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还没说话，就听苏阿姨高着声音道：“哎，这不是上回那小伙子么？十一假期那会来接宁宁那小伙子，那会我就觉得是有事，这怎么……”
  “那会还不是，”蒋川微笑着，“那时候还在追呢。”
  “哎哟，”张阿姨拍了拍腿，对老妈道，“不得了啊，咱们宁宁不得了啊，瞧瞧找的这男朋友，哎你可真不够意思，这事咋都一点没漏啊！”
  顾嘉宁身子僵硬，几乎不敢看老妈的表情。
  “才确定的事呢，”老妈看她一眼，对张阿姨笑道，“嘉宁不好意思，张罗着过年回来一并说呢，这不，头一次登门。”
  “哎那可别让人站着了，看我，宁宁啊，赶紧跟小蒋进去，你们一家好好说说话，我赶明去你家啊！”
  老妈跟张阿姨让了几句，张阿姨摆手往楼下去，嘴里还啧啧说着什么。
  眼见张阿姨身影看不见，顾嘉宁觉得自己舌头打了结似的，转头看着老妈，一连喊了两声妈，才憋出一句，“这……这是蒋川，我……我我男朋友……”
  “阿姨。”比起她的声音，蒋川的声音算是正常许多。
  顾嘉宁紧紧盯着老妈的表情，张阿姨走后，老妈脸上的笑容就落了落，此时目光在他们两个面上扫过，最后落在顾嘉宁脸上，顾嘉宁只觉心里一哆嗦，不及反应，老妈身子微后，错开门口，“进来吧，有什么话都进来说，杵在外头让人笑话啊。”
  顾嘉宁要是有条尾巴，这会得是妥妥夹着尾巴的模样，她轻轻拉了下蒋川的手与他前后进了家门。
  “妈，这是蒋川买的……”
  “嗯，”老妈面上笑意不多，但好在看着也没有生气，她只嗯了声，也没客套说句人来了就行还带什么礼物这样的话，她随手一指，说，“放这吧，早饭吃了么？”
  老妈就这么接受了礼物，让顾嘉宁心里一松，当下明智的没说自己喝了豆浆的事，有点可怜的道：“还没呢……本来想着昨晚上赶着回来的，没想到睡过去了……早上醒了就赶紧回来了，哪还顾上吃饭啊……”
  “都没吃啊？”老妈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蒋川。
  “还没，”蒋川道，“一直听嘉宁说阿姨烙的馅饼好吃，我留肚子了。”
  顾嘉宁不由看他，她什么时候跟他说过的？虽然老妈烙饼一绝，但这人是啥时候知道的？
  老妈闻言，面上露出些骄傲来，她点了下头，“正好准备烙饼，你俩洗个手准备，五分钟后开饭。”
  老妈说完往厨房去，顾嘉宁心里蓦地一松，拉着蒋川，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妈烙饼好吃的？”
  “你猜。”
  顾嘉宁啊了声，“是大爷告诉你的吧？！”
  “没，她跟橙子说的时候我无意听到的，”他说着，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也低了低声音，“怎样，这下放心了？”
  她忍不住往厨房的方向看去，也伸手跟他牵了牵，说，“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我妈脾气……就算你跟她谈过了，那我这还有一道关呢，这事我可是瞒着她老人家的那个，我以为我妈一定没好脸色呢……”
  “不至于，”他笑，“在我跟前，阿姨给你留面子呢。”
  “那……你今天可晚点走啊，给我妈个缓冲时间，哎不对，别越憋越气了，你还是早点走吧！”越说越混乱，末了叹口气，索性将他往沙发边带了带，“你在这坐片刻，容我进去先请个罪，不然我怕你走了我就完蛋了。”
  但这样说着，她却在厨房待了没一分钟就出来了……
  “被赶出来了，”她耷着肩，说，“我一进去我妈知道我要干嘛了，她直接让我憋回去，说‘瞒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早点跟我说啊，这会急了？告诉你，没用，都给我憋回去，难受你一天都是轻的’……然后我就被赶出来了。”
  明知道老妈已经是接受蒋川的态度了，她还是心虚得不行，这会也不由后悔早前装了几个月的鸵鸟，早知道一开始就给老妈透个信了……
  蒋川看着她颇为可怜的模样，眼神微动，“你……”
  “什么？”
  “阿姨到底是为了你着想，最多说你两句，你认错态度好一点，不会有事。”
  她点点头，道理她都懂，但还是……
  忐忑。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跟老妈撒过谎，头一次这么瞒着老妈，到底还是忍不住情绪啊……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香味，顾嘉宁闻得出是她喜欢的肉馅饼的味儿，接着就听到老妈喊她过去端盘子，她正要动，蒋川拦了拦她，“我去。”
  看着他往厨房走去，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家里很干净，老妈是个爱干净的人，尤其这次蒋川头一次正式上门，老妈将家里打扫收拾得更是干净，但到底是老房子，又加空间逼仄，处处布满生活气息，他走在这个家中，让她突然觉得，好像，他离她更近了似的。
  这种近，是他主动靠近的那种近，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心安。
  老妈准备的早饭很丰盛，虽是家常，但味道都很好，除了她喜欢的肉馅饼，还准备了素的——为蒋川准备的。
  有粥有菜还有汤，吃饭的时候主要是顾嘉宁在报告她在北京的情况，老妈还主动问了蒋川几句，气氛倒比顾嘉宁想象得轻松些。
  吃过饭没一会，张阿姨和另外几个跟老妈关系好的阿姨都来了，都是来瞧瞧“宁宁对象”的……
  顾嘉宁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点担心蒋川别扭——他那人性子冷，平常也喜静，这群阿姨个个都是广场舞团扛把子，她怕他招架不住。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白担心了——他举止从容，得体又恰到好处，不光没冷场，还让阿姨团越聊兴致越高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问他有什么单身的朋友，说给自家闺女留意着，直叫顾嘉宁听得目瞪口呆。
  快中午的时候却是老舅来了，顾嘉宁惊了一惊，老妈也没想到，老舅说是进城办事，路过就来坐一会，老舅见了蒋川显然也是没想到，知道是顾嘉宁对象之后，又是惊讶又是感叹，立马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晌午不走了。
  “宁宁对象来了，我当舅舅的必须得给她掌掌眼。”
  顾嘉宁从小跟舅舅很亲，她知道老舅这话是给她撑着呢——她没有父亲，老舅是怕她被男方看低。
  心底微热，她忍不住跟老舅撒娇，“舅，我眼光您还不信啊。”
  老舅一乐，“宁宁这还没嫁呢，这就向着你对象了？”
  舅舅这一取笑，顾嘉宁也不大好意思了，不过老舅知道她的心思就够了，她再偷偷去看蒋川，想着要不要提醒他什么的时候，却见他神色温和，笑容温缓，对上她的目光，对她轻轻点了下头，眼神安抚她不用担心。
  事实证明她也的确太紧张了，一顿饭她和老妈吃饭，老舅和蒋川喝酒，蒋川喝得也极有数，陪着老舅喝了尽兴，他面上也没露一点醉意。
  顾嘉宁暗松口气——虽然老舅总爱喝酒，但他有数，喝醉的时候很少，而老妈最反感喝酒没数还耍酒疯的人。
  下午送走老舅的时候，他不忘跟老舅说年后正式过去拜访，老舅看样子对他也是颇为满意，她心底又是松口气，暗道今天这一关，应该是过了。
  当然这个过了，是对他来说的……
  对于她自己……
  老妈这一关只能说是过了一半。
  老舅走后他约莫看出顾嘉宁开始坐立不安的模样，没有待太久便告了辞，顾嘉宁当着老妈的面也不好跟他腻歪，且今天一整天好像都没跟他说上几句话，只能眼巴巴看着他的车开出不见了才回身——他喝了酒不能开车，是叫的代驾，有代驾等着，她更不好说什么了。
  一回身，就对上老妈的眼神。
  “看看，还没嫁呢，就眼巴巴舍不得了？”老妈轻啧了一声，“怪不得你舅舅说你这就心偏了呢。”
  带点嫌弃的语气，是顾嘉宁熟悉的，她当下挽住老妈胳膊，“怎么会啊，啥时候我都跟我妈最亲。”
  “这会跟我最亲了？瞒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一阵老北风吹过，顾嘉宁蓦地一个激灵，知道这一关还是来了……
  “上去吧，这天太冷了。”老妈像是看不到她的表情，转身往楼上去。
  顾嘉宁忙跟上去。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下，她拿出一看，是那人发来的微信：
  晚上我过来找你。
  没有安慰的话，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却一下让她心里落到了实地似的，踏实了。
  跟老妈回了家，家里桌子还没收拾完，她立刻把剩下的收尾工作做了，期间老妈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特别吓人。
  她把桌子擦好，收尾工作做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叹，“妈，我真知道错了。您别跟我心理战了，真的，我本来就忐忑地快哭了，求您跟我个痛快啊。”
  “哦？错哪了？”
  老妈抱着手臂说这话的时候，让她一下想到那人，约莫是有第一次经验，她这回反应特别快，张嘴就来，“我不该瞒着您不说我谈恋爱了的事！而且还是跟……蒋川。”
  “哦？那说说，为什么瞒我？我有那么吓人，还是我有那么不通情达理，让我闺女谈个恋爱都不敢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