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男人胜之以城池，女子胜之以眉目，可信？
  也不知哪家的姑娘年方潋滟，秋水明眸一转，便拢走帝王心，惹得天下人羡慕。定是生得娇艳撩人，定是一双醉眼如怡，定是步步流光溢彩，一颦一笑氤氲妩媚。
  皇甫陌不管他人作何猜测，一双手还是紧紧搂在西钥香染腰间。
  “从今往后，他们便叫你作百里皇后。”他与她说，似在抒遣，“今夜，星河斑斓，全只为你一人；朕聚文武百官于此，也只为你一人。”
  西钥香染转眼，打趣地看向皇甫陌，“那陛下说，他们会以为臣妾是如何得陛下厚爱的？”头上凤冠微微而动，一身暗金衣裙熠熠，她抬手挽袖，面上薄纱险些扬起。
  “自然是朕一片痴心，对儿时初遇念念不忘。寻寻觅觅得踪迹，两再相逢情由心生。”皇甫陌别有意味地偏过头，“再说，朕不是明媒正娶，绕皇城半日，将皇后风风观光地迎入宫中了。”
  西钥香染听得俏笑，一路上百姓争相观望的景象她怎能忘了，皇甫陌许给她的承诺，哪一个不曾兑现。她要他铺十里红妆，他便八抬大轿将她娶进宫中；她要他一世只许有她一个，他便承宴席册封她为后，于文武百官之前立下誓言。
  他说，这世上最美的一幕，是她从落叶中出现，遥遥地看向他；他说，这红尘最迷人之处，是她掀开轿帘与他四目相对。他说，这九方后宫他只要她一个就足矣，因不会再有人比她还要懂他。
  “朕早就该如此，若是朕当时早些计划，恐怕那时皇后腹中的骨肉也不至会白白牺牲。朕也早就该给你这般，朕想挽着你从百官前走过，朕也想…”
  “陛下”，西钥香染覆上皇甫陌的手，轻轻摇头，“臣妾与治也曾相挽从百官前过，臣妾不想因这些，害得陛下背负骂名。以薄纱遮面能如何？臣妾只要陛下一人看着就好，他人作何想与臣妾毫无干系。臣妾做这些，从来都是心甘情愿，也从不后悔。”
  她还记着，皇甫陌教与她，天下间最不能失的，是人心。
  故她会为皇甫陌守住来之不易的荣华，她会陪着他经营九方社稷直到终老。
  “真再不会有人比皇后还要懂朕，朕能在羯疆与你相遇，是天赐的福分。”西钥香染腰间的手不禁一紧，皇甫陌淡淡笑着，眼眉里透出满满欣然。
  皇甫陌合心意，百官自然也随着欢心。毕竟皇甫陌与皇甫治大有不同，才登位就急召朝臣入宫商议之后对策。他大赦天下，皇城百姓家家户户有粮可领，文臣武官皆加俸禄，更与羯疆百越结好。
  放眼望去，四海内祥和宁静，百姓得分羯疆百越贡品，生活富足。对皇甫陌称赞声，自是一片。
  宴行一半，中和殿外忽有人至。屋内众人寻异香而探，只见夜箜铭缓缓步入。西钥香染一看来人竟是夜箜铭，惊得睁眼。她初知道他时，是从莫尔姗口中听来；她亲眼得见，便是他被禁卫押入宫中，受了莫大屈辱。之后她与皇甫治往甘泉离宫静养，却听得他无端失踪，没想再见他时，竟还是在这九方皇宫。
  不过这一次，夜箜铭不再是阶下之囚，与九方也不再争锋相对。
  看来，千瑾晨与素琉璃的念想终成了真，西钥香染不由感慨，百越得以复兴，夜箜铭并未辜负他们舍命付出。
  一步一步，夜箜铭迈得深沉。一袭暗紫衣袍，银冠在顶，彩蝶蜂鸣。他走至高台下，弯身行礼，抬头看向皇甫陌时，目光似有话说。
  “恭贺陛下，此后苗疆定与九方和平处之，互通有无，共谋福利。”
  众臣一听，纷纷起身，随着道：“恭贺陛下，与百越交好，和平共处，互通有无。”
  皇甫陌听得道贺，才舍得放开西钥香染，起身往前两步，“多谢众爱卿，众爱卿坐下便是。”
  转眼，再看向夜箜铭，嘴角浮起一抹虚无的笑。
  他皇甫陌会有今日，离不开夜箜铭一直暗中相助。
  “看来，当真没信错了你。如今计谋成功，百利而无一害。”夜箜铭席地而坐，凑身与皇甫陌小声地道：“虽是牺牲了晨与琉璃，可换来这般，也算值得。”
  皇甫陌重首敛眸，暗暗点头，“当初是钟离失策，非要以叛乱为由对羯疆发兵。”
  “虽说晨他及时擒得叛乱众人，却还是难料钟离竟留后手，非要赶尽杀绝。”
  “千瑾晨那时虽逃过一劫，可最终还是落在了钟离手里，折磨至死。于此，朕甚是遗憾。毕竟若不是他，那夜朕也无法将你从地牢救出，更别说通过密道居入广阳府中。”
  夜箜铭叹，“琉璃又何尝不是，她潜在皇城许多年，终是为了最后献出性命。”
  “说到如此，朕不得不佩服。”皇甫陌肃穆，低语道：“苗疆蛊术的确令人侧目，朕想苏芷菡就是死都不会想到，一手将她推入传言之中的皇城瘟疫，竟是来于苗疆蛊毒。下毒与解毒的时机正是恰好，逼得她无话可说。”
  皇甫陌一番夸耀，夜箜铭自是得意：“这一计是妙。先以瘟疫使皇甫治慌乱，再玩弄人心传言，置皇室于众矢之的。而陛下正在此时救济，赢了民心，更赢了名声。之后琉璃入宫，蛊惑皇甫治不理朝政，惹得抱怨四起。举尉迟之兵，入主皇宫便水到渠成。”
  深深一笑，皇甫陌与夜箜铭了然于心。举杯，一饮而下。
  “为成帝业，需得有人牺牲性命。”夜箜铭皱眉。
  皇甫陌放下酒杯，再斟满，缓缓接：“自古以来，最是无情帝王家。”
  举杯，再饮。
  一片欢腾中，所有阴谋感慨都被隐下。许久之后，不会再有人记得，宫中曾有过素和沙，有过苏芷菡，有过素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