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红如队服
作者:峨眉子婴      更新:2021-10-01 23:52      字数:7339
  第二天,清晨。
  葛亭打开永安城的北门。他瞧见门洞内有不少垃圾,便拿着扫帚开始清理。
  一匹灰毛白蹄的马儿拉着一辆小马车,慢悠悠地跑来。赶车的是渊哥,还有他的未婚妻,李济慈。
  葛亭把扫帚扛在肩上,他匆忙迎上前,“渊哥早上好,嫂子这是要去参加医盟的交流会?”
  林渊笑着点头,“是的,今早是你的岗?”
  葛亭点头,“渊哥,嫂子,请二位先下车。我检查一下车内。”
  李济慈转头望着林渊,“阿渊,本城的马车出城,不需要接受检查吧?”
  林渊摇头,“检查一下又没什么,葛亭办事向来认真,这你也是知道的。”
  “噢。”
  两人跳下马车。葛亭进入车厢查看,车厢内的空间不大,放着两个包袱,还有半人高的铁箱。他掀开铁箱的盖,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箱子里装着上百包药材。
  葛亭检查完车厢,又走到马车的右侧,他四肢伏地仰面看向车底,点着头说:“渊哥,嫂子的车可以出城了。”
  李济慈跳上马车。她拿起皮制的马鞭,望着林渊清澈的眼,“阿渊,那...我走啦?”
  “走吧。”林渊说:“路上注意安全,断事堂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阿渊!”李济慈气恼地叫嚷,她见林渊头也不回,扬手甩鞭抽中马背。灰马痛地嘶鸣,迈开四蹄急跑。
  林渊突然转身奔向马车,疾驰如掠影。在追到车尾时,他蹬脚跃入高空,修长的身子向前划落,林渊坠坐在灰马的背上,他伸手勒住缰绳,扭头对李济慈说:“这位气鼓鼓的准新娘,忘了你薄情的未婚夫吧,来,我送你到十里外的凤尾涧。”
  李济慈惊喜地双眸发亮,她笑得眉眼皆弯,嘴中嚷道:“好呀!你要是送我到凤尾涧,我就嫁给你。”
  “一言为定!”
  皮鞭轻响,马车再次向前驶去。
  “阿渊,快坐到我的身边来,小灰,你急什么,跑慢点!”
  葛亭看的目瞪口呆,他扛着扫帚啧嘴摇头,“渊哥平日里挺老实的人,为什么谈恋爱时总喜欢演这种言情戏?”他又点点头,弯腰继续打扫,“不过,这两人确实恩爱。”
  下午,日头偏西。
  西门口的河道处,停着一艘巨大的货船。它的身子遮挡阳光,在宽阔的河面投下庞然的黑影,像是有深海巨兽蛰伏于水下。
  岸边站满围观的人,他们垫脚伸脖仰望货船,脸上的表情或惊或痴,嘴中皆是称奇。
  货船的正中,放着一盏白玉酒杯。酒杯高有九十层楼,圆形的底座足有湖泊之大。
  杯身由下至上刻着口饮海潮的螭吻,须书诗文的负屃,齿咬铜环的狴犴,背扛石碑的霸下,鼻喷炉烟的狻猊,尾敲洪钟的蒲牢,爪按殿角的嘲风,瞳映刀剑的睚眦,身绕琴头的囚牛。
  阳光倾泻,龙的九个儿子迸发出浩荡的眩光。九色光幕以潮涌之姿,汇合成如波似涛的金浪,远古的时空彷佛与此刻相接,千年之前,手执玉杯的帝王啜饮众生的血,它是万灵的命运,五爪里把玩着生与死的决定权。金色的浪向天空奔流,翻滚入云,威严的华光抹平日芒,又散成九色光柱归于九子。
  围观众人仰头惊叹。
  戚寒石与叶望山立于船头。
  “这玉杯肯定不只五千万吧?”叶望山说。
  戚寒石微笑,“当年金玉阁的首届拍卖会,本想用九子杯拍出天价,以作噱头,结果没人竞拍,就让寇大海以底价拿下了。”
  “当然,现在的东洲,家里若是放着这么个宝贝,谁敢安心入睡。寇大海敢买,是因为他住在永安城。”叶望山说。
  戚寒石点头,“我在入夜时能赶到船不渡。”他闭上眼抿唇沉默片刻,开口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特别的不安。”
  “小石头,你可别吓我。”叶望山说:“你的预感一向很准。”
  戚寒石笑了笑,“希望这次不是。”
  叶望山拍拍戚寒石的肩,“别担心,城内有我在。”
  戚寒石说:“要多注意城内的动向。”他转身望向九子杯,昂头呼喊:“安之,我要出发了。”
  叶望山笑着摇头,“这孩子,真是...太像他的娘亲。”
  戚寒石见没人应答,又喊道:“王安之,你再不出来,戚老师要生气了。”
  “戚老师,你就带我一起去吧!”
  身穿黄衣的少年从杯口跃出,他落在桅杆顶端,下滑至甲板,“戚老师,我都想好了,你与绑匪的头目决战,我呢,就溜去找寇燕。”
  “太危险了,绑匪不只一人。”戚寒石说:“你要相信戚老师,我会抓住绑匪的头目,问出寇燕的下落。”
  “可是...”
  戚寒石示意王安之近前,抬手捋平王安之褶皱的衣领。他在叶望山张望的瞬间,用极低的声音说:“安之,记得戚老师昨天说的话,城里有内鬼。叶叔这个人心好,万一内鬼在二队里,他会感情用事。你作为旁观者能更冷静一些。关键时刻控制住事态的发展,这是戚老师交给你的任务。”
  王安之略作思索,他点点头,“戚老师,我明白了。”
  “若是遇到危险,千万不可莽撞。”戚寒石叮嘱。
  “您放心,不会的。”王安之说完,迈步走向船边的栏杆,他脚踩挂着的绳梯离开。
  叶望山颇为惊讶,“小石头,安之这么听你的话?统领大人说,他在这个徒弟面前,可是一点师父的尊严也没有。”
  戚寒石摇头,“我不赞同统领大人培养王安之的方法。”
  “除了盛城主,这话就只有你敢说。”叶望山大笑,“小石头,你在武园教了太久的书,这个绑匪怕是忘记,永安城里,还有一个‘红无常’。”
  占据两百丈河道三分之一的货船启航,它穿过永安城的西门,顺流而下。
  傍晚,断事堂内。
  伏桌批文的叶望山放下手中的毛笔,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大门,“安之,你今天不用上学的吗?都在这儿晃一个下午了。”
  坐在门槛的王安之摇头,“相比上学,我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我在考虑毕业后,加入赤鸢军的哪个队伍。”王安之撒谎,“一、二、三队都挺好,有些纠结,所以来看看二队的日常工作。”
  “当真?”叶望山欣喜,“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去一队。安之,来二队吧!我太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了。”
  “我会考虑的。”王安之点头,“叶叔,我晚上去你家吃饭,你跟我细说二队的事呗。”
  “没问题!”
  正在此时,面色凝重的林渊突然步入堂内,他的目光犹豫。
  “林渊。”叶望山问:“早晨的时候我怎么没看见你,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林渊说:“抱歉,我早晨送济慈出城,集合没赶上。”他对王安之说:“之弟,你站起来,有些话我得关上门说。”
  王安之赶忙起身。
  林渊关上断事堂的门,他看着叶望山,说:“队长,接下来我要说些不利于团结的话,但...我都是有证据的,请您不要动怒。”
  叶望山端坐,他颌首点头,“我知道了,你说。”
  林渊说:“昨晚,我思考一夜,发觉寇燕的这件绑架案太过蹊跷,绑匪不仅知道盛城主与秦统领出城,更知道其余的四位队长不在城内...”
  王安之点头。
  “若是居民,对赤鸢军不可能了解的如此清楚。”林渊说:“我怀疑,赤鸢军之中...有内鬼。”
  “没错。”叶望山点头,“这点,我在案发现场就发觉了,但是担心打草惊蛇,就没对任何人说。”
  “啊?”王安之惊叹叶望山的脸皮。
  林渊抱拳,“不愧是队长。”
  叶望山黑脸泛红,“本想等戚队长抓到绑匪,内鬼的事自然水落石出。林渊,你说你有证据,是不是知道内鬼是谁?”
  林渊摇头,“没有。”他又说:“但我查出一件事,或许可以由此得知。”
  “快说!”
  林渊点头,“今天白天,我调查寇燕这些天的动向,发现他与一位名叫蒋良的人起过争执。”
  “当时我也在场。”王安之说。
  “蒋良?”叶望山说:“他不就是个地痞无赖吗?不过坊间有传言,蒋良在永安城的忘返林,经营着灵妖死斗的赌局。不过我们二队没有抓到过他。”
  “为什么从没抓到过呢?”林渊反问。
  叶望山征住,“你是说...”
  “我还调查出,蒋良前些天刚盘下项记钱庄。”林渊说:“项掌柜说,蒋良是听到年底要严查底下赌场的风声,打算改行做干净的买卖。”
  叶望山的双眼瞪圆,他太阳穴处的青筋鼓出。
  林渊低头看着灰色的地砖,说:“队长,我的推断是,赤鸢军的内鬼在二队里,而且是蒋良安排的,这个内鬼平日里把抓赌的动向提前告知蒋良。据韩凤娟说,寇燕有嗜赌的恶习,他与蒋良交往甚密。我怀疑绑匪的情报来源极有可能是...蒋良与内鬼这条线。只是,蒋良是如何认识绑匪,这个就...”
  “妈的巴子!”叶望山猛地落掌,将高大的红木桌拍碎。飞散的木条向着两侧溅射,洞穿两人才能怀抱的石柱,没入墙体之中,“林渊,带我去蒋良的家!我不管他与绑架案有没有关系,老子先要揪出队里的耗子!”
  “是。”林渊说。
  断事堂的门拉开,两人一前一后奔出。王安之想起戚寒石的嘱咐,赶忙拔脚跟上。
  藻苔街四十七号。
  叶望山掌推蒋良家的院门,发现铁门紧闭。他蹬脚跃过围墙,落入院内。这座大院占地约有一亩,中间立着一间矮屋。
  矮屋的门窗在外面也打不开。叶望山抬脚将木门踹碎,三人进入屋内。
  “这是?”
  屋子的左侧有一方木桌,桌面躺着两根白色的蜡烛。右侧靠墙放着一张床,床上的枕被黄如油菜花。正中间的地面,原本铺着的灰地砖被人掀开,整齐地码放在床下,露出褐色的泥地。泥地上嵌着一扇半人高的黑色铁门,应该是通往地道的入口。
  “这家伙果然有问题。”
  叶望山蹲下身,握住铁门的右把手上拉,门纹丝不动。他握住左把手,两掌略微发力,铁门被直接拽脱泥地。一根粗如小臂的铁门闩卡在两块门板后的插槽内,“是从里面关的。”
  铁门下有一截阶梯,通向黑暗之中。
  林渊迈腿欲下,被叶望山拦住。叶望山拿起桌面的白烛,他用点信号弹的火折子点燃,率先走下阶梯,“跟我保持十步的距离,说不定会有机关。”
  下面并没有机关。三人在漫长的甬道内转了五个来回,叶望山又拉开两扇被铁门闩卡住的铁门。在拉开最后一扇门时,三人愣住了。
  前方是一间地室,里面堆垒着近千万两的银锭。四壁皆有烛台,混合着灵妖脂肪的青烛燃烧出惨白的光。这种蜡烛价格昂贵,但可以燃烧许久。拉门的风晃动烛火,数十万颗银锭于白光中闪闪烁烁。
  令三人愣住的不是如此多的银子,而是跪在正中间,那个上半身赤裸的人。他已经死了,尖瘦的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似痴儿傻乐的表情在生命的最后一息定格。在他的下腹左侧有一条半寸的切口,流出的血早已干涸。他的左手握着一柄短刀,攥着银锭的右手放在左腿上,紧贴着切口,似乎要把银锭放入切口之中。因为,他的肚子早已被银锭塞鼓,隔着撑薄的肚皮就能看出里面颗颗银锭的形状。这具尸体像是一只负子的琵琶蟾蜍。
  “这人就是蒋良!”王安之说。他在尸骸峡湾早已见惯杀戮,但面前的死者太过渗人,令他忍不住干呕。
  “之弟。”林渊轻拍王安之的上背,“不舒服就先出去吧。”
  王安之摆手摇头。
  叶望山先是查看尸体,再绕着地室转圈。他手按每寸墙壁,脚踩每块灰砖,最后得出结论,“地室的每扇铁门全是从内被门闩卡住,墙壁与地面也没有暗道。这是一间密室。尸体已经完全僵硬,死亡的时间应该是在清晨。”
  “难道是自杀?”林渊问。
  “不太可能。一个贪财的混混怎么可能在自己的银山中自杀?这更像是仇杀,凶手一定有进入密室或制造密室的办法。”叶望山说:“我先回断事堂调查蒋良的仇家。双膝下跪,肚塞银锭,这种杀人的手法具有仪式感,应该是蒋良因为贪财,与之结下血海深仇的人。这家伙的案底档案室有,半炷香之内就能查出此人是谁。”
  林渊抬头欲点,他的面色忽然煞白。
  “你知道是谁了?”叶望山看着林渊,“不然...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王安之把目光从蒋良的脸上挪开,他闭上眼轻声问:“渊哥,凶手是...嫂子吗?”
  “李济慈?”
  叶望山报出这个名字,林渊背靠墙壁,他像是被抽掉骨头般颓然坐下。
  瞧见最器重的下属这般模样,叶望山不忍再问,他转头看向王安之,“安之,你为什么会知道?”
  王安之睁开眼,“叶叔,两天前我到嫂...李济慈那儿治伤,因为举止流气,估计被错当成流氓,李济慈强行让我服下一枚药丸。这枚药丸是颗迷药,服下之后,我会按照李济慈的指示行动。”他走到蒋良的尸体前,指着蒋良的脸说:“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不可能露出如此痴傻的笑容,这恐怕是被下了迷药。”
  “你是说...”叶望山说:“李济慈让蒋良服下迷药,命令他进入密室自杀?”
  “这种迷药可以做到,而且这种迷药,我在尸骸峡湾都没有见过。”王安之说:“但是光凭这点判断太过武断,我是瞧见渊哥的表情,才敢这么说的。”
  “李济慈,蒋良...”叶望山突然想到什么,他说:“我记得,李济慈的父亲李洛,生前是永安城的瓷商,蒋良是李洛手下的伙计。当年,寇大海的瓷器一家独大,他的经商方式赌性十足,凶狠霸道,与之竞争的同行不是把店卖给他,就是破产关张。剩下的瓷器商寥寥无几,李洛的家产颇丰,在自杀前,他仍在苦苦支撑。”
  “自杀?”王安之问。
  叶望山说:“据说,李洛窝在屋内彻夜研究,最后找出可以令瓷器更为坚固的配方。这绝对是足以抗衡寇家的法宝。但是...这个配方被手下的伙计窃取,转手卖给了寇大海。”
  王安之问:“这个伙计,难道就是蒋良?”
  叶望山点头,“没错。当时老队长还在,我也参与了办案。李洛拿着寇家最新的瓷器,来断事堂控告蒋良与寇大海,说这两人窃取了他的配方。这种配方属于专利,需要在技术局申请专利书,才能确认产权人是谁。李洛发现配方被偷时,寇大海早就完成了配方的专利申请。堂上对质时,寇大海拿出专利的文书,产权人是他的名字,李洛瞧了一眼便昏死过去,后来李洛就发了疯,投入漱河自杀了。”
  “怪不得。”王安之说。
  “配方就是这个畜牲偷的!”林渊猛地抬头咆哮。
  “林渊!”叶望山沉声说:“你是二队的人,断事堂内讲的是证据。李洛拿不出蒋良偷窃的证据,又拿不出配方是自己的证据,这...”他摇摇头,没有狠下心说完。
  “等一下!”王安之突然开口:“问题在于,李洛的死是两个人造成,一个是蒋良,另一个是...寇大海。渊哥,你是不是会把队内的事告诉李济慈?”
  林渊看着地面点头,“我什么都对她说,但是...她却瞒着我。”
  叶望山这才明白,王安之为什么要这样问,他说:“安之,你的意思是,李济慈是绑匪的内应?绑匪利用她获得永安城情报,她则利用绑匪,拿到....寇燕!”
  “是的。”王安之说:“周琛说过,他守北门时,只出去过三个人。两个是绑匪,另一个就是李济慈。绑匪出城后,说不定就将寇燕交给李济慈。寇燕与早年的事无关,我猜,李济慈是想用寇燕威胁还在外地的寇大海,为父报仇。”
  “麻烦了!”叶望山突然说:“韩凤娟说,寇大海听到儿子被绑架的消息就从茭国往回赶,若是马步不停,再有一天一夜就能回来。李济慈是清晨出的城,两方迎面,最迟今晚就能相遇。”他冲向门口,“我得赶在出事之前抢先一步追上李济慈。”
  王安之想到戚寒石的话,他上前拦住叶望山,“叶叔,你要是再走,永安城里可就没人了。还是我去吧。”
  “队长...”林渊从地上站起,他深吸一口气,说:“我去追济慈吧,我会劝她的。”
  叶望山看向王安之,摇头:“以你的脚力,肯定来不及。”他转头望着林渊,这个二十年后注定会接任队长之职的下属,在此番打击下已经疲惫出老态,“林渊,要是李济慈不听劝,该怎么办?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让下属做如此残酷事。这件事交给我来做,这是队长的责任。”
  叶望山推开王安之,他向地室的出口疾奔。
  林渊目光呆滞地站了一会儿,他挪步走进甬道,缓缓没入黑暗之中。
  王安之想到那个跪在父亲灵堂前的孩子,他没有追上去,更没有勇气说出安慰的话。言语是浅薄的,安慰只会将他人的痛苦贬低成声带的微颤。王安在此刻忽然想念尸骸峡湾,那里只有绝望与痛苦,并没有悲伤的家人。
  天色渐暗。
  周琛躺在自家的床上,他掀开遮面的薄被,望着窗外的灰色天空,翻了个身,将圆脸埋进枕头。硕大的脑袋里幻想着敌人突然袭击永安城,他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叶队长感叹浪子回头,决定力排众异,同意他归队的请求。
  想到这,周琛猛地爬起,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即使不在二队,也可以在永安城内行侠仗义。这样一来,归队也绝非不可能。
  说干就干,他在衣柜里挑出一套黑色的衣裤,对着镜子比划,心中感叹真是既显瘦又合身。正要穿上,突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穿着裤衩的周琛拉开木门,他看见来人,说:“渊哥?”
  林渊左手托着一坛酒,右手拎着几个被细绳捆住的油纸包走入屋内,“阿琛,我担心你难受,就来看看。”他望着喜气洋洋的周琛,目光疑惑,“不过,你好像挺开心的?”
  “当然喽。”周琛接过酒坛放上木桌,油纸包里飘出肉香,十四个时辰未进食的他吞咽口水,“我这么大的脑袋可不是摆设,稍微一转,就想到了归队的办法。我快要饿死了,渊哥,咱们先喝酒吃饭。”
  “好。”
  周琛拿来木筷碗碟。林渊拆开油纸包,他把酱牛肉,白斩鸡,盐水花生倒入瓷碟。
  “谢谢渊哥对我的关心。”
  装满酒的碗碰撞,两人一口喝干。
  周琛有些诧异,“渊哥,我记得你从来不喝急酒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林渊笑着摇头,“没什么,我这些天开始反思,以前是不是过于拘谨,连喝酒都得小心翼翼,不如阿琛你这样畅快。”他用木筷夹起鸡腿,放进周琛的碗里。
  “渊哥!”周琛拎起酒坛将林渊的酒碗倒满,“你既然开口了,弟弟就说你两句。你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太朴实,除了谈恋爱,没什么事能放得开。你今天能这么想,说明你活通透了,弟弟替你高兴!来,再走一个!”
  “好!”
  酒碗碰撞五次,周琛陷入半醉半醒的状态,他看着双眸依旧清澈的林渊,疑惑地问:“渊哥,你的酒量...怎么变好了,以前不是只能喝两碗么?”
  “可能是心情好,酒量也变好了。”林渊笑着说。
  “噢,有什么好事吗?说给我听听,弟弟替你高兴高兴。”
  “不急。”林渊摇头,“阿琛,你说你找到归队的办法了,是什么办法?”
  周琛拍掌大笑,“渊哥,我的办法就是,即使不在二队,我照样在永安城抓坏人。这样一来,叶队长就知道我改邪归正啦,时间一长,肯定会同意我归队。说不定,还会有漂亮的小姑娘爱上我,你知道的,我对你说过好几次,我要腿特长,腰特细的那种...”
  林渊笑着点头。
  周琛接着说:“谁知道,今天刚准备第一次行动,你就来...”说到这,周琛愣住了,他突然想到,袁北泽与袁蒲进城的那天下午,袁蒲一直在马车里,从未出来。林渊也没有往车内瞧过,既然如此,林渊为何能绘出袁蒲的画像?
  周琛在瞬间清醒,他的额头冒出颗颗冷汗。
  “这么大的脑袋果然不是摆设。”
  林渊又倒满一碗酒,昂头畅快地饮尽。
  “在我的计划里,这是唯一的失误。”
  林渊挥臂甩手,双指捏住的细筷划过周琛的脖颈。他放下酒碗,大步而出。
  木门关上,周琛粗壮的脖颈上出现一圈血痕。
  “为什么啊?学长。”
  表情错愕的圆头落下,砸在木桌上,瓷碟里的盐水花生颗颗跳起。失去脑袋的身体仍旧坐着,截面齐整的切口里,喷出的鲜血红如队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