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与萧檀之间的事神武帝萧湛当然清楚。
  自两年前起便每月都会有一封密函被送到他的龙案上。
  他想知道萧檀会怎么对待这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云生。
  虽然密函中的内容几乎都是齐王又如何惩戒了下奴云生，对他施以何种手段。大大小小，每月总会有很多次。
  其中不乏多次都几乎让云生送命。
  喜欢受虐的怪癖？神武帝咀嚼着密函中时常会提及的一句话。
  喜欢被人打骂侮辱，折磨虐待怪癖？
  神武帝目光落在跪在自己面前的云生，更是嫌恶轻侮之色。“当真是天生贱骨。”
  天生贱骨？云生直视萧湛，片刻后竟是点了点头。“皇上说的是。”
  在你眼中我从来都低贱如蝼蚁，无论生死荣辱都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让你堂堂大昭国皇帝挂心。
  当初是你授意卫朗给我用药，逼迫我变成如今的模样。现在让你鄙视厌恶了，便是我的天生贱骨？
  云生笑了笑，明明跪在神武帝萧湛面前，却看不出任何对皇帝该有的恭敬。“无论是什么样的铁骨铮铮，经过卫大人一番调教，再经云梦泽里的酷刑，也都会屈服了。何况下奴出身卑微，天生的贱骨头，当然比不得一些人高高在上心高骨傲，宁折不屈。
  下奴这样的人为了活命，自是什么下作事都可以做，什么手段都能受得。”
  神武帝皱起眉头，脸色慢慢下沉。
  云生讥诮讽刺的话惊的一旁卫朗心头猛然一凛。不自觉的想要去阻止云生出言不逊，看了看神武帝又按捺住了冲动。
  刚才冒然拦在云生面前就已经让皇上不悦，如果此时自己再说什么，只怕会引起皇上疑心。
  神武帝走近一步，带着凌冽冷意。“所以，你是觉得他这些年来待你不好？”
  什么事都能做，什么手段都能受？这奴隶竟是出言控诉萧檀心狠残忍吗？
  “下奴不敢，而且主人待我很好。”云生淡淡微笑。“只要我肯尽心服侍主人，主人就会待我好。就像一条狗若是听话了，主人都会多赏赐些吃食一样。
  所以这些年我对主人忠心耿耿，从不违逆。便是做那种事下奴也是用心服侍，让主人满意。所以主人待我也一直很好，下奴也对主人感激不尽。”
  明明是感恩的话，却处处透着嘲笑讥讽。
  从云生口中说出来仿佛是在向皇帝炫耀萧檀对他如何在意，这更是让神武帝心生怒意。
  神武帝冷冷道：“哦？是吗？但是朕听说你经常会被施以惩戒，被关或者禁食几日。便是你身上时时大伤小伤不断都是常有的事吧？如此，你也觉得他待你好？”
  云生眼眸中掠过一丝光芒。他好像找到了可以回击的办法，嘴角上扬意味深长的微微浅笑。“皇上有所不知，这是主人的情趣所在，刚好下奴的身体淫贱，越是折磨就越是兴奋，这里的妙趣旁人无法懂得。
  只要主人喜欢，下奴甘之如饴。这是做一只宠物该守的本份。”
  “放肆！”神武帝大怒。
  一个卑微贱奴竟然如此大胆，敢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荒诞言语！
  神武帝一脚踢向云生心口，云生身体猛然栽倒。原本堵在心口的那口淤血被萧湛一脚踢中，再也忍不住吐在地上。
  “来人！拿剑来！”神武帝朝候在牢门外的仆从怒喝。
  云生蜷缩在地上，用手抹去嘴边的血迹，没有起身。只抬眼看着盛怒之下的萧湛，没有丝毫害怕畏惧，上扬出的浅笑中反而露出一丝期待。
  是，他就是故意挑起萧湛的怒气。既然不能向他说出那个秘密，看他会是何反应，那就死在他手里。
  一切因他而起，那就让他亲手做个了结。
  门口跟随神武帝来的仆从看到皇上大怒，惊恐应是。
  急忙催促狱卒去取剑。
  “慢着！”出声阻止的人是卫朗。
  “皇上息怒！”卫朗跪地。“皇上切莫动怒。他本就是这样的脾性，不惧生死。他就是故意如此，皇上切不可为了区区贱奴动怒。
  皇上已经下旨三日后将他凌迟处死，现在皇上若是一剑杀了他，岂不是中了他的计？”
  神武帝看了看卫朗，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收回命令。刚刚自己确实是有些冲动，竟让这奴隶几句话便激的失了分寸。
  卫朗见萧湛怒气渐消，猛然提起的心才缓缓放下。
  云生可以死，可是唯独不能让皇上亲手杀他。
  皇上已经欠了云生太多，如果今日再亲手杀了他。有朝一日皇上万一知晓了真相，那和云生亲口告诉皇上那个秘密无异。
  他决不会让云生死后还有机会伤害皇上。
  “呵……”一声笑声从地上发出，轻蔑，嘲讽。
  神武帝萧湛和卫朗同时看向蜷缩在地上的云生。
  云生只是在笑，嘲笑神武帝萧湛和卫朗。“杀我都不敢？真是可悲。”
  卫朗怒目瞪向云生。到现在他还是一心求死？还是不能报仇所以更不想活？
  看到卫朗眼神的云生竟是凄然闭眼，再不说什么。
  而已经明白云生激将法的神武帝没有再怒起杀人。他是皇帝，便是一次不慎被云生激怒，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你通晓人心的本事果然不错。”神武帝讥笑揶揄。“可惜，朕是天子，不会与你计较。你的生死，自有大昭律法惩处，朕不会再给你机会。
  你不是喜欢受虐吗？三日后刑场的三千六百刀，你应该会很满意。”
  神武帝说完不再理会云生有何反应，转过身道：“摆驾回宫！”
  “是，皇上。”牢门外两名仆从躬身。
  “皇上？”卫朗起身，跟在神武帝萧湛身后。似乎是想对皇上说些什么，考虑了一下又改口道：“皇上……卫朗送皇上回宫。”
  他想求皇上饶云生不死，可现在皇上怒气正盛，并不是开口的时机。
  所有人离去，连同牢房外的那盏烛火。
  死囚牢中慢慢陷入黑暗，高墙上的那扇小窗时不时有外面卷进些许雪花，落进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消失不见。
  地上云生依旧蜷缩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死人。
  牢内阴森，牢外严寒，却比不得人活如死的绝望更加冰冷。
  就此错过了。
  再无机会。
  自此以后自己是死是活都再不会有机会。
  这么多年费尽心机设计好的复仇便因卫朗的要挟而付诸东流。
  不甘心！
  可又能怎样？
  那么多条人命，那么多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怎可皆为自己而死？
  到底还是连累了别人，束缚了自己。
  四周静谧黑暗，没有丝毫声响。或者此时已听不到任何声音，感受不到任何动静。像太多次命悬一线即将死去时的那种恍惚缥缈。
  不知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恍惚中仿佛有人在摇晃自己。
  “云生？云生！？”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好像很熟悉。睁开眼，原本黑暗的牢房里又是灯火明亮。
  “云生？”萧檀伸手将云生从地上扶起，云生身上的凉意让萧檀皱眉。
  这么冷的天，睡在地上，难道是花无期提前发作了？
  萧檀让云生坐起来，靠着墙壁。云生睁开眼睛，眼神却是涣散，不知看向何处。
  “云生？你怎么了？”萧檀问了一声，云生却仿佛听不到萧檀的声音，木然的没有任何反应。
  萧檀蹲在云生面前，疑惑的看着失了魂魄一般的云生。
  他深夜冒雪一路赶来，走进天牢第一眼看到云生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上还有一片鲜红血迹。他几乎以为云生已经死了。
  蹲下身，手指犹豫半天才敢探向云生的脖颈。
  还好，脉搏在跳，他没死。
  萧檀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来，只是慌忙将云生叫醒。
  原本就穿的单薄，就这么躺在地上，真可能会被活活冻死。
  萧檀叫醒了云生，可是云生明显神情木然，睁着眼睛，却也并不清醒。
  “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是怎么了？”萧檀一手扶住云生肩膀，以防他栽倒，一只手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云生冰凉的身体。
  云生依旧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早上来时他还不是这样。
  萧檀眉头皱的更紧。他从未见过云生这种模样。神情呆滞，眼神涣散，不生不死。
  看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花无期发作。便是如何痛，他都可忍受，甚至谈笑自若。
  可他现在这般模样？
  心志坚韧如他，受人所不能受，忍忍所不能忍。生死荣辱都不能让他失了神智。
  萧檀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变成这样？
  萧檀看了看云生此时混沌的模样，知道根本不能从云生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朝牢门外问道：“早晨本王走后可有人来过？”
  “这……这……”牢外还没退下的狱卒听到问话却战战兢兢不敢回答。
  萧檀似乎感觉到了狱卒的反应不对，知道自己走后一定有人来死牢中见过云生，而且绝不是一般人。不由提高了声音道：“你怕说出来会惹祸，你不说本王就能放过你？快说！是何人？！”
  “王爷！”惊恐万分的狱卒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王爷饶命！………王爷清早走后没有人来过这间牢房，是半个时辰前。半个时辰前卫大人来见过这个犯人，还有……还有一个和这个犯人长得很像的人。小人……小人听卫大人称他为‘皇上’！”
  “皇上？！”萧檀也是一惊。皇上？卫朗？
  卫朗来见云生萧檀并不是很意外，毕竟云生知道他不可见人的秘密，他早就想要杀云生灭口。此时云生被关在天牢，他迟早会来也是在意料之中。
  可是皇上为什么会来见云生？
  萧檀收回思绪，朝门口跪着的狱卒摆摆手道：“没你的事了，下去。”
  “是！谢王爷！谢王爷！”狱卒如蒙大赦，急忙从地上爬起。想着离这间牢房越远越好。
  里面这人可是齐王萧檀。只要是帝都人氏，当年让皇宫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的事多多少少都会听说过一些。
  一般人对拥有屠夫之名杀人无数的萧檀的恐惧，可超过当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