒了，好啊，是你小子啊，害我闺女难受了好几年！那我还能给他好脸色，当时气不打一处来撵他……”
  “不过他说了句话，我就知道，这人是撵不得了——他跟我说，他和你要和好了……那会我一琢磨，他来见我，约莫是知道我对他挺有意见挺不满意，我寻思这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就没直接给他撵走，寻思着跟他谈谈也没什么，我就不信他还能说出个花来不成！”
  于是他们约在第二日见面，那个时间点，顾嘉宁一琢磨，正是她去他家喂猫年年，他没在家的那个时间……
  当天的记忆一股脑涌来，她想起他家那个不许外人进的房间，也想起房间里藏着的，承载他们之间记忆的那半条围巾……
  她知道他“之前”与老妈谈过，却不知这个“之前”竟是在……
  心绪涌动，她胸口起伏，强忍着才忍住没打断老妈的话。
  老妈不知她心中所想，她继续说，“第二天见面，我准备给他个下马威，那会我是想，但凡他有一点让我不满意，那这事我都得阻一阻，毕竟他有前科，跟你分手一次，谁知道有没有下回呢？”
  顾嘉宁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老妈脸色一定是没一点笑意，或许还有嘲讽，但那人却……
  “他给我一个袋子，我打开，房证，车证，工资卡，工作证明等等，还有……保险合同，保险是他自己的，里头的受益人都填的你……”
  “他说他把他全部身家都带来了，我听了很生气，这算什么，觉得自己有点钱我就能答应嫁女儿？”
  老妈说到这里，神情也似当时一般，拧着眉一脸怒意，但那时，蒋川却没有意外她的反应，他苦笑，说，“我知道您会生气，但阿姨，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我一向觉得自己善于分析，善于解决问题，但在这件事上，我的理智和经验却都束手无策——我知道您会恼怒，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您相信我了……”
  “这些是我迄今全部的身家，只是想向您证明，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来换一个机会，换一个……让嘉宁没有顾虑的，跟我交往的机会——您是她最重要的人，倘若您反对，我没有信心能追回她……”
  老妈回想着，也复述着，她说，“我跟他坐了好一会，妈活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有点识人的本事，我就觉得吧，这孩子不说别的，想跟你和好倒是真心的，后来我虽然还绷着脸吧，但多少问了他些问题，他答得也算真诚，把他家里的情况大致跟我说了，而且……”
  老妈说到这里，眼神微变，眼一眯，顿了顿。
  彼时顾嘉宁面色恍惚，还沉在老妈方才的话里没出来，有些恍惚的接了句，“而且什么？”
  老妈睨着她，摇头，“而且你那通电话，来得可真是及时啊！”
  电话？
  恍惚的记忆仿佛又回到那天，她和陈阿姨在二楼那个房间外，对窜入房间的猫年年束手无策，然后她……给他打了电话……
  那时，他跟老妈在一处？
  那时他说了什么来着？
  ——我现在回不去。
  ——你进去吧，进去把它抱出来。
  那时，他这样说。
  语气一如往常，声音一如往常，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时候的他，却是全力在争取老妈的支持……
  怎么会……
  怎么会在那么早的时候就……
  老妈的声音喟叹一般传来，就在耳边，却又有些幽远似的，她听到老妈说，“那个时间，你本来应该在相亲……却在他家，还跟他讨论猫什么的，我一听就心里一叹啊，完了，没立场了——我闺女都沦陷了，我这做妈的还真能阻了不成？”
  “加上先前那通话，我心里多少对他偏见少了些的，你那电话再一出现，我也就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