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林泽堂，本来是郜国的卫兵。”
  黑暗里的叙述者语气平稳。
  “我的娘亲名叫姜婉，指腹为婚嫁给的父亲。娘亲八岁时发过高烧，没有及时医治，烧成了智力只有三四岁的傻子。但她却是个...美人。”
  消失的橙色火焰在林渊的心口内燃出，脱下红衣的胸膛，皮肤变成不见血肉的白色薄纸。白纸上彩绘着立于灵妖尸海之上，用长袖擦拭血刃的剑客。剑客的短发如枯草，额头有着十字形的刀疤。
  “父亲不甘心持戟守门一辈子，可又家徒四壁。家里唯一的资本，就是他精湛的武艺与貌美的娘亲。”
  拳头大小的橙炎取代心脏，在叙事之人沉默的间隙里颤抖，于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哔剥声。
  “当时，郜国的根基已经烂了，这个北方的强国像是将死的巨兽。理应保卫它的臣，却变成迫不及待分尸血肉的秃鹫。武艺胜人的父亲在军队里不仅没得到重用，反而由于他拿不出孝敬上司的银两，被整治的处境凄惨。”
  林渊的面庞恢复原样。棱角清晰的五官分割橙色的火光，明与暗交际而生的线条俊朗优雅，像是山石与流泉。
  “那天...下雨了。我抱着双臂坐在屋檐下，听雨点在青瓦上跳动的声音，父亲站在我的身旁，仰头咧嘴望着天空。平日里温顺的娘亲在房里发出野兽的嘶吼，继而就是悲嚎，那声音像是大雁坠落时的凄鸣。”
  林渊的双眸合上片刻，又缓缓地睁开，清澈的目光回到他的黑瞳里。
  “从那天起，娘亲这只大雁的坠落就没有停过，直到父亲笑着当上武卫将军。两年后，郜国战败，都城被破。父亲杀掉满身烂疮胡言乱语的娘亲，带着我逃难。他也想杀我的，毕竟我知道他那么多的秘密，只是他身负重伤，需要人照顾，我才能借此苟活。”
  林渊扭头看向王安之，他的额头上出现两条褐色的刀疤，刀疤交叉成斜的十字。短发失去乌黑的光泽，变成枯草的暗黄。
  “我们父子俩来到永安城，伤势恢复的他加入赤鸢军，得到在永安城居住的资格，然后，战死。”
  林渊望着双唇张开的王安之，他看见凤眼里泛出水光，忽然露出笑容。
  “听完我的过去，你有理由同情我了，是吗？根据儿时的经历，来判断品格的好坏，怪罪儿时的过往，为成年犯下的过错找借口...这是彻头彻尾愚蠢。人才不是什么可笑的，只有因果的简单机械。王安之！我认同父亲的抉择！如果是我，也会对娘亲做出同样的事！变成畜牲？哈哈，倒不如说...我天生就不屑为人！”
  林渊的右手探向心口，刺破胸膛的白纸，他从橙炎里拔出宝蓝色的剑柄，剑柄缓缓向前，锋利的剑身如出鞘般从跳动的火焰中滑出，两侧的刃闪烁太阳照耀海面的粼粼波光。
  “听说赤鸢军战死，子女会由永安城抚养之后，我便在父亲的饭食里下了慢性的，不可能被查出的毒药。他根本不是战死，而是累积的毒性发作身亡。就像父亲杀掉娘亲那样，我也得抛弃他这个累赘，这样我就能从日常的琐事中解脱，有足够的时间修行，考入武园，拿到...那三颗能够改变命运的灵药。不要依附着任何人而活，而要成为最强的个体。亲人，挚爱，朋友本就是可有可无之物，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哪怕让我当个好人，也无所谓。”
  宝剑的刃尖指向王安之。
  “永安城，这座由盛国遗民建立的城市，死守着腐朽的传统。在这里，你只要装成善良，谦虚，勇敢的模样，再表现出对家的渴望，就没有人会把你当成坏人。我如此生活了十多年，即使没拿到武园的三颗灵药，也仍然在黑暗里瞪大双眼，寻找着变强的机会。你带着熔血鼎回城的雨天...这场戏就落下帷幕了。之弟，现在的你，了解渊哥了吗？”
  顾莫迟看见王安之合上眼，两片眼皮盖住目光灰暗的双眸，密长的睫毛颤抖。再睁开眼时，黑瞳里漫涌着从未见过的悲凉，像是突然浮出海面的冰山，冷意侵皮入骨，冻得他心脏抽紧。
  “是啊，我了解你了，林渊。”王安之轻声说。
  林渊迈开双脚，“王安之，你，还有永安城里的人，只是些被道德束缚的可怜虫而已。再多教你一件事吧，追那种心里有伤，看似不相信任何人的女孩，只要锲而不舍，就肯定能成。追到手之后，时常给她做些带来安全感的小把戏，她就会是你手中的玩物。”他笑着摇头，“学会来世再用吧。该上路了，之弟。”
  “哈哈哈...”突然的笑声尖利刺耳，像是夜枭的鸣叫，回荡在庙内。
  林渊停步转头，望着双手捧腹的魏葵。
  “你这个白痴，把人生当成什么啦？”魏葵用指尖抹掉眼角的泪珠，“生命，天赋，金钱，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本就是拿来浪费的。机关算尽的你，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些垃圾的模样，真是丑陋的太可笑。喂，课代表，这心炎又是什么？怎么让这个丑东西变得更丑了？”
  顾莫迟从王安之的背上跃下，说：“明灯画师颅炎的光向外，可以改变他人，心炎的光在体内，改变的是自己。林渊心口的彩绘是神话故事里持剑斩灵妖的剑仙，吕纯漪。神话故事中，吕纯漪用三式剑招斩尽天下灵妖，为人间求得太平。”
  “吕纯漪，真是难念的名字。你的意思是，这丑玩意变成剑仙了？”
  顾莫迟点头，“这么说吧，林渊可以使用传说中的三式剑招。但是强弱，得看他本身的实力。”
  王安之沉默着走向林渊，他环视着三人，突然攥爪咆哮：“各位，这是我与他的事，与你们无关。我不想搭上各位的命，请你们快点离开这...”
  “闭嘴啊，虚伪的东西。”魏葵嘲笑，“你又在装什么英雄？让我们跑，无非就是想死的心安理得罢了。我的生死，要你来决定？主人松开你颈上的绳，你打好你的头阵，给我咬断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