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莫迟的体内，灵力化成千缕紫色的细丝。滑着水光的细丝织成六面长网，把虎头象鼻的药核围住。长网之外，万颗紫色的光粒结群成团，慢悠悠地浮游，好似缓流的星河。感受到战斗的躁动，药核冲向长网。象齿的尖戳到细丝，浮游的紫色光粒忽然停滞。数万颗光粒闪出锐利的针芒，像是铁水泼溅般耀眼地散开，从四面八方朝着药核疾射。
  光粒似倾泻而落的雨珠般泼来，药核被细密的冲撞包围，它的身体在此起彼伏的击打中定住，如抽搐般颤抖，虎皮之上陷出点点凹坑。
  三次呼吸结束，光粒停止攻击，飘散着飞出网外。药核寸步未移。它的嘴里喷出愤怒的粗气，仰头嘶鸣出象啼，迈开向前的虎爪。齿尖再次触到紫色细丝，万颗光粒的突袭如约而至...
  顾莫迟的面色平静，他对眼神迷茫的王安之说：“有位名叫杨小桃的女孩敲开院门，她说你追着坏人跑出城。我顺着北门地面的爪痕找到这里。”
  “锵。”
  直刀归鞘。魏葵从怀中拿出墨绿色的发带。他的双掌担住垂落如柳枝般的长发，贴着下巴的线条上撩至耳垂。两个虎口把乱发掐拢于颈后，露出肤若温玉的瓜子脸。白润纤细的手指捏着发带绕动，宛如在水草间嬉戏的银鱼，将黑发扎成一束。发带的顶端，千根桃蕊般的金线绣出盛放的葵花。
  “喂，喂，喂。我说你，打狗也得看主人吧？”
  彩鞋踏落，魏葵瞬移至林渊的面前。他的食指点向林渊的咽喉，清冷的割鞘音突响。刀光划出的圆弧像是弦月的边线，目光清澈如泉的眼瞳里闪出翠色的锋芒。
  林渊撤步避开横劈的直刀，他踮着脚再度上前，撩腿扫中魏葵的侧腰。
  魏葵离地腾飞，被跃来的王安之当空接住。
  “嘭嘭嘭...”
  林渊抬脚欲追，左侧的黑暗里忽然响起鞭炮炸裂的爆鸣，八颗豌豆大小的铁珠扑面射来。他蹬腿跃上天空，光滑的铁珠倒映出沾满泥沙的鞋底疾驰而过，划出咻咻地轻响。
  两只银发编成的硕大虎掌从背后拍向坠下的林渊。虎掌击中后颈与下背，拍出沉闷的鼓声，鲜红的血从他的嘴里喷出。枣红色的马靴踹中腰椎，他猛地向前扑落，在地面打了个滚，伸出右掌撑地，向前空翻一圈立住。
  “没想到，对付你们这些小鬼还要用到灵能。”林渊转身，他用手背抹净唇上的血，环视着面前的四人，“灵魄，明灯画师。灵能，颅焰稚童。”
  林渊清澈的双瞳黯淡，两颊的血色消失。他的面庞上，泛着肉色光泽的肌肤浮现棉纱密织的细纹。栀子花的白从眉心点出，向外铺染。黑色的短发缓缓地晃动，像是随风摆荡的野草。一颗橘色的火星从发丝里飞出，在空中绕出半个圆，又落下。黑发像是被星火触碰的油田，爆燃成橙色的火焰。
  篝火燃尽。
  黑暗里，橙色的火焰是唯一的光。火光之下，俊朗的五官变成白色的薄纸，微合的双唇张开，深吸长气，火焰跃离头顶，顺着风的流动涌入林渊的口中。头颅形状的白色薄纸内燃烧出橙色的火焰，橙光穿透白纸，以他的双脚为中心照出两丈的圆。他的后脑勺上彩绘着双臂挥网的扑蝶稚童。
  左侧的黑暗里传来顾莫迟的声音，“被橙色火光照到的身体，会幼化成孩子的模样。”
  林渊寻声而动，橙色的光球飞到顾莫迟的面前。火光照上握着紫色短铳的右手，顾莫迟瘦削修长的五指像是倒长的春笋般缩入手掌，指节上的数道凹纹被皮下鼓出的肉撑平，圆润的指尖闪出初生的嫩光。
  紫铁铸造的短铳对于孩童的右手太过沉重，短铳从小手里掉落。光球中心的林渊朝着顾莫迟的小臂踢出脚尖。
  “投袖。”
  两截雪白的长袖从顾莫迟的右侧飞来，一截绕上他的窄腰，一截缠住坠落的短铳。双袖后扯，把两者拉出火光之外。顾莫迟的右手生长回原来的模样。
  站在魏葵身旁的王安之接住顾莫迟，说：“我背你。魏葵，张衔蝶，你们利用优势，发动中距离的攻击，我们分成三组，互为攻守。千万不可近身。”
  顾莫迟低头看着王安之变成龙爪的双脚，他点点头，翻身骑上王安之的背。两臂架上宽阔的双肩，右手抓住抛来的短铳。
  王安之迈开粗壮的龙肢，踏下，锋利的爪刺入地面。他背着顾莫迟跃入黑暗之中，用这双脚爪行走于神庙的岩柱，庙顶，发出金破石的铿锵声。
  数不清的铁珠从不同的方向朝着林渊射来，他以极快的速度顺着铁珠的轨迹找到两人。与此同时，从远处飞来白袖也缠上林渊的脚踝，把他猛地拉回。银色的虎掌再次从后方拍落。
  “魏葵！”黑暗里传来王安之的声音。
  林渊转身，双手握住虎掌。他正要发力把张衔蝶拽来，第二条白袖飞到他的面前。白袖的袖口捆着一柄墨绿色的直刀，直刀随着长袖的抖动刷地下劈，将银发斩断。林渊的手里只留下两片虎掌，编织虎掌的银发散开，丝丝缕缕地飘落。他听见右侧响出爆鸣，急忙侧身闪开射来的铁珠。
  “就是这样！”
  顾莫迟望着那颗在黑暗里上蹿下跳的橙色光球，对准光球中心的林渊射出短铳内的铁珠。他听见奔行的王安之呼出粗重的喘息，嘴里喊着攻击与防守的指示。可是，林渊如果攻来，借着火光就能瞧见，那双丹凤眼里的黑瞳像是被白色的薄翼遮住，望着急如乱蝇的林渊，雾蒙蒙的没有半丝神采。
  王安之从庙顶跃下，踩住置于地面的熔血鼎上。顾莫迟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犹如身处尸山血海之中。他看见林渊再次袭来，王安之没有闪躲，而是低头下望。顾莫迟顺着王安之的视线落眼。
  橙色的光照亮在大鼎里翻滚如熔岩流动般的血浆。一根弯曲成勾状的金属被上涌的血浪拖出。金属的表面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凹痕，它的形状像是挂秤盘的弯钩，但又小了一些。
  愤怒烧融黑瞳上的白色薄翼。
  “你他妈的变成畜牲了啊！林渊！”
  王安之跳下熔血鼎，他握住骷髅鼎座，把大鼎掷向被白袖与银发缠住的林渊。泼出血浆片洒如红布，熔血鼎击中林渊的心口，发出轰地重响。重响里夹杂着骨头断裂的脆音。
  林渊在空中滑行坠落，他弯唇露出笑容。白纸颅骨里的橙色火苗熄灭。
  “变成畜牲？之弟，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了解渊哥呢？”
  轻不可闻的叹息回荡在偌大的黑暗里。
  “在你死之前，渊哥再给你讲个故事吧。当然，得先砍断你调皮的手脚。心炎，斩妖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