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柳永左手握住强弓的瞬间，右手极快地搭在了弓弦之下，猛然用力一拉，强弓被刹那间拉开，发出了一声颤音。
  好弓！
  竟然是大宋禁军一等长行才能拉开的一石五斗强弓，还是张蚂蝗“黄桦弓”！
  蚂蝗弓是大牛角弓，弓力性能远胜于小牛角制成的泥鳅弓。
  大宋民间习武之风盛行，练武之人能拉开一石二斗弓已属牛力，能拉开一石三斗弓以上的已属虎力。
  柳永没想到自己竟然轻易就将眼前这张一石五斗的蚂蟥黄桦弓拉满弦，蓦然想起了关于岳飞“弓二石、驽八石”的说法，心里竟生出了些许小期待。
  按大宋计量方式，一石弓力相当于一百二十斤大力，步军战时配弓也仅是以一等十斗弓、二等九斗弓、三等八斗弓三种为主，马军战时配弓则是一等九斗弓、二等八斗弓、三等七斗弓三种为主。
  宋朝军制，弓射一石五斗，有资格入选骑御马直或班直，若长得再好看点，能当官家的贴身侍卫了。
  箭袋里，十支羽箭的雕翎外露，柳永随手抽起一支查看，发现是冷锻铁工艺技术打造的箭镞，箭镞上竟有寒芒散出，锋芒逼人，眸中闪现一抹惊喜。
  好箭配好弓！
  查验弓箭无误之后，柳永动作利落地将箭袋斜背身后，左手握弓，蓦然挽了一圈弓花，转身直接朝外走。
  十支羽箭对付近百名护院打行，或许在数量上远远不够，但只要用好用巧，根本就无须十支，其实一支就足够。
  震慑力，有时候比直接杀人还强大。
  这就是人心必有弱点的妙用之处。
  “永哥！”
  柳永刚走出钱济生的房间，田六便从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回，手里竟然多了一把劈柴刀，朝他喊了一声。
  他顿下脚步，见田六满脸坚毅，似乎也做好了去拼命的准备，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微微点头示意，大踏步地朝府外疾行而去。
  他刚与田六走到府门口，见到府门口站着一排手持各色奇兵异刃武器的乌府女使、神情微微一愣，顿下了脚步，目光仔细打量了起来。
  前方高矮胖瘦皆有，年龄各异，竟有九人之多。
  上次他见过的那个身形比较瘦小，杀气腾腾拎着一根足有手臂粗的长棍，常被众人喊作“小月”，真名为洛心月的女使在；霸气恻漏的“阿圆”段圆圆在；平时有些内向，被众人喊作“小秋”，真名为佟雨秋的浣衣女使在；乌筱筱贴身女使之一，长相清纯五官精致，其实是个美人儿的“小荷”李沁荷也在……就连人虽中年却风韵犹在的厨娘柳婶，此刻也手持一根擀面杖站在人群中！
  更令他感觉有些奇怪的是……这些人当中竟然有四人手中没拿棍棒武器，而是手中各拎着一个布袋。
  这算什么阵仗呢？
  眼前这情景，让柳永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星爷电影里的独特画风，有些无语，却也知晓众人是想跟他一起去救乌筱筱，心里生出更多的是一种敬意。
  众人有心，此意当领！
  柳永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走上前。
  “永哥！”
  一众乌府女使齐声朝他开口喊了一声。
  柳永微笑点头，目光落在他听说已过四十年龄却至今未嫁的乌府厨娘柳婶脸上，迟疑道：“柳婶，一会可能会打起来，难免会有些危险……”
  “柳公子，筱儿是妾身从小带大的，她犹如妾身的息女一般，妾身不能容许别人害她。”柳婶眼里仍有薄雾，哽咽着，却目光坚定地开口。
  柳永只是担心待会打起来在乱战之下可能会伤着对方，见状知道此时也不合适再劝，又看了一众乌府女使一眼，见所有人都眼眶泛红，目光却同样坚定，便点点头，道：“走，咱们一起去救坊主。”
  出府，沿着北关镇古朴的街道向乌氏宗祠方向行去。
  这是个荷香漫池的季节，正午的阳光当头直照，却起了风。
  风过之处，卷得街道上的尘土落叶碎屑上下翻飞。
  柳永左手握着蚂蝗“黄桦弓”，脸色寒若冰霜，眸中隐着冰寒的杀气，目光直视，走在众人前方。
  他的两侧是手握劈柴刀的田六与手持擀面杖的柳婶。
  在田六与柳婶两人身后，则是李沁荷，段圆圆、佟雨秋、洛心月等八名拎着棍棒搓衣板扁担布袋等各色怪异武器的乌府女使。
  风，扬起了众人的长发，卷动着众人身上的衣裳，与空中漫天飞舞的尘土落叶碎屑缠绵，在北关镇古朴的街道上成了一道独具韵味的风景。
  街道上极为冷清，几乎家家闭屋铺铺关门，皆都去了乌氏宗祠门前的大广场围观。
  半柱香时长过后，柳永一行十人终于看到了雕梁画栋碧瓦朱甍的乌氏一族宗祠。
  这是当年乌筱筱父亲在世时所建，是乌氏一族兴旺的见证，也是北关镇上现今最为宏伟壮观的建筑，现在却要在它面前对其承建者的亲生女儿乌筱筱施于族中焚刑。
  若乌继金当初兴建乌氏宗祠时就知有今日之结果，不知还会不会兴建它？
  柳永看见乌氏宗祠的瞬间，心里竟然莫名觉得讽刺无比。
  他目光所及，隐约能看出乌氏宗祠门前广场上的人群分布层次。
  乌氏宗祠门前已然围满了北关镇的乡民，密密匝匝的，少说也有一千人。
  在人群的正前方已经搭好了一座两人高的焚坛，乌筱筱正被粗大的绳索结结实实地绑在祭坛上一根竖起超过六尺的粗圆木柱上，神情萎靡。
  焚坛四周被乌氏全族各府手持长刀长棍等兵刃的护院家丁围得水泄不通。
  在这些护院打行内侧，数十名脸上用锅底百草灰涂着怪异图案，身着怪异祭祀衣袍，手持各种怪异祭祀法器的人，正一圈圈绕着焚坛跳着怪异的祭祀舞，口中还吟唱着外人根本听不懂的祭祀词。
  视线再往后去，他看见乌继银立在乌氏宗祠正门前一处颇宽，比广场地面要高出三尺的台阶正前方，乌继银身后站着八名乌氏族中有威望的族中长辈，其中乌继铜也在人群中。
  这一瞬间，柳永眸中的杀气骤寒，握蚂蝗“黄桦弓”的左手不自觉地再度用力，青筋在其手背上瞬间隐现。
  “筱儿，是筱儿！”柳婶持擀面杖的双手蓦然抖动起来，眼泪瞬间淌了下来，哽咽着颤抖出声。
  “坊主！”一众乌府女使也瞬间哽咽。
  “永哥，这是乌氏一族焚刑祭祀中点燃焚坛最后的‘葬魂舞’，舞毕便会点燃焚坛，坊主她……”田六声音也出现了颤抖，却低声喊了柳永一声。
  “葬魂舞！”柳永眸中冷芒更甚，杀气已然凝实，冷哼道：“那是他们这些人知晓理亏咱们坊主，怕冤杀咱们坊主之后，咱们坊主会化作厉鬼找他们一个个算帐！”
  “冤杀筱儿，这些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柳婶贝齿将下唇都咬出血来了，眼中只剩下浓浓的恨意。
  此时，柳永一行十人距离前方绑着乌筱筱的焚坛至少还有两百步。
  大宋一步为五尺，一尺为零点三零七六米，以零点三一米算，两百步接近三百一十米。
  这个距离，柳永手中的一石五斗弓射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