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危楼孤竹剑犹寒
作者:落第长安      更新:2021-10-03 02:35      字数:2346
  阁前早有人迎上前来,那白袍人从袖中取出名帖递了上去,将良马交付旁边司职之人。阁前管事接过帖子,转身入了阁内。那白袍人摘下斗篷风帽,静候一旁,竟是弱冠之样。
  不多时,便出来一人,年逾三旬,蓄以短须。只见那人迎上来笑道:“大郎,有失远迎啊!不曾想这一别竟是半年时光了,可叫哥哥想死了!若不是此番尊师派你过来,怕是下次相见也不知是何年月!”
  那白袍之人神色稍缓,道:“也叫杨总管得知,小弟此次也是初次下山历练。若不是师尊亲允,只怕是得等到成玄境了。”那杨总管似没听到一般,转身指着门前的良马赞道:“早就听闻尊师紫虚真人得一神马,旋毛如日月之状:如月者夜光,如日者昼光,毛色随四时之变。因食芝田之草,名曰步景。不知大郎所乘可是此马?”
  那大郎双眼闪过一丝笑意,道:“不错,正是此马!若不是小弟修为尚差一丝,不曾习得那御剑之术,何以得恩师赠以爱驹?精进之慢,实在有负恩师厚爱。”虽言有愧,可那大郎哪有半分愧对之意?
  倒是那杨总管好似猛然醒悟过来,惊道:“听大郎说来,莫不是你已到了通明期了?”那大郎也不作答,只是气息猛然外放,赫然便是蜕凡境的通明期修为无疑。
  杨总管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来,大郎真的修到蜕凡境的最后一关?紫虚真人当真好眼光,也亏的是他才堪为贤弟之师。”那大郎听完不知想起甚么,竟拂袖不语,忿忿向阁内走去,把杨诚天晾在一旁不理。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躬身低声对杨诚天道:“杨总管,这赵家公子也忒猖狂,竟丝毫不把我天一阁放在眼中!就算他师尊入云宗宗主亲至,又岂敢如此无礼?要不要属下杀杀他的威风?”
  杨诚天右手摸短须,左手摆手笑道:“且随他去,这些微末小事也堕不了我天一阁之名。此事过后,只怕阁主少不得和紫虚老鬼叨扰一番。至于这位赵家大公子,嘿嘿......”哂笑了两声,一行人随着杨诚天进了阁内。
  那乔装少年在正楼上听得分明,不由心思活泛起来:“赵家大公子?莫不是谭司户家仆提及的那位?依那仆人所言,衡州赵氏在此地一手遮天,南昭之主也是奈何不得,皆因赵家大公子赵季彦半年前入了仙门,求那长生之法,不期竟在这撞上了。那长生之道却是有些意思,只是看他行事,想必此间定有甚么大事,想来衡州风云将起,我还是先回兴善寺,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其他日后再做计较。”
  心中计较已毕,乔装少年匆匆收了铜钱,返回兴善寺不提。
  那赵家大郎赵季彦进了阁内,见一楼正厅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皆是鲜衣锦帽之辈。
  其中一人正好瞥了正门一眼,右手中的铜樽竟跌落在地,左手指着正门处,如食骨在喉,口中却有浓痰苦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旁边有人见此异状,笑道:“明允兄,这尊态怎么像撞邪了?莫不是玉春楼的云锦姑娘寻上门,来讨上次未付的缠头?”说着便转身向正门看去,登时也是身形一晃,双唇紧闭,立在原地竟不知所措。
  旁边其他人见此二人,也纷纷转身看去,却也都身形如岳,再也动弹不得。不过几息,所有的喧哗声戛然而止,方才还宾主尽欢的世间繁盛之所竟变成了寂无人声的九幽阴冥。众人见赵季彦近前,一齐站了起来,俱是低头默不作声、面露惧色。
  赵季彦回头对紧跟而来的杨诚天笑道:“想不到这衡州城内还有人记得我赵季彦,倒也好生无趣。”那杨诚天听了这话尤可,余下众人听了不由身形一颤,似想起生平最为恐惧之事一般。他们虽半年未见赵季彦,却也知他往昔所作所为。赵家本就势大,赵季彦又是赵家后辈翘楚之人,如今又是进了仙门,他们自是不敢怒亦不敢言。
  杨诚天呵呵一笑,转身伸手向右作邀状,道:“大郎,楼上请。”赵季彦冷哼一声,也不谦让,先行走在前面。杨诚天仍不恼他,只是心中暗自发笑:“这位赵家大公子倒真有趣。若是在入云宗也似这般无礼,同门关系定然甚恶,也不知他何以顺风顺水活到今日?”再一抬头,已见赵季彦停在木梯转角平台,嘴角似笑非笑,冷声道:“好大一群公子!”那口气浑似在论评家中豢养之畜,颇有指点江山的气概。
  楼下之人俱是低头不语,一时间倒静了下来。杨诚天见状连忙上前,将赵季彦引了上二楼。
  赵季彦自右侧上了二楼,面北而立,发现二楼倒是个清静雅致之所在。
  右手东壁上乃是一幅《修竹远岫图》,下设圈椅、交椅各一套;所面正北则置一屏风,下放一张罗汉床;左手西墙上为一道人画像,下摆一方桌,方桌上则置神牌、灵龛,底下瓜果鲜桃飘香、檀香缭绕不断;南侧则朱窗半开,有鼓凳者二。
  二人齐齐焚香向那画像拜了拜,俱是神色肃穆。拜毕,杨诚天对赵季彦道:“大郎且稍等片刻,我去请阁主来。”说完便自下去了。赵季彦恼他也不奉茶、亦不看座,索性站着打量起身后那幅《修竹远岫图》。
  是图所绘夏日山水之色,呈现一派寓闹于静的景境。那图左下又有几句小词,题跋落款是“孤竹公”。但见其写道:
  “旧时剑色,曾几番称豪英?流月向沟去无意,修竹疏影,无须念苍生。
  寒光长锋,何将换取功名?此身纵埋伴冷灯,薄暮清霜,一任到天明。”
  “赵公子看这幅画如何?”赵季彦回过头,见杨诚天已立于一人之后。但见那人身着青衫,年纪只能说是在三十上下。至于如何上下,说是二十也可,那人却偏偏露出成熟稳重之感;若是三十,可凭空多出一股沧桑;往四十上猜测,周身却透出一种不相符的自在逍遥之意。
  赵季彦心念一动,当即不敢托大,连忙行礼道:“入云宗紫虚真人门下赵季彦拜见段阁主。”那段阁主闻言,怔了一下,随即与杨诚天相视大笑起来。
  “我可是听说赵大公子才高比天,视天下英雄为无物,从未在人前低身!莫不是段某此刻迷了眼,亦或是中了甚么幻术?”段阁主转身对杨诚天道。
  杨诚天则躬身回道:“定是那搬弄是非之徒胡编乱造,想来不足为信。属下方才可是与赵公子一同祭拜道祖,哪里看出甚么怙才骄物!说不得便是有人暗妒赵公子资质,特意生了这闲言碎语、蜚短流长。”
  赵季彦闻言脸露赧色,却也没出言反驳。一时间,二楼竟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