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崇布满老人斑的右手张开，火折子从指尖滑落。他佝偻的身躯面朝前方倒下，后颈上立着刻有昙花的刀柄。刀身洞穿肌肤褶皱如树皮的脖颈，刃尖从喉结刺出。
  林渊站在冯崇的背后。此刻，他的头虽是人颅的形状，但肌肤已经变成白色的薄纸。白纸内不见骨肉，也没有纹路清晰的大脑，只有一簇橙色的火苗在燃烧。火苗哔剥作响，橙色的火光穿过薄纸，把两丈内的空间照亮。他的头像是一个纸灯笼，后脑勺上绘着一位弯腰杵杖的老叟。
  颅内的火苗熄灭，白色的薄纸变回人皮。
  橙色的火光从冯崇的尸体上退去。他手上的老人斑消失，褶皱的肌肤绷紧，佝偻的身躯变回青年人该有的挺拔。
  林渊向祕武库迈步，他跃上人面，推开兽齿咬住的铁门。
  冷风迎面扑来，林渊跳入库中。偌大的库房内，左侧的铁壁上挂着近百个灵妖的标本。银色的月光穿过栅栏窗，将这些龇牙咧嘴的干尸照得泛白。标本的下面，堆着码放整齐的白骨，毛尾，兽掌。
  右侧，数千件外形奇特的铁器闪烁寒光。林渊走向铁器，他的视线于刀枪剑盾中搜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寻找之物...
  猩红色的大鼎。滚圆的鼎身上刻着百妖生撕活人，将血肉塞入口中的长卷。四肢鼎足是人形的骷髅。骷髅单膝跪地，向上托举的双臂越过低垂的颅骨，把两掌贴于鼎身之下，承住全部的重量。
  林渊抬脚把熔血鼎踢上高空，大鼎笔直落下，他伸手接住一个鼎座拖稳，朝着库门迈步。
  快要走到门口时，林渊忽然想到，这间祕武库的两边几乎被堆满，但是面积约有两亩的中间却空无一物。他回头俯视...
  黑色的铁板被银亮的月光照白，千根暗金色的曲线在铁板上描绘着五爪金龙的模样。一柄长剑将五爪金龙的脖颈贯穿，它扭动着长身，于祥云状的血海中翻滚。长剑的剑镡是一颗璀璨的太阳，剑格是半轮上弯的弦月，百粒闪出锐芒的星辰环绕于锋刃。这位凌驾众生的帝王如垂死的蛇般挣扎。龙瞳中的无上威严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愤怒与不甘。
  “轰。”
  铁板下忽然传来沉重的闷响，如同万顷的潮水撞上千丈的悬崖。
  林渊转身走向铁板，他听见响声愈发清晰。轰隆的震鸣有节奏地律动，澎湃的力量由上至下涌出，令整座祕武库随之颤动。左侧的百具标本件件落地，右侧的千件铁器彷佛油锅中的活鱼，跃离地面半丈。
  极渊之下，似乎有颗心脏正在跳动，而这块铁板就是通往极渊的大门。
  林渊早就应该离开，但这股无上的力量吸引着朝拜的慕强者。他的双脚站上铁板，俯下身贴耳聆听。
  暗金色的线条突然变黑，涌动力量陡然浩荡。林渊像是海浪中的虾米，他的身子被猛地掀向天空，后背撞上祕武库的铁顶，嘴里喷出簇状的鲜血。剧烈的疼痛令他恢复神智。林渊托举着熔血鼎，奔出库门。
  林渊奔至北门，他看见葛亭守卫在门口，出言询问，“葛亭，你今年多大？”
  葛亭听到声音才发现疾驰而来的林渊。他望着熔血鼎，目光茫然，“渊哥，这是什么？我今年十九...”
  “可惜，差一岁。”林渊抬手拍中葛亭的额头，葛亭的脑袋像是熟西瓜摔碎般爆开，红白色的骨肉飞溅四散，颈端喷血的无头身依旧立着。
  “幸好我早有准备。”
  林渊走入漆黑的门洞，来到北门前。他掀开五根重约千斤的门闩，将门板缓缓拉开。正要迈步之时，在祕武库被伤到的后背突然如寸刀剜肉般剧痛，整条脊椎如同在火中炙烤。
  “那底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林渊的双眼发黑，站立不稳的他双膝跪地，张嘴咳出片片鲜血。
  “何人打开的城门！”
  背后传来熟悉的呼喊，林渊猛地推掌将熔血鼎击飞。猩红的大鼎划出抛物线，落入数十丈之外的树从中。他扭头回应，“之弟，你怎么来了？”
  王安之变成龙爪的两足踩着青砖，狂奔到林渊的身旁。他蹲下身询问：“渊哥，你怎么了？受伤了？谁干的！”
  林渊说：“有贼人夜袭祕武库，我追上他时中了一掌。”
  “刚才飞出城外的黑影就是贼人？”王安之问。
  林渊点头，“没错。”
  “我去追！”王安之拔腿欲跑向城外，但被林渊伸手拦住。
  林渊喝止，“不可胡闹！贼人的实力了得，你追上也只是送死。这事交给渊哥。”
  “渊哥你在开什么玩笑！”王安之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如何再去...”
  “之弟！”林渊突然咆哮，“我要替战死的葛亭报仇，你若是再遇到不测，渊哥...”他咬着牙摇头，“你快关上城门回家吧，相信我！”
  王安之转身望向无头的男尸，又扭头看着激动的林渊。他俯视着那双泉水般清澈的眸，轻轻地颌首，“渊哥，你要把贼人追回来啊。”
  林渊缓缓起身，他给王安之一个坚定的眼神，拔脚跑入城外的世界。
  从今往后的每一步，都踏在通往至强的道路上。林渊弯唇露出笑容。
  “你在这呀！大哥哥！”追来的杨小桃发现静立在城门口的王安之。她在那张被月光照白面庞上，看见了茫然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