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青布石案翻个遍 擒风欲劈金翅凤(二)
作者:
霁钊 更新:2021-10-04 21:30 字数:3743
司徒怀功沉着脸开了青案,不过须臾,便一手将青案掷在了椅边的方桌上,他一双眼睛阴冷冷地投向厅堂中央、背向自己的华服彩饰者。二人皆不言语,屋内氛围一时便如将雨未雨,地面沉沉,空中闷闷。
“这青案,从何而来?”如一声闷雷,压在人的胸腔上。
九凤闻声,倒还是轻悠悠道:“想知道也不难,不过此次情报,恐怕要加价了。这谜底于你想探求的也无用,真要道出,也是白费了司徒兄银两。”
司徒怀功一手在桌上握紧了拳,手背上一时青筋直跳,此时也顾不得以往待人儒雅,只觉这教中青案岂是你想取就取,愿换便换的。暂不提这伤及颜面一层,便是得知当年长安蓝田琴师一派未清干净,就足够他忧神烦心的了。他眼里长久压制的阴冷之气一时贯出:“说!”
九凤转过头来,面具之下只是轻笑一声,便沉脸漫道:“这青案是本楼主,在先楼主旧时暗匣中找出的。”
“先楼主是何人?”
“瑞应神鸟,九凤是也。”
“找死!!”
声到手到,只见他跳起半空,右手做鹰爪状便要向面前人两点天柱穴抓去。这一抓,若是手下留情还好,即便瘫痪,人还能留个全身;若是当真半分情面都无,这一以浑天元气相贯的鹰爪,定能将人活活打死。电光火石之间,爪尖已触九凤脖颈皮肤,掌中之气早已冲开了他披散的长发,一时肆意四散开去。司徒似乎耳边已然响起骨骼寸断,经络屡碎的声响。
此时只见,眼前金华乱闪,火尾相随。这一爪,握实时竟是一拳空气。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只听得屋内突起一阵笑声,这发笑者原本隐忍,到后来,竟笑得天花灿烂,声声罄血,叫人心里不由倒寒。
司徒霎时仰头,见那只雀鸟早已跳至房梁上委身倒挂,这怪笑声也是尽出此口。未抓着个实,他右手四指全都嵌进了肉里,黑森森的血水从手掌心里渗出,一滴滴倒戈在地。他的眼如一滩死水,幽幽冷光毕射。
“我道你这伪君子还能撑多久,如今不过一激,却早早露出爪牙,哈哈哈!看来,昆仑山上,光明神殿,明尊魔神,也就是个发朽发臭的肉体凡胎!真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须发尽垂,口中振振,后脖颈的两点天柱穴,红印毕现。但他终究是忍,咬牙切齿地忍,忍这渗骨的疼痛,还有其他的,不可名状的悲……这么多年,越是忍,这恨意便越是深。
地上的人缄默良久,再开口时,如同冰霜尽染:“许书舟,你,还要伪装到什么时候?”
“你说什么?”
司徒见状,轻蔑笑道:“面具之下,便是我教中,左护法的好军师吧?……哦不对,如今坦明身份,便该改口相称,蓝田琴师派掌门了,是也不是?”
“哼,若是三年前未遭灭门,长安的蓝田琴师派掌门,当是许书舟许仙尊……不过你实在是猜错了。九凤是九凤,许仙尊是许仙尊。而我,从始至终都是这临渊楼的楼主。”
“关心则乱,无欲则刚。”司徒冷道:“你瞒不了我的眼。处心积虑布下此局,甚至如今不惜公然大白自己的身世,引来杀身之祸……为的,不就是让我对左护法起疑,明日不允她上平川场奋命打擂,从而保汝之胞妹,封善一命吗?!”他一顿,转而轻笑,似是极为轻松:可你又怎知她打不过?你万别小瞧了,她,可是从生死场里走出来的,武功又是我所亲授……”再说,若真不敌,我司徒怀功,也不会坐视不管。
“和风染绿摇钱树,巧手捧盈聚宝盆。临渊楼向来做的,是一钱一银的生意。此楼中人,就连我九凤,也难免俗人一个,所作所为皆为孔方兄而已。贵教的事,我九凤从不参与;霜颜铁扇鬼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那一句为保她一命,实乃兄台诳我。”
“哼!难道为了钱,连前楼主的暗匣机密都能抖出?若当真不是,又怎要一直以面具相示?废话少说!待我解下你的面具,再还你个清白罢!”这几句诘问来势汹汹,九凤来不及辩白,便听得“唰”的一声,劲风拂面,剑尖指上了自己的鼻尖。原来司徒早已一个反身,从桌上剑鞘中抽出玄铁剑来,一时屋内剑光乱闪。
九凤本如倒挂蝙蝠,但见这来者不善,折身展翅欲遁走。虽然衣袖服饰皆为上等缎布,重峦叠嶂但也轻巧飘浮,可未免冗长繁琐,不够轻便。于是,这本是迎面的一剑便削掉了一卷火尾。一个歇息,那破碎的边角如同天边燃火的翅羽,翩翩而下。杀招过,再一定睛,只见那九凤伏在屋之东南角,两袖垂垂,委身蹲地,如同闲憩的火鸟,此时正大口喘着气。
司徒怀功手腕上折,剑锋比左眼,足下轻便两个翻转。
快!真快!不待那块破碎边角料落地,那使剑人便行至火鸟身前,一时逼得他无路可走。九凤心中满是惊诧,没想到魔头竟能将擒风剑法,练至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只见一招“风驰电掣”将尽,他便翻腕横剑来了一招“平地一声雷”,直直往九凤脸上削去!
喘气人心里大叫一声“不好”,速速委身,从他斜立的脚边翻了出去。待那只火鸟摔在门上,终于稳住昂起头时,只见得天际飞絮——一截发已叫人斩去。
“没想到你小子轻功委实不错,竟能一连躲过我两剑。”持剑者背着身冷道,“不过,刚刚都只是开开筋骨……接下来的几招,你可得接好了!”
两次死里逃生,那火鸟早已没了气力,只觉腿脚发麻,就连站起来也甚是吃力,而且脖颈上如同烫石相垫,连喘气都难。此时,眼见司徒手中剑气荡起阵阵白雾,便知他已将浑天元气加持其中。他觉心死,便两眼一闭,索性挨这一剑。司徒暗道,此人虽然身态轻盈,连连躲让,但武功家底未免太差,几个躲闪便喘气如牛,一时心里打起鼓来——究竟是不是?不管是也不是,确认便是。小子诡计多端,此时瘫在地上装死,也不知打着什么鬼点子……罢了,只能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司徒这一剑只是虚招,有气无力,斜角劈下,却是快速无比。虽然剑锋未触及,但一层剑气锋利如刃,扑到地上人低垂的脸上。只听得“啪嚓”一声,金童玉面便裂了一条缝,持剑者一时瞪足了眼睛。
假面落地,一块黑黝黝的千音石暗藏其中。
女人?!
司徒蹙眉凝视,沉声怒道:“抬头!”
那人撇过脸去,冰冷的剑刃立时舔上了那张脸,无情又嗜血。冰清玉洁的脸颊霎时裂开了一道缺口,明艳艳地往下淌血,一滴复一滴。愣是挪了回来。
不错,一双柳叶弯眉倒竖,两点星眸已如土灰,婉然却煞白的唇,一副无气无血的模样,斜下的一道殷红剑痕很是明显。她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太阳穴突突直跳,如同两泉鲜血要涌出来一般。
一想到竟被一个女人玩弄至今,他如同被点着,霎时恼羞成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走火入魔的模样。他一下便撤回了手,似乎抵着她的脸沾了她的血,很是脏了剑。
良久,他邪笑一声,口中轻蔑道:“不想,这名扬天下的临渊楼楼主,瑞应神鸟九凤大人,竟是个女流之辈。”
地上女子昂头,眼中射出两道精光来,煞有番士可杀不可辱的气势,字字珠玑言之凿凿道:“是女子又如何?执掌天下、临朝称制的吕娥姁,不是女人?雷霆其武、日月其文的武华姑,不是女人?远的不说,再说说你们魔教之中,臭名昭著、人人唾弃的女魔头,霜颜铁扇鬼,难道她也不是女人?!”
闻其最后一句,持剑者一剑捅进了她雪白的脖颈之中。
女子瞪直了眼睛,这道剑光太快了,又带着强劲的冲力,她脸部血管浮起,两道柳叶眉扭成了麻绳,像是疼得快要窒息。两只手在空中乱抓,喉咙里发出“咳、咯”的声响,一断一断,透着彻骨的痛。
“原本已打中了你的天柱穴,不出一个时辰,你便会因脊部经脉俱裂而死。可如今你这张烂嘴,在黄泉路上再为你送了一程。”他蹲下身去,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句句自牙缝里挤出来,听来冷若冰封,“你说得无错,先汉吕后、武周女帝,确实是女子。不过……她们不过都是借男人上位的罢了……啊!!”
一只纯钢匕首深深扎在他的胸腔里。九凤两手紧紧握着首柄,两只沾了血的手不断地发着抖,看来早已体力不支。
电光火石间,司徒怀功咬牙一撤足,人强撑着立起左手捂住了血口,白净的手立时沾染了黑血,如同手中捂的是一个爆破的墨囊,散着腥。他动作流畅一个撤手,透穿的剑刃自九凤身上拔出,九凤被带得仰头往前一扑,整个人横在了地上。脖颈上,本是涓涓细流的热血一下冲了出来,如同一道瀑布。
见地上女子睁大了眼,嘴里一张一合,司徒怀功强忍胸口的疼痛,剑指着咬牙怒道:“你,你说什么!”
“咚——咚——”
此时,只听得两记钟声在楼内响彻。
晨钟空鸣。
受此重伤,虽说一时还能强撑,但伤口离心脏不过一寸,血已染了大半身。此去昆仑尚远,如若不受此伤,过了这江,借踏雪悄无痕之功,只消三个时辰,便能回到光明神殿之中。可如今便是站立也头晕困难了,怎还能赶程呢。
还是先出了这临渊楼罢。若是待会儿叫青面鬼首见了这样子,怕是一时走不掉了,命也难得保全。再加上……今日她,要再上平川场。他一手按住伤口,只是全身气力随着一口一口的呼吸全然散去,他一时连玄铁擒风剑也拿不稳,“哐噹”的一声落在地上。
罢了,剑待下回有命,回来再取。
他低吟一声,倾尽全力运气轻功。额上青筋跳突,他一个纵身跳至窗棂边,头一栽便翻了下去,此时也全然顾不得这是三层楼的高度。耳畔冷风凌冽,浑身似被千千万万的利刃盘削着。良久,只觉掉落在了底下摊贩的兜棚上,随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痛,好痛。
他闭上眼,感觉周身的血正从每个毛孔里渗出来,像是一朵一朵的火色花,在寸寸肌肤上绽放……就这样,死去了吧……呵,乱世之中上山投师时没死;东海无名派惨遭灭门时没死;残忍相杀的教主神尊之选时,也没死……想不到、想不到自己竟是死在这里,在这初春冷寂的江边,无亲无故地,曝尸荒野……想来还真是——
不甘心啊!
砰!(惊堂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