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烟俱净棹扁舟
作者:落第长安      更新:2021-10-03 02:35      字数:2066
  待到渡船驶近,那二人才看清这船夫模样,顿时眼前一亮,不由有些惊奇。箬笠的边檐遮住了船夫前额,只露出浓密的眉毛。令二人颇为惊奇的是眉毛下的那对眸子,眼若秋泓,湛然有神。
  原来这摆渡人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只是双手厚厚的老茧明显与他的年纪不符。左边长髯者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挡在他旁边那人前面,温声问道:“小哥,敢问从这到东昌府路程有多远?除了水路,又可有其他的途道通向那东都?”
  那少年抿嘴一笑,皓齿粲烂,双手似模似样地在胸前抱拳作礼道:“看二位风尘仆仆,想必是从远方而来?却是不瞒二位,从这到东昌府唯有水路最近,可也要行得半日。而经陆路更为麻烦,若非备足一两日干粮,决计到不了东昌名府。如若不信,两位自可询问附近人家,便知小子所言是否属实。”
  长髯者见那少年目光晶莹,倒也不似作伪,心里已信了八九分。只是事态紧急,容不得他耽搁半日,内心也是颇为踌躇,似乎有些举棋不定,似乎自语道:“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那少年见状,反而一笑:“现在日垂西山,薄暮渐至。从这到东昌府,就算行程中不出意外,到了城中二位恐怕也是找不到留有空房的客房了。”
  少年停了一下,看着那长髯者继续道:“若是两位不嫌弃,便到我家将就一宿。明儿一早,小子再领二位去东昌府,这样可还使得?”长髯者眉毛一挑,紧锁双眉,显然有些意动。倒是右边年近弱冠者急不可耐地道:“既是如此,那就赶紧带路!”
  长髯者见此不禁有些踌躇,转念一想又释然一笑,暗道自己多虑:虽然自己叔侄二人的修为已剩下十之一二,法器驱使不动,但凭着身上携带的符箓便足以自保,对付区区凡人自然不是问题。
  打定主意,长髯者便引着侄子上了渡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让他递与少年。弱冠者接过银两,双眼微缩,正要开口,不想那少年却摆摆双手推辞道:“莫要钱,莫要钱!阿公倘若知道收了你的银两,一定又会骂我的!”长髯者见他脸色一紧,想是对那阿公害怕得打紧,温言道:“切莫担心,我们叔侄二人是不会告诉你家阿公的。”那少年依旧推辞不已,脸上已是涨得通红。
  倒是那弱冠之辈将已经暗自缩回的双手中的银两塞到少年的手心,冷哼说道:“我们叔侄到你家借宿,饭钱总是要给的。再说,我们赵家人从来没有占人便宜的毛病。况且这渡费也包括在内,你也不要?”见那少年脸色颇是为难,他也不多言,只是又冷哼了一句便向后退下。
  那少年已然是局促无计,思量一下便将银子用布里里外外裹了几层,揣入怀中贴身放好,抱拳道:“既是如此,小子也就却之不恭了。只是食宿所用并需如此之多,十文钱也就够了。只是我现在倒也没有碎银,回头我自会向阿公说明,让他把多余的钱还给你们。”
  弱冠者摇头冷笑道:“你这小厮,也忒不通世理了。我堂堂南昭赵家,富可敌国,天下皆晓。区区红白之物,我叔侄二人又岂会在意?况且我赵季彦又岂是……”那赵季彦还欲说下去,却被那长髯者赵宸宇扯了一下衣袖。赵季彦自知失言,登时住口不语。
  那少年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里念道:想他南昭赵家定是了不起的大户人家。我们洛家村祖祖辈辈靠临江打渔、撑船载客为生,这锭银子也够维持全村人一个月的生计有余了。可叹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又怎知我们这些平民的难处?心里念罢,撑起竹篙,悠悠向江北驶去。
  江水不曾倾心江岸景,两岸秀景何曾恋流水?赵家叔侄倒是站在舟上仔细看了个遍。
  那少年撑着扁舟驶过山头便左转右拐,倒是轻舟熟路。赵氏叔侄眼见两岸渐狭,山上树木愈发青葱,却像换了个天地。
  先前江面碧波壮阔,粼光层层,让人心胸大为舒畅。现在虽然视野渐小,倒不曾让人心生烦闷,当真是别有洞天。赵季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春风拂面,空气之中似乎夹杂着股股清新之意。睁眼一看,眼前已换作好大一片竹海!
  只见前方有一不大不小的坻屿,堪堪将江面在边缘留出两道狭长水道。石屿上不知何故竟长满了翠绿修竹,却是奇景一处。恰在此时,风滚竹海,浪打岸礁,远观则状如山崩,近察则声若雨袭,当真是势动天地。青竹翠欲滴,疾风掠山峦,恍若一块绿幕遮掩了这方天地。
  赵季彦叹道:“想不到在此偏僻之所,竟有如此美景,倒也不逊仙家盛景!”赵宸宇虽不曾口上称赞,但其闭目享受之状已经表露无遗。
  赵季彦看了一眼赵宸宇,心中暗暗思量:三叔赵宸宇虽自那日逃离了天一阁众人的追捕后言语变多,却给他极为不适之感,仿若对面所坐之人是素不相识的面孔。这一路二人结伴而行,赵季彦总觉得赵宸宇对自己太过亲热,如同寻常叔侄般。倘若是先前,赵宸宇何曾与自己和颜悦色过?
  “可能是赵家仅余我叔侄二人,又从天一阁手中逃脱,三叔心性这才变得宽厚温和起来吧。”赵季彦默默对自己道,努力将脑中不适之感驱除体外。
  那少年不知眼前二人各有心思,当即顺着赵季彦先前的话,笑道:“前处还有更好看的哩!”
  赵季彦刚想追问,却转头看见那少年身上衣服虽是刚换洗不久,但袖口、衣襟处针线缕缕,脚上的麻鞋更是刺眼,与眼前之景大为不衬。他平日养尊处优,几时见过这般打扮?这次出来也是大有苦衷,与他来说已是受了天大的罪业。先前倒不觉得有何异状,此时却处处觉得那少年的装扮大煞风景。
  念及于此,赵季彦忍不住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