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千古难解之事
作者:
东临溪 更新:2021-10-03 22:50 字数:1928
“前日官家将老夫好生叱呵了一番,言有人参奏于我,列出老夫若干罪状,其中一条,即是说我只知严于摄下,不知提拔贤士,以致手下有怀才不遇者,引屈子之《卜居》,替自己申志叫冤。”首先发言的曾公毫不掩饰这点惨绿愁红。
“这位打小报告者至少还读了点书,还知道从左徒这位怀才不遇的最佳代言人入手,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并对号入座。”王公打趣道。
曾公凄然,曰:“非但如此,此人还将太史公也搬来助阵。皆因太史公与左徒的人生际遇,颇有相似之处,故第一个为其立传言志者也正是太史公本人。千年已逝,但纵使再有十数个千年,万年之后,这世人的遭遇,恐怕仍旧跳不出这个藩篱,得不到丝毫的解脱。”曾公长吁一声。
“哎哎哎,老家伙,万事不过空花游戏,长吁短叹,有个鸟用?”郭公乃一武夫,每每听这班文官老友说些虫书鸟篆的话,就耐不住地要骂人,“而今兵藏武库,马入华山,这太平日子才过了几天,你等却在这里无病呻吟,春蛙秋蝉,好不聒耳!”
“你这村夫,怎知汗血盐车,骏马被当家驴使的辛酸哪。”曾公并不理会,吟一口清茶,又道:“郭公你挥戈斩敌,保家卫国,靠的是力,我等君前献策,刀不血刃,凭的是三寸不烂之舌。这嘴皮子功夫,要是技不如人,断了自家衣食道路不说,不能一展胸中之志,为国为民出些萤火之力,世上岂不白来?”
郭公鼻哼一声,“老夫只是知道,一声令下,那些个冲在前列,明知有去无回,或身中数箭仍鏖战不休的将士,他们不会有时间去琢磨什么怀才不遇的鸟事儿!要是人人都只为自家的境遇计较打算,个个都惜命怕死不前,哪还会有你们这几个老家伙,坐在此处,云淡风轻地扯些咸淡?”
“你说呢,苏贤良?”他又将鼓槌——话语权抛掷于对着一碟酸辣凤爪垂涎闪舌的苏公。
“人心浮躁,我先啃个鸡爪压压惊。”苏公答非所问,又似一语中的。
王公见这郭公又有剑拔弩张之势,知这武夫说得不痛快,拂袖走人,剩下他们几个在此面面相觑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便作言曰:“哎呀,郭公,何须动气?得快活时且快活,兴许过不了几载,这几个老家伙之中,被贬抑的贬抑,降职的降职,都往外乡谪居去了。到那时,你郭公找谁骂个鸟去?”
“再者说,你这鸟天鸟地的口癖,是否也该改上一改了?毕竟,而今天下,一片巾卷充街的气象,你这武昌剩竹心中不忿,恨无施展之地的心情,跟某些个文士,恨自家有大才而得不到大用的心声,不也是一样一样地?”
“只不过文人有天生的优势,能把自家的遭遇,一笔一笔地写将成文,诉说得街谈巷知,哪像你们这些个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将才,蛮力是下了不少,就是不知道替自家代言。”
“然也,人生也是偶尔需要炒作的嘛,如若不然,我这个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四川人,怎么靠着几行酸诗,就被奉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了呢?”苏公作为东道主,对王公此话表示由衷地赞同。
“哎,那个谁,你穿越了啊,注点意,唐宋八大家是几百年后姓朱的那小子发起的,为这事太白先生还曾几次托梦于我,说凭什么这八大家里没有他这个谪仙人的位置?韩愈那老小子,凭什么抢了他的风头。”曾公亦真亦假。
“爪子?我这个四川老乡,未免也太小气了些。再说,能上这个榜单的,那基本上都是全才,通才,亦正是后世所需要的那种复合型人才。”苏公“苏贤良”到底最为年轻,又生性洒脱,说起话来,从来是站着说话不知何谓腰疼。
“跑题了,跑题了,今日咱们论的是关于怀才不遇这种千百年来,让无数文人武将共折腰的哲学性问题,别为了一点江湖虚名,耽误了正经事儿。”曾公嚷嚷道。
“要论哲学,那是人家程老的事儿。”苏公激动起来。
他之余光瞥见卫平在笑,便没好气地问了一句:“你在搞妞儿?”
卫平原本被夫子们的话弄得既惊且乐,只恨没多长几只耳朵,冷不丁被这位问了句“你在搞妞儿?”,仍不免一个呆住,“小生怎敢?”
王公哈哈一笑,道:“少郎误会了,他是在问你,你在作什么?是否有话要说?”
卫平这个饭局高手,深谙此时只有装傻充愣才是上上之策的道理,便做出憨货的样子,道:“岂敢。小生唯有洗耳恭听之。”
花了片金叶子才得到的情报,不请自来,原本是想听些内幕消息,结果还是一味的老生常谈。
倒也是,这些能逼着官家把到手的美女活活地再送出去的汉子,也就这点情趣吧。
“自古英雄总说自家生不逢时,但再看那些逢时的英雄,最终大多也落得个兔死犬饥的下场。是以,君子何必计较于一时之失,与其神锋太俊,倒不如做个快活的浅薄之士,未尝不是明智之举?”王公神臂摘了枝白荷,把在鼻下,嗅了几嗅,好似与世无争。
“无贱无贫,无富无贵。无將无迎,无拘无束。”未曾一语的邵公送来一缕清风扑面。
只是扮作随行童仆,凝神静听于后的独孤烟月留意到这位邵公自始至终,只是笑而不语,而今一语既出,余者皆哈哈一笑,不再争辩。
青郊斜烟,紫陌红雨,三杯月团,无酒无乐,也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