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刻觉得，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是说，不仅仅是过的很开心。”大概是冲动，大概是一种积累了许久许久的赎罪感。时隔三年，和沈离说的第一句话。
  出乎意料的是，很快就有了回复，“你能这样觉得，我很高兴。”温和的没有任何情绪。突然就让我想起一局狼人杀游戏。这样的联想大概是很突兀的样子吧。大概是有那么一瞬，想要扑到这个温和平静的怀抱里。那是个中午吧，阳光刺眼的如同现在屏幕的白光，一群人在玩狼人杀。撒娇的缩在他怀里，借着阻挡，偷偷的眯着眼看，作弊。等到可以睁开眼睛的时候，沈离凑到了耳边，带着一丝笑音，“你刚才偷看了是吧，告诉我投谁？”轻轻的，酥酥的，麻麻的。好像打翻的牛奶，在深色枣木的桌子上围成小小的空洞。至今不知道，不过是微微张开眼睛，对方真的可以感觉到吗？后来也不是没有追问过，他总是笑一笑，“是啊，丫头。”
  “最近过的怎么样？”发完之后又急急的追加，“你说不好，就还是希望你过的好的。虽然你说过的不错的时候会希望你过的不怎么样。”
  “你已经不需要放在心上了。”
  “是啊，大概有点奇怪吧。”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缓缓的喝，漏到了身上。明明吃别的食物都一向是干干净净的，唯有喝水的时候，总是弄的到处都是。大约是，觉得水干了是没有痕迹的吧。
  “我要订婚了。”
  “恭喜啊。”
  一阵沉默。
  小虫啊小虫，真的还是一个自私的孩子。
  “还在吗，丫头？”
  “嗯，认识多久了呀？”毫不犹豫的选择忽略了丫头两个字。
  “认识很多年了，谈了大半年了吧。”
  “你喜欢她吗？”
  “她喜欢我，对我也挺好的，她爸妈也挺喜欢我的。”
  大树，你放弃了吗？想了想，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删掉了，“想好了？”
  “嗯。”
  “恭喜你。”很奇怪的没有什么情绪。事实上，总是觉得情绪已经渐渐干涸，很少很少了。明明是年轻的湿漉漉的身体，却好像是蝉蜕一样，干燥而单薄。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对面好像点了一支烟，朦朦胧胧的笼罩过来，“我还是希望你过的好的。”
  喝了一口凉水，却被呛到。好像是有太多的话堵住了咽喉，什么也咽不下去。“说不上好，也不算不好吧。死不了。”
  死不了。
  我饿了。
  腹中传来巨大的空虚感，饥饿的胃酸蚕食着胃壁，微微扭转的疼痛。打开冰箱，还有剩下的一点人参鸡。就这么凉着认真的吃完。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吃，冰冷的油附着在胃壁上，黏腻的散不开。
  “你愿意说说最近怎么了吗？”
  不愿意。
  “你说，除了vegan和vege是不是没有宗教是不吃鸡肉的？”冰箱里的东西并不太多。拿出一盒大鸡腿，剔骨。随意的选择一个角度，深深的切下去，漏出骨头。再沿着骨头一点点的把肉剔干净。抽筋拔骨是我想到的第一个词。
  “大约是没有的。丫头，你怎么了？”
  “你有信仰吗？”很利落的把鸡腿肉分成小块，撒上大量的胡椒和一点点的酱油。
  “有过吧。”
  很自作多情的想出一句，曾经娶你就是我最大的信仰。
  张小虫，你也太可笑了吧。
  “曾经，娶你，是我最大的信仰。”倏忽看到屏幕上亮起这句话，又消失，留下一句“抱歉。”烟，大概抽完了吧，散去了。
  张小虫，你也太可悲了。
  “你说，没有信仰的人，死了之后会去到哪里？”在锅里咕嘟咕嘟的豪爽的倒入半锅油，把鸡腿肉依次裹上面粉、鸡蛋、再面粉。
  “丫头，你在做什么？！”
  笑了，大树，你该不会觉得我在自杀吧。“我在做炸鸡，我饿了。你回答我呀？”
  “大概不过是天堂或者地狱吧，小虫，你还好吗？”
  “我很好。”把鸡块一块一块的投入油锅，滋滋的冒着香气。脂肪和卡路里的炸弹，是人类过度进化遗留下的问题。人类，说到底是一种低等的生物，毫不精密。完全脆弱。“那你说，像我这种坏孩子，会去到哪里？”
  “你当然会是去天堂呀，五十年之后，不，六十年之后，你会去到天堂，变成最可爱的天使的。”
  六十年？皱巴巴的真不可爱。
  “天使不都是光屁股的小男孩吗？”把鸡块放在一边慢慢的控油，“而且我也不需要活那么久，那样多丑啊。”
  “丫头，要不要叫林木她们来陪陪你啊？”
  把蒜末，辣酱，芝麻，香油，蚝油搅和成粘稠的暗红色的酱汁，像是绵密的脑浆一样，倒进锅里，发出惨兮兮的叫声。“我只是最近太多的去回想起过去，有点奇奇怪怪的。”随意的解释了一句，“而且我的过去，也不想她掺和进来。”好大的味道，打开阳台的门，带着夜间寒气的风呼的灌进来。
  “你要是不开心，和我说。我五月份计划去趟加拿大，你带我吃吃玩玩怎么样？”
  “啊？这样吗？”把炸鸡倒进酱汁里闲闲的搅拌着，险些烫到自己，“不太好吧。”
  “好像是不太好。”
  你在说什么呢，沈离？
  也不把炸鸡乘出来，就那么在黑釉色调的不粘锅里，混杂着几片烧焦的蒜末。红而亮，鲜艳的像是有光泽。随便的拿出一瓶不知道什么啤酒，打开，坐下。阳台传来的冷风从背后刮过，刮走一室的烟火气。
  炸鸡，吃了几块就饱了，不知道是做的太多，还是之前的冰冷黏腻还没有下去。
  啤酒，喝了几口，也觉得饱了，大约是有太多的泡沫了。
  拿了一支台湾520，小心翼翼的点上。走到阳台上，多伦多的风几乎要把指间明灭的爱心吹灭。缓吸，轻吐。风把烟气吹的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干干净净，没有痕迹。
  沈离，对不起。
  易乐，对不起。
  张小虫，对不起。
  张小虫从爬到阳台的箱子上，翻身坐到栏杆上，然后一跃而下。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只是一只小小的小虫。
  对不起。
  再见。
  张小虫跌进了影子的怀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