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杀人？
  段小七突然没来由的这一句话，却恰好触及了许益心中一直小心不去揭开的暗面。
  这几个月来，就为了刷那点血气值，许益可谓是想尽了所有可行的办法，因为自己缺少狩猎相关方面的知识，便只好对章虎子连哄带骗的供着，心中岂能不觉得窝火。穷则思变，郁闷之下若说许益从没打过本世界原住民的主意，那肯定是骗人的。之所以还没有这么去做，可不仅仅只是现代法治教育，又或者这个虚拟世界太过真实之类的理由，再如何真实，只要心里默念三遍咒语，他们是npc，他们是npc，他们只不过是npc，狠下心来还是能下得去手的。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其中有着他无法承担的风险存在。
  其一便是实力，杀人人杀，天公地道。许益凭借着速度优势，在与他同年入门的师兄弟中，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第一高手，不过这也就是欺负欺负除了内力啥也不会的菜鸟而已，落雁功终究只是一门三品的轻身功法，如果对上那些真正用于刀剑拳脚上的上乘武功，他围绕速度优势练习的战法能有几分威力，许益可是一点自信也没有，甚至更坏一步，要是遇上拥有更高品阶轻功的人，那别说打赢，能不能逃跑都是问题，所以去善功堂接那些被追杀的武林败类任务，与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玩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游戏，许益觉得，还是山里的阿狼阿豹阿虎要可爱的多。
  至于找一些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下手，碍于许益现在少林弟子的身份，也完全是行不通的。名门正派四个字，在这个世界绝对不是暗地里狗苟蝇营的遮羞布而已，更何况有天下第一大派之称的少林寺。善功堂那么多的任务，从缉拿魔道凶煞到给普通老百姓修葺屋舍，延医治病等等，为了引导门下弟子行善可谓煞费苦心。
  而与之相对应的，少林寺武力最强的三大部院，罗汉堂主管教导弟子武学，达摩院专注于研究前人典籍，以求精益求精，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大半都是由一门普通武学逐渐改良出来的。而最后剩下的戒律院，听名字就知道，领的是专门惩治门下犯事弟子的职司。
  去年刚入门那会，戒律院可是专门来了一位师兄，给所有新入门弟子，讲解了近一个月的的清规戒律。因为与武学无关，当时的许益几乎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十成忘了七成以上，不过开篇第一条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凡是自持武艺，好勇斗狠，滥杀无辜者，轻则面壁思过，重则废掉武脉，逐出门墙。
  有着门规这把利刃悬在头顶，在没有正当理由的前提下，就算有人送上门让你杀，许益也肯定是不敢下手的，否则一旦事情泄露，都不用外人寻仇，少林寺戒律院直接就把你门规处理了事。江湖上传承超过百年的势力，哪家不是条条框框，门规约束甚严，执法长老铁定都是派内当之无愧的实权人物。或者说做不到这一点的门派，早就因为门人弟子日益嚣张跋扈，要么犯了众怒，要么招惹了某个狠角色，不觉中就被江湖风浪淘汰出局。
  至于故意制造冲突，然后借机把对手干掉，那也要做到天衣无缝才行。名门大派对江湖恩怨的处理方式就是，错在自己，就把自己错的这部分切掉，错在他人，就集门派之力将挑衅的外人切掉，若双方都有过错，那就划下道道，快刀斩乱麻，拼着多流点血，也绝不能把恩怨拖着越滚越大。这些话还是段小七平时闲聊时帮着总结出来的，并着重点出，在外面惹事生非的时候，一定要抢先占领道德制高点，否则就算打赢了，回头也绝对没好果子吃。
  怎么小七现在又撺掇着自己去搞事，而且一开始就奔着以杀人为目的，这可是铁定触犯门规的恶性事件。
  许益自以为已经猜到了段小七的打算，便调侃着说道。
  “怎么，发现有了练武的捷径，你也准备改走武道路线，不捣鼓你那什么帮派了？”
  面对许益这种明显引战的作死言论，段小七却罕见的没有反击，或者说他现在想着的事情，已经用去了他全部的心神。
  足足有一刻钟后，段小七才算是理清了心中所想，未开口就先长叹了一口气，
  “哎，老听你说没时间了，没时间了，现在突然发现原来我才是最缺时间的那个。”
  许益也看出段小七应该是真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收起了先前打趣的口吻。
  “那你倒是说说看，也许我也能帮上点忙也不一定。”
  段小七却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又问了另一个奇怪的问题。
  “对了，老许，有句话一直想问又不好说出口，”
  “等等，接下来是不是即便我说不要问，你还是不会继续说下去。”
  段小七轻蔑的嗤了一声，果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你为什么会愿意成为志愿者，要知道现实世界里最先进的虚拟游戏也不过是全息图投影的模式，这c什么v的意思虚拟空间技术，一听就知道还是处于研发阶段，以你的年纪，有大把时间等待这项技术成熟才是，而且中国十四亿人口，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就有3亿多，要从他们手里抢下一个名额，代价不小吧，毕竟这项有人体试验嫌疑的项目，之所以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联合国议会的投票表决当中，除了众多势力和财团暗中推动，主要就是因为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接近永生的可行性发明。对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这此实验很可能就是他们继续活着的唯一机会，”
  “我...只是觉得现实生活有些无聊而已。而且像这种划时代的黑科技，从技术成熟，到利益分配，再到投入实用。短时间内不可能普及到所有人类的，我在现实里可是普通老百姓一个，与其到时候和全球近百亿人口去争抢，如今的对手不过区区三亿老人家而已，不抓住这次机会才更可惜吧。”
  许益几乎顺嘴就把谎话编了出来，而且语气还尽可能显得轻松娱乐一些，他和段小七的友谊还没到能互相分享内心苦楚的程度。
  那可不仅仅是左手的幻痛而已，一切都是因为意外失去左手之后，家人朋友无时无刻的宽慰，怜悯，照顾，甚至交往两年的女友也突然改变计划，要与他早点结婚，许益就不明白，不过一只左手而已，他还有右手，依旧还能工作养活自己，为什么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残废一样。只是他越是想要表现的与往常无异，旁人对待他便越是避讳。
  然后才是因为幻痛不止，医疗无效后不得不求助于心理咨询，而即便在2028年，国人对心理医生的看法还是没有脱离精神病的范畴。连女友知道后，都深夜拉着他要玩什么坦白心迹。结果一番大吵，许益主动提出了分手，于是接下来各种事情恶性循环，到最后，许益发现，有他存在的地方，就成了一个冷场制造机。
  因此许益不得不搬离了家中一人独居，与家人朋友也逐渐断了往来。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是他自身有问题。而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了这么一个离开现实里的一切，重新审视自己的机会，所以许益才会尽取积蓄，买到了一个志愿者名额。
  但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随着左手的恢复，他越来越习惯这个世界的日常生活，若非段小七问起，许益甚至都不记得上一次想起现实的种种是在什么时候。
  直到此时许益才真切发现，原来他自己也是在意的，一直在逃避问题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段小七没想到自己只是为了引导话题的随意一问，就让许益有了那么多的感触，他继续有条不紊的阐述着自己的意思。
  “你看，所有的志愿者加入这个实验，要么是因为现实世界里的无聊，要么是对新事物的冒险，要么就是时日无多，想要在生命最后博取一份希望，还有各种各样想要逃离现实的麻烦人物。总之一言以蔽之，都是一群在现实世界里欲求得不到满足的家伙，你说这样的外来者们，不惜免费甚至倒贴当了一回小白鼠，总不会甘愿给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做牛做马工作上十五年吧。”
  “当然，中国区近乎二十万人，听着好像很多，但由于缺乏组织，而且被均匀分布到全国各个地方，就算手中有些系统兑换的道具和能力，却没有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武力，实力的弱小让外来者不得不暂时屈服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就像你我，不就在伽蓝别院里装孙子吗。但这个潜伏积蓄的时间不可能太长，要知道所有外来者都是上等根骨，若再加上兑换的天赋相性技能宝物之类的，成功习得上乘武艺的机会，绝对比普通原住民大上无数倍。就算只有百分之五六的人能成功。那也是近万人的数量。”
  “想想看，上万名实力进展迅速，行事又无所顾忌的武林新人，甚至相当部分人还混成了一些势力的后起之秀，他们若是在江湖各个角落，不约而同的一起发力，到时候的江湖该乱成什么样子。千万不要忘记了，外来者是无法真正杀死的，虽然当前的这个身份，会在所有原住民的记忆里“死亡”，而外来者的意识，则会换一具全新的身体，除了之前苦修的内力需要从头练过，记忆可是不会因此有半点缺失，而上一次死亡带来的仇恨，又会成为下一次江湖仇杀的导火索。武林纷争将永不止歇。”
  耐心听到这里，许益总算有些明白了，然后他说了一句令段小七气苦的话。
  “意思我懂了，总之我们这些外来者会成为江湖大乱的根源，但这不是好事吗，我们就是外来者啊，乱中才好取利，我们在这个世界可只有十五年的时间，循规蹈矩的什么时候才能‘秃头’。”
  许益甚至还巴不得乱世早点来才好，如此他乘机杀几个小人物，积累血气值的速度，可比现在轻身快速的多。
  “是你好我不好。”段小七几乎气急败坏的喊道。
  “我可与你不同，想要凭借自身武力，打生打死，这种格调不适合本大爷，而我的计划，你也是清楚，那便是以盟主的身份，组建一方自己的势力。”
  许益点点头说道，
  “嗯，你的计划我也听你详细说过，确实有几分可行性，普通人只会关注于那些获得巨大成功的个别案列，而所有外来者最有价值的部分，确实因为各种原因，依旧混迹在俗世底层的大量失意着。”
  关于这一点许益和段小刻意多方验证过，所有外来者的基础根骨，无论男女老幼，体格强弱，都是上等，而且外来者体质特殊，即便看上去年过半百的老人，现在习练起内功来，也不会比十几岁的年轻小子差上半分。但原住民可不知道这些，各大门派是绝对不会招收一个年纪超过三十岁，却没有半点习武经验的新人。
  于是外来者中凡是没有兑换身份，也没花费能力值修改成合适年纪之人，就基本绝了拜入江湖门派路子，而段小七的兑换的巡察使称号，恰好就有辨别外来者身份的能力，于是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两个要素就都齐备了。
  如果能将这些失意的外来者聚集起上百人，不，只需要几十人，就像少林寺培养武僧一般，普遍传授他们一门内功和几手招式，以外来者至少都是上等的武学根骨，不需要两三年，一个地方帮派的底子就出来了。
  别看这计划简单的近乎儿戏，那只是建立在外来者这个特殊群体存在的前提下，而这个计划的原始模板恰恰就是少林寺培养的武僧，而他们是怎么实现的呢，每年都利用少林寺遍布各地的下院从民间筛选体格健壮的适龄孩童，然后投入伽蓝别院，先作为预备武僧试着培养三年，再根据三年后的成果录用其中的佼佼者。少林寺年年为此投入了大量银钱，即便如此，在大冀朝三百年的历史里，少林武僧可是也就维持在三千人左右。
  “只不过想要收服任何一名外来者可都不容易，他们可都是在现实世界里受过各种信息轰炸的‘有识之士’！”
  段小七不无讽刺的说道。
  “想要凭借一两次援手，就想让一名外来者对另一人纳头便拜，那是白日做梦，不过也对，无论现实世界身份如何，在这里大家的起点可都是一样，你不过运气好领先了一步，将来说不定你成就还不如我呢，想来现在一些混迹在底层的失意者们，还有许多人都抱着类似的想法。”
  “所以我虽然有了计划，但也不急着执行，总想着就算是侥幸加入门派的外来者们，想要学有所成，少说也得有三，四年的时间，而外来者想要把江湖这潭水搅浑，至少也是五六年后的事，原本我是打算让心高气傲的失意者们，先在社会底层磨砺掉一身傲气，而我们几个核心成员，也可以趁机夯实自身根基，只要在武林大乱之前把框架搭建起来，然后趁着各大门派清扫周边小势力时，找一个条件相对宽松的投靠过去，以咱们所有人都是外来者的发展潜力，只要时间足够，要出几个一流甚至先天境的大高手估计很难，但几十甚至数百个二三流的武者一起抱团，也足够让江湖上任何一个顶级门派都要掂量一二。”
  “届时，本大爷作为整个团体的最先发起人以及利益代言人，这江湖地位不就都有了。”
  说道这段小七话锋突然一转。
  “本来，事情应该是像我之前说的那么发展才对，只是考虑到老许你最近干的那些好事，也许用不了五六年，两三年内，这个江湖估计就要乱起来咯，所以留给我们执行计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老许，作为推动江湖大势发展的主要人物之一，这个责任你可得背负起来。”
  许益原本还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突然一口大锅就这么扣在他的头上，许益不由张大了嘴巴。
  “小七，这个锅我可不背，老子有几分斤两自己清楚，我可没本事让江湖提前两三年大乱起来。而且你不要偷换概念，明明是你的计划，什么时候成了我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