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承轩亦被段弘说得一唬一诈，心中不免一怔。那天相门窥人观气之术自然不凡，且不说此门中人绝迹千年，自己于占相之道可是止于门外。听段弘语气，显然不似作伪，卓承轩不由迟疑道：“段兄何出此言啊？”
  段弘正色道：“既然我都点破了，老弟何必明知故问？我为何来迟，你当真不清楚？还不是略备果饯，以堵住老弟那遮天大口啊！”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余下众人老成持重者如左思谦，微微抿嘴，神色轻松；至于那稚气未脱、初历磨练的，则低头窃笑，面露恍然。
  卓承轩倒也洒脱，不以为意，当即问道：“既如此，可叫小弟看看是何等美味值得段兄大费周章，险些怠慢了古剑宗的众多道友。”古剑宗门下有见识者倒也罢了，余下弟子可对这位古道热肠而又辈分极高的青丹门人心生敬意。
  段弘也不回话，只见其衣袖一挥，山头登时多出了石桌石凳等物。更有天一阁众人上前整理山头、安排桌凳，山头一时竟热闹了起来。待拾掇停毕，段弘从腰间锦囊取出一通体碧莹的玉葫芦。刚刚取出，卓承轩便紧紧盯着段弘手中的玉葫芦，生怕眨眼之间玉葫芦就凭空飞逝。脸上一直波澜不惊的左思谦也微微动容，怔怔看了一会儿，但随即又闭上双眼，不闻不问。
  众弟子不知何故，但料想能让门中长辈有如此反应之物，必是不凡。只是看段弘之意，分明是让六派之人分了这区区一瓶之物。这天一阁如此做派，却与东华六大门派之名不符。
  卓承轩尚犹不信，顿了顿便问道：“当真是那物？”随即又问道：“你当真舍得？”段弘朗声笑道：“老弟也忒看不起我天一阁了吧！这等身外之物，正该以敬东华俊彦，说甚么舍不舍得！再说本阁又不是只有这点天一神水，哪里算得上甚么神物！”众弟子中稍有见识的也随即明白过来，众议纷纭。
  原来这天一神水乃是天一阁独产，不知何处而来、何法可得。偏偏这水有惊人之效，可助人淬体伐髓、蜕凡入道。凡俗之人饮了，可消百病、增寿百载；修道之人得了，可堪破玄关、再登仙路，种种玄妙之能，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凡此诸多传言，俱是说的天一神水配以净水之功，至于原液之能，实非常人所能想象。
  其间不乏觊觎此水的宗派，或遣人公然强夺，或暗派弟子混入门下，皆无所获，反倒送来一颗颗好大头颅，铸就了天一阁的赫赫威名。若是天佑，得了一瓶半盏，不与旁人所知，亦不能究其来源或是制法，不然天一神水何以珍贵至此？凭着天一神水偌大的名头，天一阁屹立东华六大仙门之列千年而不倒，门下产业更有日益扩增之势。
  两人正说间，就听闻空中传来佩环相击之声、鸾鹤相和之鸣，甚是悦耳。二人齐齐停了下来，闻声望去。段弘抚掌笑道：“碧水宗诸位道友来了。”而卓承轩神色颇是尴尬，轻摇的纸扇已然停在半空，分明是一副出乎所料的模样。
  待声鸣渐近，众人抬头便见长袖飘飘，更有翔鸟遮空、唳鸣震天。段弘则拱手施礼道：“天一阁段弘恭候碧水宗道友。”左思谦随即也是上前施礼。卓承轩则在一旁轻声嘀咕，抬头正看见段弘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倒似看出甚么端倪。
  卓承轩心头一震，当即亦上前道：“青丹门亦在此恭候道友。”一众弟子不知门中长辈为何这般上前施礼，当即向那上空看去。
  但见为首的青鸾背上飘下一人，着仕女装，挽飞天髻，衣袂飞扬，如垂柳拂面、回雪飘摇。其容尚未得见，其身姿已是让一众弟子痴了，大有群沙秽明珠、众草凌孤芳之感。待其落地，即便是段弘、左思谦这等修道多年、心神坚定之人也是目露赞色。只见其罗袖动香乍摇风，红衣如蕖初拂水。似奇花珍卉，微微带露；同寒烟翠幕，略略含情，当真是倾尽一世风流。
  “流烟见过左道友、段兄。”那人转过身，屈身施礼。抬起头，却被一面轻纱遮住娇容，只露出一双眸子。众弟子齐齐望去，只见那双眸子中，却如周天星辰般深邃浩瀚，又似秋水碧波般流连宛转，望之则迷失其中。
  “流烟仙子还是依旧光彩照人，容颜如旧啊！可惜，段某人却没后生们这等艳福，要不然也厚颜去贵宗门下当个杂役，哈哈哈。”听了段弘这一声，众弟子方才如梦初醒，一个个回过神来，不敢抬头再去打量面前这位仙子。不过，他们随即又把目光投向刚刚落在流烟仙子身后的莺莺燕燕。
  流烟仙子好似没听到段弘这番话般，莲步轻移，如春风拂柳，立在左思谦右侧。身后众弟子也纷纷停在古剑宗右侧，自然伴随着不少其他三派弟子的目光。
  段弘顿了顿，挺身而去，说道：“也叫诸位道友得知，三日之前，段某曾接到灵宝宗宗主启玄子道友千里传音符，说他灵宝宗上下只怕要是缺席这次缥缈历练了。”左思谦、卓承轩、流烟仙子听了俱是眉头一紧，大为不解。
  千年之前，各宗派先贤可是费了不少心机手段，方才定了这六派每半甲子一次试炼。原先东华各门各派除了天一阁、灵宝宗、青丹门之外，其余各派不过伯仲之间。然经过这千年来的遗泽，古剑、碧水、入云三派迅猛崛起，虽不比原先三大门派，但六派称雄东华已然是无可争议之事，皆赖此试炼之机缘。若非这缥缈试炼，东华今日何等局面却是不可妄测。
  而今，灵宝宗却言退出此次历练，莫非是宗门之中出了甚么大事？众人见段弘面色不似作伪，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卓承轩仍有不信，急问道：“启玄道友可曾明言何事？莫非......”段弘微微一笑，道：“卓老弟莫急。若真是那人出来，我等还会在此而谈？启玄道友虽未明言，想必是另有他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卓承轩松了一口气，正欲回话，却见远处云海苍茫之间，却露出一庞然大物，遮天蔽日，摧峰压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