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张，我已经死了，不对我还有意识，应该是活着的。
  我已经没有灵魂了，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需要灵魂，它只是我成为神的累赘，
  啊～啊～啊～，
  我究竟是什么？”
  那道声音近乎癫狂的喊叫道，617已经找到了它的来源。
  在无数布满暗红色鳞片的金属下面，透过它们交叉堆叠的缝隙，617看到了一张和铮一样的脸，一张残缺不堪的脸。
  两人放下武器，因为眼前的改造人毫无威胁，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有用的模块，似乎都被拆除掉了，只剩下生锈的头部和躯干。
  “你是铮，t基地的改造人铮。”
  617习惯回应其它人的陈述，即使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已经要发疯的改造人，他不喜欢山那种自顾自语。
  “不，我不是铮，我有名字，
  名字是我的灵魂，我不可以失去我的名。”
  “这里有没有出口？”
  见他言语上极其挣扎，617想尝试换一个话题，看看能否在这一报废的改造人身上获取有用的消息。
  “别想在我那位疯掉的兄弟上套取信息，没有用的。
  哦，天哪，神，不，根本没有神，虽然我们已经不是人了，但看在人道主义上，不要再折磨他了。
  如果你身上有武器的话，对着我们大脑的位置来一下，终结我们的痛苦吧。”
  又一道声音传来，是在这堆金属碎片的后面，617绕了过去，他震惊的发现，在金属堆中，全是身形残缺的改造人，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随着617和美的出现，纷纷转动身上唯一可以移动的褐红色骷髅头看向两人，一双双电子眼泛着幽幽的淡色红光。
  美被这渗人的场景吓出一声尖叫，紧紧拉住617的手躲在他后面。
  “欢迎来到十八层地狱，这个用来折磨死人的地方，我们是这样叫它的。”
  一道声音从中传来，617无法分辨出是哪个改造人在说话。
  “你们是人类？纯粹的人类，我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人了，你们可以走近点吗？让我怀念一下人类是什么样子。”
  “快走开，不，这会毁灭我，把这些可怕的东西拿开，啊～”
  “哈哈哈，我看到了神，
  我就是神～我就是神～”
  …………
  这些改造人突然间活跃起来，疯狂的说着一些没有层次，毫无逻辑的话，言语间还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以及极其古怪的笑声。
  两人被这群极尽癫狂的改造人营造的诡异恐怖的场景吓到了，拿着武器不知所措。
  “够了！”一道厚重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呆滞，改造人也停止了叙述。
  仔细查看周围的改造人，617还是没有找出是谁发出的声音。
  “你是在找我吗？年轻人，我是你左边的第五个。”
  617循着声音找到了眼前的改造人，黑红色的金属头颅和腐朽的躯壳，和其它改造人没有什么区别。
  “过来，让我看清你的模样。”
  原来刚才一直和617说话的就是他。
  617觉得眼前的改造人并没有什么威胁，与其它改造人相比有正常的思维逻辑，或许能从他口中问出有用的信息，便放下武器，蹲在了他身前。
  “多么完美，双眼充满睿智，只有真正的造物主，真正的神才能创出这样的躯体，赋予独一无二的灵魂。”
  改造人的话让617如同身处在云海中迷了路一般，不知所云。
  “神就是你们这些地下人吗？很显然并不是你们创造出的我。”
  617几乎是痛恨神这个词。
  “呵，地狱，神，多么可笑。”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617已经对这些改造人无用的话感到厌倦。
  “十八层地狱。”
  “有出口吗？通向哪，如果你知道话就全讲出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改造人的语气突然变沉，说出了一句617无可反驳的话。
  原本就痛恨地下人的617拿起发射器，带着怒意指着他：
  “说不说可不由你。”
  改造人却毫无反应，散发着微弱灯光的电子眼一动也不动，如果以人类的表情来形容，可以说是呆滞。
  很显然这个改造人丝毫不畏惧死亡，617很无奈，他并不是爱好杀戮的人。
  虽然改造人身上并没有任何人类的气息，但是残缺身体上的灵智说明他依然拥有灵魂，值得尊重。
  气氛变得僵硬起来，美拉住617，示意他把枪放下，
  “你要怎么才愿意说呢？你们应该是废弃的改造人吧，如果这里有材料的话，我可以修复你。”
  依然是无动于衷：
  “我已经死了？也就不在乎自己是怎么样了。
  无欲无求，溶于天地，这可能就是真神才有的超凡状态吧！”
  “懦夫！明明拥有灵智，拥有灵魂，却不敢承认自己的存在。”
  617向他怒喝道。
  “我的存在并不能改变什么，就如那细小的尘埃，可有可无。”
  “可笑，苟活于世，怎么能和真正的神比较。”
  就在617想要反驳之际，有道突兀的声音传来。
  “是神～，神来了……”
  一声爆响，这个拥有残存灵智的改造人，在黑暗中被一闪而逝的亮光射中，瞬间失去了生机。
  两人视角转向不容易察觉的阴暗处，在那片角落里出现了一道灰色身影。
  “谁在那？”
  两发探照光扫过阴影处，入眼的却是一道婉转优美的身姿，脚步轻挪，带着女人走动特有的摇曳，正在款款的向他们走来，
  黑色的紧身衣上覆盖着一层轻甲，并没有显得臃肿，反而透露出一股飒爽英姿，617目光被吸引住了。
  他旁边的美却没有放松警惕：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知道自己在哪吗？”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地面在摇晃，犹如有洪水猛兽在向他们袭来。
  “跟我来。”
  陌生女子向他们挥手，617情不自禁的跟上了她，美急得直跺脚，心中暗骂了他几句，也追了过去。
  几人在成堆的金属废料上奔跑着，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清向他们冲来的是什么，是一只只钢铁巨兽，滚动它们的巨轮，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那是回收车，专门用来清理这些机械废料和金属。”陌生女子提醒道。
  “包括那些还活着的改造人？”
  617问。
  “活着，那也算是活着？连改造人都不配当的人能算活着？”
  “什么？”
  “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他们全是因为改造失败的废弃品。”
  “改造还会失败吗？”
  美不想被两人的谈话孤立，插话加入他们的讨论。
  此时几人已经跑到了这个巨大空间的边缘，是一堵深黑色的金属墙壁，方形的洞窟均匀的分布在墙壁一半高度的位置，显然是通往外面的通道。
  陌生女子拿出一根尖端带着倒勾的伸缩索，往最近的通道甩去，勾上的那一刻同时跃起，她在墙壁上轻点一，步伴随着绳索的收缩，潇洒的飞上了通道。
  片刻后，回身从上面丢下一根牵引绳，617看了看后面快要袭来的钢铁猛兽，示意美先上去。
  少女心中生出一股暖意，深情望了他一眼，拉着绳索回到了通道，617紧随她之后。
  站在通道上，617看清了整个回收站，是一个面积宽广的巨型圆坑，成堆的金属垃圾堆放在上面，回收车张开巨大的前颚吸取这些被丢弃的金属。
  就如角斗场上的野兽一般，排山倒海的扑倒一切，那些改造人在一片机械噪音下碾成碎末，回归了最原始的状态，包括他们那无形带有残缺的灵魂，这是一副震撼的场景。
  “由人改造到只剩大脑的过程要经历很多，人的大脑是很脆弱，感情的存在会加强这一弱点。
  意志力不坚定的人很难熬过这一过程，这些都是被改造后大脑失常的人。”
  陌生女子对沉浸在回收过程的两人说道，她的表情很冰冷，缺乏感情的冰冷。
  “你到底是谁？”
  通道内暂时没有了危险逼近的那种紧迫感，美反应过来后继续抛出这个问题。
  617也疑惑的看向她，年少的他还带着些许腼腆，没有直接开口。
  “这里的反抗军可不止你们，我是改造人——夜。
  接收到了t800的消息前来接应你们，看来你们已经把任务搞砸了。”
  美刚想继续确认她的身份，通道内传来车辆向着他们行驶而来的声音。
  几人躲到通道一旁的凹陷处，一辆满载金属废料的载货车缓缓驶来。
  露天的车斗上，是一些完全报废了的机械人和改造人，身上严重的损坏程度，让修复比重造更费力，它们身上稍微有用的模块已经被拆除，剩下的就只有废铁了。
  载货车将这些废料倒入巨坑中，就像是在给下面是钢铁巨兽喂食。
  完成了它的工作，载货车将要离开的时候，夜突然示意两人跟着她，在速度还没提升的时，几人跳上了载货车车厢内。
  三人躲在车厢上，沿途遇到的改造人都没发现他们。
  “我要去救人。”
  617突然打破了沉默。
  “救人？是那些将要被改造的人吗？我知道他们在哪，跟着我吧！”
  夜对617伸出手，冰冷的面孔居然出现了一张笑靥，一副617无法拒绝的样子。
  他伸出覆盖着机甲的手和夜握在一起。
  美皱起了眉头，总觉得不对劲。
  载货车速度变缓时，夜从车上跳下，617紧随其后，美想了想还是跟上了他们。
  黑暗的通道内，几人躲着机械人和改造人潜行，随处可见的改造人，说明他们已经进入到了基地深处。
  在一道指示灯闪烁的银白色密码门前，夜停下了脚步，她很轻易地破除了门禁，与其说是破除的，不如说她更像是这里的主人，因为门是自动开启的。
  门后依旧是各种仪器整齐的排列实验室，这些地下人似乎除了实验室，就不需要其它的建筑。
  “这是我作为改造人的实验室。”
  夜对着两人说，旁边的机械臂将她身上的装甲卸下，只剩贴身的黑色紧身衣，露出让617悄然侧目的完美身材。
  “哼”，
  少女的轻哼声将617呆滞的目光打断。
  “你也是改造人？”
  617赶紧转移注意力，这也是他很想提出的问题，他无法将眼前的丽人和不是浑身铁甲，就是面目狰狞，有着同一张脸的改造人想像到一起。
  夜并没有停止她的动作，她缓缓的将最后的紧身衣脱下，裸露出了她那宛如艺术品的身躯，
  “我知道这会让你很困扰，但我确实是个已经被改造过的人，你也不要对我产生什么想法，我不会产生什么感情，
  救你们只是任务，为了使你们相信我，我才会移植表皮变成这个模样。”
  夜冷冷的说道，随着一道机械门开启的声音响起，她走进了一台像浴缸一样的仪器，在仪器的平台上躺下。
  只见上面连接着的管道，向仪器注入一种无色透明的液体，夜的皮肤接触到液体后开始融化。
  两人瞬间移开了视线，因为这种血肉模糊的场景，实在是让人心头发麻，即使617之前面对过这种极度血腥画面的经验。
  听到了管道吸走液体的声音，两人回视，只看到一个全身闪着银光的金属骨架，这是夜的原形吗？
  论谁也不会相信，绝色美人的身下是这些冰冷的金属。
  仪器还在运行，夜的骨架上覆盖了一层机甲，一个标准的没有植入皮肤的改造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唯一使617得到安慰的是，她的声音并没有发生变化，但是依旧很冰冷：
  “从现在起，我就是t600，你们是我属下的机械人。”
  617几乎要忘记自己身上还覆盖着机械人的伪装，这套伪装在大多数时候还是挺管用的，只要不露出破绽就不会被敏锐的地下人发现，现在还要继续用到它。
  “你也是被他们抓进来改造的吗？”
  思考良久，617向正在调试身上各个模块的t600问道。
  “不，我是自愿的，因为无法抵挡改造带来的诱惑。”
  t600一边说着一边向实验室另一边走去。
  在一台仪器面前，她停下了脚步，仪器上显示出一张张裸露的人体模型，
  “这是表皮移植器，我们身上的人体组织，都来自于这里，这是第一个诱惑。”
  说着她将目光转向了美：
  “一个女人无法忍受自己随时间推移不断衰老的皮囊，甚至是无法忍受自己拥有丑陋的外表，
  在科技还不发达的时候，就有人类尝试改变自己容貌，而在拥有能完全改造自己的能力时，带来的诱惑很难抵挡。”
  “夜是你以前的名字吗？”
  想到眼前的t600，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岁月，617心里无法释怀。
  “在300年前，我拥有这个名字，当时我只是个在生存与死亡之间徘徊的人类，那短暂的寿命......
  人类的早夭和长寿，对于现在的我也只不过是一瞬之间，对于死亡的畏惧，让我陷入到第二个诱惑当中。”
  “既然地下人的科技可以给你带来这么多的好处，你为什么要反抗它呢？”
  617不解的问。
  “在第100年里，我对自己逃离了死亡的束缚感到兴奋，对可以肆意挥霍漫长的生命无比期待，
  200年的时候，我开始对一切事物感到厌倦，所有东西都是那么的无趣……”
  t600沉浸在对以前时光的回忆中。
  200年的时间，普通人根本记不住什么，但对于她来说可能只要对以前的信息记录进行读取，就可以回溯。
  “在这么无聊的地下，没有任何活动，缺乏感情的地下人怕是也受不了吧。”
  美叹息道，即使是对之前的夜有一丝反感，善良的内心还是让她不禁觉得眼前的改造人有些可怜。
  “不，恰恰相反，因为连接着计算机，我可以接收到其它数据，在大脑中模拟出任何场景，人类的各种娱乐事物早已经被我玩腻了，它们只不过是大脑皮层内神经细胞的一个冲动，
  就算你们面前的事物，你们对于这些的认知也不过是大脑内细胞之间联调形成的，那段时间我几乎要分不清现实与虚拟，
  是真是假谁又分得清呢，或许我们整个世界都是假的呢，只因为你我的认知而存在，如果我死了，意识消散，认知破灭，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不在了？”
  617若有所思的摸了摸美的头，她已经收起了机械人伪装头甲，梳理整齐的秀丽短发一下被617弄乱。
  “你干嘛！”
  美对于打断自己思考的617很是不满。
  “至少你我是存在的。”
  互生好感的人，言语间不需要多少情话，只要一句略带暧昧的告白，就足以表达情意，少女沉默着低下了头。
  “这段漫长的经历是我遭受的第三个诱惑，要说为什么反抗，因为在这三百年里，我沦为了一台机器，
  一台只能听从命令，完成任务的机器。
  就和你们人类世界把各种资源，有价值的东西作为通货一样，我们把改造人运作需要的能源，以及用于升级的模块部件，作为完成任务的奖励，
  如果要能活下去，获得更强大的能力，就只有不断的完成任务
  什么狗屁的神，最后还不是和地上的，甚至是远古时期未开化的人一样，遵循丛林法则。
  除了身上强大的科技一无是处，剥削，欺压，掠夺的本质丝毫未变。
  在科技中冠以理智的说法，要求改造人抛弃感情，只是为那些没有人性的行为寻找借口。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地下人，我要反抗他们的统治。”
  t600愤慨的语气，更像一个解放压迫的革命斗士。
  看来科技也无法打破压迫和剥削，更多的是强化他们剥削的手段。
  美和617都是很好的倾听者，在两人的凝神下她继续说道：
  “并不是所有改造人都还留着人情味，无论经历过什么我的底线不允许我放弃人类的本质，所以我选择加入反抗军。”
  铮t600走进眼前的表皮移植器，通过透明的隔离罩，可以看到人体组织和肌肤，正在堆叠到改造人僵硬冰冷的外壳上，一副人类女人的酮体展现出来，只是外貌和身材都很普通。
  铮t600走出仪器，“我想用我原来的面貌进行这场战斗，我现在叫夜，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