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城北偏西，祕武库。
  祕武库被三十三丈高的围墙圈住。这间占地两亩的库房不是用木石盖成，而是由黑铁打造而出。库房的模样是一个羊身人面的怪物。羊身四肢伏地，人面朝向天空，兽齿密布的嘴里咬着一扇铁门。
  保卫祕武库的是赤鸢军的精英。他们不属于任何队伍，只听盛廷芳和秦燧的命令。
  冯崇站在库房的门前，他从衣袋里摸出一片灰色的树皮放入口中。这是瓦树的树皮，含轻微的毒素，味苦，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与豆蔻，甘草，桂皮炒制后再浸上蜂蜜，能干嚼出别样的滋味。
  冯崇的宽下巴有力地上下，他的神色颇不耐烦。十八位列成两排的赤鸢军站在他的前方。
  “叶望山早晨来过。”冯崇说：“他说这两天永安城不太平。大伙儿上点心，守库的事别出纰漏。明白吗？”
  “是！”
  “晚会结束。”冯崇说：“大家回到各自的岗位。”
  “是！”
  头顶忽然响起乌鸦的啼叫，冯崇的左手握住腰间短刀。他俯视着地面，挥臂将短刀向上甩出。细长的疾影窜入九十丈高的天空，扇翅的乌鸦被锋刃割断咽喉。
  “晦气。”
  正在此时，围墙的铁门突然被撞开。一束红影从门外射来。疾驰的红影像是绕身的丝带，掠过转身欲散的十八人。
  十八颗人头与乌鸦落地，冯崇接住坠落的短刀，林渊丢下手中的竹筷。
  “够快，不愧是当年排名第二的新星。”冯崇咽下甜苦的唾液。他吐出嚼烂的瓦树皮，右手攥住刻着昙花的刀柄，“我记得你的武器不是筷子，而是剑。”
  “杀你，用不着。”
  王安之在城北寻找着林渊。他想拉渊哥到朋来酒楼喝上几杯，心里的难受解决不了，至少可以把脑袋灌麻灌醉。
  听人说在城北瞧见捏着竹筷的林渊。王安之找到武园的门口，他看见张婶正在收摊，杨小桃不仅不帮忙，还满脸不服气地争辩着什么。
  “张婶，小桃。”王安之上前打招呼，“你们今天怎么换地方了？”
  “恩人。”张婶笑着对王安之点头，“这两天城里出事，南门关的早，我就换到这做放学的生意。小桃，你别闹了，哪有人会吃这种奇怪的东西。”
  杨小桃瞧见王安之，“大哥哥！”她招手示意王安之过来，“你来评评理，娘亲说我的新发明不会有人吃。”
  “新发明？没事，大哥哥来给你捧场。”王安之落座。
  张婶无奈地笑笑，她说：“小桃，娘亲到对面街的铺子买醋，你不准捉弄大哥哥。”
  “好啦，我知道的。”
  王安之等了一会儿，杨小桃把冒着热气的瓷碗端上方桌，她昂头伸出小手，“大哥哥，你请。”
  瓷碗里，只有一个大如拳头的面团浮在热汤之中。
  “这是个大元宵？”王安之问。他见杨小桃故作神秘地摇头，便将面团的皮咬开，没有芝麻或是豆沙渗出。木筷轻压面团，里面冒出三颗水饺。王安之目瞪口呆。
  “大哥哥，你继续吃呀！”杨小桃催促。
  “噢，好。”王安之咬破饺皮，两枚馄饨从水饺内滑出。再咬破馄饨的皮，里面竟然又是一颗小元宵。他瞠目结舌，“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杨小桃听见王安之的评语，满脸不悦，“大哥哥，你得这么想，你在一道面食里同时吃到元宵，水饺，馄饨，是不是会觉得特别的满足？”
  “我没有觉得满足。”王安之摇头。他见杨小桃撇嘴，急忙补充，“但是，我感受到一种循环，像是日月的交替，四季的往返。这简直就是艺术。”
  杨小桃得意地挑眉，“还是大哥哥你识货！”
  王安之又说：“小桃，艺术品不是用来的吃的。你的这个作品太高深，怕是没人懂得欣赏。我觉得你特别有天赋，可以继续创作。”
  杨小桃戴着王安之给的高帽子，兴高采烈地点头，“那我听大哥哥的。大哥哥，你觉得我的这个作品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王安之想快点离开这找林渊，他搪塞道：“有些艺术品是不需要名字的。小桃，我还有事，就...”
  “那怎么行！”杨小桃说：“到时候人家看见了，不知道叫什么，问我，我也不知道，那得多丢人呀。大哥哥？你怎么啦？”
  杨小桃看见王安之愣住，他的嘴里念叨着，“虽然看见了，但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大哥哥，你别吓我呀！”杨小桃晃晃王安之。
  王安之回过神。他忽然笑了，眼神充满愧疚，“小桃，大哥哥没事。大哥哥在一个坏地方待了太久，心也变脏了。”
  “大哥哥，你在说什么呢？”杨小桃目光茫然。
  “小桃，你的这个发明值多少钱？”
  杨小桃皱眉沉思，她犹豫半天，说：“我觉得吧...至少值五两银子！”
  王安之从怀里掏出一枚十两的银锭，放在桌上。
  这时，城北偏西的位置，一束红色的焰火窜入天空。数千颗闪着光的火星在夜色中散成一只赤色的鸢。
  王安之征住。杨小桃在那双丹凤眼里看到错愕与惊慌，大哥哥似乎在害怕某件可怕的事。
  “双爪！”
  王安之咬牙，他的两腿变成龙肢，双足变成龙爪，向祕武库的方向狂奔。锋利的爪尖在青砖上划出清晰的刻痕。
  “大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杨小桃拿起桌上的银锭，跑向王安之转身的街角，“大哥哥，你等等我，娘亲说了，不能拿恩人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