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再抬头时，天色已经大亮，艳阳升起在正中央，午时方到，若离四人走在我身前，农化杰低垂着头落在最后。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若离回过头向他问道，自从刚才救下李谡之后，农化杰就再也未说过一句话。
  农化杰抬头瞧着若离，没有回话，良久，他偏过头瞧向李谡，倏地说道：
  “我并不知道救的人是你。”
  说完，农化杰就转过身去，他要走？
  若离嘿的一声上前两步拦住了他，眼里有些不解，问道：“你要去哪里？”
  农化杰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我和他。”他指着若离身后的李谡，说道：“只能活一个。”此时出现在他眼里的是若离从未在他眼中见到过的一种神色，狠毒、阴暗。明明是正午艳阳当头的时候，我却觉得像是到了夜晚，在黑暗的森林里头，出现的那头野兽，是狼，他的眼神就像那头狼一样。
  “为什么？”
  若离又出声，脚下不自觉的再上前了半步，身体挡在农化杰一侧。
  农化杰的嘴角向外勾起，李谡倏忽说道：
  “你是邺城人。”
  若离回过头，骆任紫也瞧向他。李谡朝农化杰走来，刚走了两步，农化杰便道：“再往前一步，便教你身首异处。”他说得并不大声，也没有仇人之间那种嘶吼，他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事实。
  “是因为童平城主，还是因为谷仙子？”
  也许是因为心里有愧疚，所以他并没有因为农化杰的威胁而发怒，反而真的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走，一直到这个时候，他也还称童平为城主。
  农化杰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真想知道？”
  “当真。”
  我清楚的听见农化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因为你杀了我妹妹。”他说道。
  李谡一皱眉，说道：“我从来未曾杀过小孩。”
  “哈哈……哈哈！”
  农化杰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直笑着，将腰都快弯到了地上，他一边大笑一边咳嗽，像是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正由他的腹部涌上胸膛，再到了心脏！他突然对李谡出手。
  “平沙！”
  呼~
  地面被掀起一层泥沙，同一条地毯一样向李谡碾压而去，空气中的水份好似一下消失，变得干燥无比，有了火气。
  “农化杰！”
  若离想要叫住他，可他的攻势并没有丝毫的缓解。
  李谡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手中势起，展开了防御。
  “你可记得邺城农家？”
  情绪蓬勃迸出，他终于嘶吼起来。
  李谡一眨眼，恍然。
  “你是……”
  他正想说话却被农化杰的攻势所打断，他想了起来，邺城内争时有一位少年格外显眼，他虽然并没有见到过，但此时他却已经认定，眼前这人，就是邺城叛军中的那位天才少年！可是，他应该死了才是，那位少年的死亡报告是三寺亲口向他汇报的，三寺办事，从未出过差错……
  “怎么办？”
  骆任紫来到若离身边，瞧着战斗着的两人向若离问道，索幸的是，此时的两人，无论是农化杰还是李谡都没有多少法力在身。骆任紫心头有了些后悔，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又何必冒那样的风险去救人。一想到刚才的情景，她还心有余悸。
  若离想了想，往两人的方向走去。
  骆任紫：“你……”
  若离伸手止住了骆任紫的话。
  “能住手吗？”
  若离走到两人中间站着。
  可没有一个人理他。
  骆任紫默默的低下头，心头有些好笑，又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若离时的样子，真像极了一个看门童。她突然就笑起来了，不经意间瞧见了若离此时嶙峋的样子，她的嘴角僵住了，舌尖越发的苦。
  “师父……”
  “走开。”
  农化杰看也未看若离，说了一句话就又冲向李谡，经过之前与月诏军的战斗，再有刚才的一番打斗，此时的他已经用不了什么法术了，便靠着一身肉体与李谡搏斗起来，但他毕竟是个少年而已，又如何打得过身经百战的邺城将军李谡？
  噗
  他被李谡一个背摔远远甩飞出去，骆任紫向他小跑而去，就要伸手扶他起来，却被他粗鲁的打断了。
  他自地上爬起，恶狠狠地盯着李谡，也不再靠近。
  良久，他将目光从李谡身上移开，径直转过身，走了两步，他定住，回头看了李若离一眼，又回过头去，李若离停下了要去追他的脚步，因为他觉得那目光已经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叫农化杰的少年的了。
  “咳……”
  李谡捂住胸口，咳嗽了一声，若离和骆任紫看向他。
  李谡道：“两位，又如何选择？李谡现在已经身无一力，可任人宰割。”
  若离靠近骆任紫，说道：“我记得你。”
  李谡看向若离，笑了起来：“看来李谡今日已经命中注定了。”
  “你认识他？”
  骆任紫有些惊讶，又突然想起来，那片竹林，就在邺城不远的地方，便又心里了然。
  若离瞧了她一眼，又转头年向李谡，说道：“你是邺城的将军。”
  “我是。”
  李谡等了很久，可若离再不开口。
  “你就没什么要问的了？”
  若离摇摇头。
  “不问我为什么通辑你们？”
  若离还是摇头。
  李谡也不说话了，如是又是一阵沉默。
  若离先动，骆任紫跟在他身旁，两人朝前走去，经过李谡。
  “你们刚才应该是想到那里去吧。”
  李谡指着远处的一个个小黑点，那里的月诏的营地。
  “而且还是他出的主意。”
  “是。”若离答道。
  李谡转身，走近若离，说道：“那为什么不去呢？”
  .
  月诏的军队昼夜不停的朝临慈发起进攻，可这座城池就像是一道天生的巨障，无论他们如何攻打，却始终无法突破。不知觉间，城下已经血流成河，四月五日入夜，士兵已经不再嘶吼，他们的嗓子早就哑了，没哑的，也是那些新赶赴到场的新人。
  一匹马自后方跑进战场靠近一人身旁。
  “良朗将统！”
  人还未至，声音便远远传来。
  良朗向来人方向看去，战马跑得近了，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快步走近，慌声低低道：“咱家粮草教人烧了！”
  良朗眼睛一瞪，心头顿时想到那几人。
  问道：“有几人？”
  那报令兵小声回道：“应该只有几人。”
  “应该？”
  “我们只见到了三人，其中有一人像……”
  报令兵抬头看向良朗，但他不知道良朗其实一直看着他，这一抬头，却吓了一跳，心头居然想到，还好是欢喜大人的手下，要是换成杀戒……
  “像谁？”
  良朗心头已经猜到了那些人是谁，此时见到报令兵犹豫的神色，心头便更加肯定了。
  “邺城逃将，李谡。”
  良朗自随帐中走出，那报令兵便也跟着他一同走出，报令兵抬头，入眼一片血红，白色的月诏征旗在这等夜色里，就像是一轮明月，皎洁、明亮，除了大征旗，月诏的其它所有旗帜都是这样的洁白，无法沾上异色。
  “为了月神。”
  报令兵举起手靠上自己的咽喉。
  “为了月神。”
  良朗也回了一声，但是他看得比报令兵更远，他看着城头，他能看见付方的狼狈样，能看见那些春升人绝望的神情，他相信，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绝对能攻破这座城池，但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临慈与其它城池不同，良朗没办法切断它与它身后的城池之间的联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些天也并没有其它城池的人赶来，而且，上头传下来的消息似乎并没有出错，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了，也没有见到一头麒麟？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接连发起这样连绵不绝的攻势，可令他感到烦的是，就算这样，他依旧没能拿下这座城池。
  时间已经越拖越久了，粮草一断，他们的补给反而不如临慈，但是……
  报令兵见到良朗将统的脸色越来越沉，也不敢再开口说话，事实上，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报令。”
  报令一愣，才反应过来良朗在叫他，赶忙上前两步微微落在良朗身后，回道：“在。”
  “帮我传令。”
  “是！”
  报令兵有些激动，这将是他第一次传递战令！
  “撤军。”
  良朗的声音很平静。
  “是！”
  报令兵大声应道，刚转过身，突然一僵回味过来，撤军？将统刚才说撤军？心头疑惑，可他却并未质疑，快步上马，就往战场而去。
  临慈城头，付方靠在一把木椅上，神色萎靡，程青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高台上，拈弓搭箭，熟练地射下一个又一个蹬上城头的月诏将士，这城墙有减人法力的作用，可不止是对于月诏，就算是对守城的春升将士，它也是一视同仁，只是说在城头，这种效果便也几乎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了。
  “若是没有这城墙，我付方，可能早就步了童平的后尘了吧。”付方喃喃低语，他和这些将士一样，月诏的人攻了多久，他就有多久未能进食了。
  “城主，咱可不会步邺城的后尘。”
  却是城头一个粗狂大汉听见了这话，远远吼道：“要做，老子们也该和新烽一样，你们说，是不是啊？弟兄们！”
  “是！”
  城头应和声一片。
  有人哈哈笑道：“还有力气吼个屁啊，没看那些月诏的狗崽子都没叫唤了吗？”
  “哈哈……”
  “……”
  这时，突然有人叫道：“退了？退了！”
  “什么？”
  “你们看，退了！”
  城头众人往下瞧，再也无人上城头，却是月诏开始撤军了。
  想像中的欢呼并未传来，城头鸦雀无声。
  “他妈的！”
  有人啐了一口，瘫倒在地上。
  “饿死老子了。”
  程青自高台上瞧得更远，直到确认了他们是真的撤军而没有炸之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伶俐，半跪而下，朗声道：“城主，程青请战。”
  众人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