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找到熔血鼎托举在手。他向西奔行十里，来到凤尾涧。
  矮山黄绿斑驳苔石嶙峋。顺山脊流下的清泉在山腰处的凹坑积出水潭，满溢的泉水抚过绿石，颠簸至山脚。
  水潭里浮着天上的圆月与灰马的尸体，一辆外饰普通的马车停在水潭边。林渊走向马车，他掀开布帘。
  李济慈平躺在车内，药秤的楠木细杆插在她的心口，贯穿瘦削的身体。她的圆眼半睁，双唇微启，似乎要开口问些什么。没有答案的疑惑令那对细眉紧蹙。
  林渊横抱着尸体走出马车，他站到熔血鼎前，双臂正要上扬。
  “当。”
  绘有青鸟的长条木盒从李济慈的袖内滑落。
  林渊放下尸体，他捡起木盒打开。盒子里装着半根玉簪，两张看戏的票根，还有一瓣风干的桃花。
  林渊目光疑惑，他皱眉片刻方才想起。
  多年前的上午，他被学弟簇拥着推到二年级的丙班。坐在教室右侧的少女正在翻书，林渊深吸一口气，顺拐着向少女走去。
  “那个...”林渊说：“你好，我是三年级甲班的林渊。”
  少女抬头，目光厌恶地看着起哄的人群。
  周琛推开扭捏的林渊，大声说：“李济慈，咱们渊哥要与你处对象。”他递上手里的玉簪，“这是渊哥给你的见面礼。”
  少女扬手把面前的玉簪扇飞，玉簪撞在墙上，半截碎裂，半截落地。她合上书离开教室。
  戏院的二楼，大手在黑暗里找到小手，握住。小手僵住片刻想要挣脱，大手却越攥越紧。直到两只手的掌心冒汗。
  “你先松开。我...给你握。”
  丝帕把两片掌心的汗擦干。小手像是在冬天看见火焰的幼兽，犹豫着贴来止不住地颤抖。
  玉佛寺后院的桃花林，林渊听见呼喊回头。
  李济慈站在树下，神态羞涩地拎着食盒。长风路过，乌黑的发丝缭绕在粉白的流花里。她绕树走来，按下小手示意林渊低头。
  林渊弯腰，李济慈垫脚向着他的额发伸手。他突然凑上前，吻住那对柔软的唇。
  李济慈闭上眼，把木盒里的那瓣桃花捏在指间。
  “幸好我早有准备。”
  北门口的话又重复一遍，林渊把木盒丢下，抬脚踢向水潭。他抱起李济慈的尸体，抛进熔血鼎里。
  脂入滚油的嗞啦声哗地密响，浓雾般的红气涌向天空。林渊皱鼻嗅着血腥味，神色平静地向西迈步。
  永安城以西三百里，有一片两顷的密林。祭祀瑞荼的旱麓庙耸立在密林的中间。东洲的神话里，瑞荼是掌管森林的神。在灵妖横行，没有耕地的时代，人类藏匿在森林之中以狩猎为生，像猿猴般栖居于树。他们在春初秋末举行盛大的仪式，供奉森林的神，以求灵妖避林不袭，狩猎满载而归。
  人类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后，便以种植粮食为生，狩猎也变成娱乐活动。瑞荼这位林神被淡忘。风侵雨蚀百年，旱麓庙已残破不堪。
  寇燕双臂抱膝坐在旱麓庙里，他的左眼乌青，右边的面颊红肿。捆绑他的铁索放在一旁。
  “噼啪。”
  橙红色的篝火里响着木柴爆裂的声音。半人高的火焰在宏伟的大殿中宛若烛火。游荡在森林内的夜风从外墙的裂缝钻入，篝火于风中颤动，支撑着大殿的九根石柱，在地面摇晃着巍峨的黑影。
  寇燕仰头望着石柱上飞禽走兽的浮雕，被绑架的他第三次鼻尖泛酸。
  “再哭？再哭我就再揍你！”
  袁蒲的双手各拿一柄短枪，枪头穿着剥皮洗净的野兔。她把野兔贴在篝火的边缘，白皙的手腕转动，瞪眼的野兔翻滚，不一会儿就散发出肉香。
  寇燕吓得抖出个激灵。他揉揉鼻尖，抹抹眼角，一句话也不敢说。
  袁蒲把寇燕带到旱麓庙后，觉得实在无聊，就故意解开铁索，装成睡熟的模样。寇燕只要逃跑，她就将其抓回来暴打。三次之后，寇燕乖的像是枪头的熟兔，袁蒲不动，寇燕不动，袁蒲若动，寇燕就打哆嗦。
  “你也太废物了吧。”袁蒲说：“有钱人家的孩子，又不缺银子买灵药，实力怎么会差成这样？”
  寇燕沉默不语。
  袁蒲挑眉，“问你话呢！说话！”
  寇燕又颤出哆嗦，他说：“灵药又不是没副作用，我...我坚持不下来。”
  “真的是个废物。”袁蒲摇头，“你当年要是坚持下来，也不会死在这里。”
  寇燕的面色刷地惨白，他的下巴像是簸萁筛稻般抖动，“你...你们，要...要杀我？”
  “怎么还结巴了？为什么不杀你？”
  “我...我爹肯定会给...”
  “给了就不杀？”袁蒲突然瞪眼，“等爷爷回来，我就拿这两柄枪穿过你的琵琶骨，将你钉在石柱上，像剥这野兔似的扒掉你的皮。”她见寇燕目泛泪光，忽然露笑，“活剥喔。”
  寇燕放声大哭。袁蒲找到借口，又把他暴打一顿。
  打完之后，兔肉也熟透了。袁蒲拿起一柄短枪，红唇凑上枪头，白齿撕下兔背上的肉。她把另一柄短枪丢给伏地抽噎的寇燕。
  寇燕望着枪头的熟兔，用力摇头，“不吃了，要死了，还吃什么！”
  “哈哈哈。”袁蒲大笑，“你还当真了？我们拿到交换的东西，就把你还给你爹。”
  寇燕猛地抬头，“真的不杀我啊？”
  “野兔的肉能解饿，杀你又有什么好处？”袁蒲咀嚼着兔肉，说：“之前只是没食欲，揍你一顿来开胃。不过，你要是不吃，我现在就剥了你。”
  “我吃，我吃。”寇燕捡起沾灰的兔肉，抱着就啃。
  “喂，我问你。”袁蒲吐出半截兔骨，“他说来送东西的人会是戚寒石。戚寒石，厉害么？”
  “他？他是谁？”寇燕疑惑，“戚寒石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也是三队的队长...”
  “又是老师又是队长？”袁蒲托腮思索。她沉默片刻，摇摇头，“管他呢，你们永安城呐，只有炎雷二神是我爷爷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