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柳笙，我怕。”
  “……”
  余柳笙之前烟瘾不大，他对烟酒都没有特殊的爱好，后来他腿废了，烟和酒成了他心情不好时最好的发泄，抽得多了，烟瘾自然大了起来，心情好时他会抽烟，心情不好时抽更多。
  烟抽多了不好，余朝和他说过，管家说过，就连助理和医生都曾和他提起。
  他从不在意，因为他不在乎他的命。
  只想着等余朝大了，能够有能力接手余氏，他就把一切都给他。
  可如今，他宠着的少女怕。
  余柳笙习惯性的拿出烟，刚放到嘴边，他揉着额头靠在轮椅里。
  次日中午余柳笙出门，助理开的车，提了两个食盒，一个是中午吃的，一个装的全是点心和水果，留着给许哟苒念书的时候饿了吃。
  到了宿舍楼下，他远远就看见他的少女穿着牛仔裤白衬衣，晃着高高扎起的发尾小跑着过来，她瓷白美丽的脸颊因为太远而绯红，光洁的额头念着几缕汗湿的碎发，她跑进车里，一口喝了大杯冻得凉爽的核桃奶，欢快的说：“哇，好凉快，宿舍里快热死了。”
  余柳笙掏出手帕给她擦了额头的汗水：“别贪凉，小心感冒。”
  许哟苒：“我身体好，不会的。”
  他忍不住捏了捏少女滚烫的脸颊。
  吃食全部摆出来，不仅许哟苒吃了，没吃午饭的余柳笙也一起。
  因为许哟苒在，他食欲很好，难得吃掉一碗米饭，还喝了不少汤。
  饭后许哟苒也没急着走，她把碗筷都收好放进食盒里，然后笑着看着余柳笙说：“余柳笙，你一小时没抽烟了。”
  余柳笙手指微动，不止，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没抽烟，浮躁的情绪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安静下来。
  他的混账少女，他的小太阳。
  许哟苒趴到他扶手上，“好困，我要睡一会儿。”
  过了片刻，她似乎是睡着了，余柳笙抚了抚她眼帘的碎发，睡着的少女却突然把他的手握住，柔弱无骨的小手抓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心脏微紧，她小声嘟囔：“余柳笙别闹……”
  他果然安静下来，任由她抓了他一个中午。
  许哟苒。
  ……
  如今余柳笙不仅期盼着周末快些到来，他更期待中每隔几天给许哟苒送去营养午餐的时候，她会在他旁边睡着，会抓着他的手，醒来的时候哼着和他说手麻了，疼。
  他会给她揉揉，她笑眯眯的说：“余爸爸真好。”
  其实余柳笙慢慢感觉到，许哟苒对他的称呼就像是在故意气他，她好像很喜欢看他黑脸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戒烟的日子很痛苦，他喜欢上了跳跳糖，满嘴的跳跳跳，脑海里全是他的少女。
  他想活久一点，他仅剩的人生在护着余朝、在自怨自艾，如今他只想护着他的少女一生无忧。
  或许是他这段时间对许哟苒太好，连余朝都忍不住说：“爸，你现在是不是拿妹妹当贴心小棉袄了？”
  余柳笙看了他一眼，阴沉沉的说：“不是。”
  ……
  不是那是什么？
  余朝翻了个白眼，完全不信，反正他觉得他爸现在比他还宠妹妹，肯定是当成小棉袄了。
  不过他妹妹确实很让人心疼，就想宠着，无论是她的努力还是认真。
  才说了不是把许哟苒当小棉袄的余柳笙转头就让人给医科大那边送了空调去。
  许哟苒这边的学习和生活都过上正规，许家那边却是闹了起来，因为许母在一天晚上去找许雨房间找她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许雨的短信，短信是刘曼发来的，问她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总不能一直在乡下啊，她还年轻能工作，何况久了不见女儿，妈妈想你啊……
  这类苦情的短信不多，许雨为人谨慎，和刘曼联系过后都会删除记录，只是这次太不凑巧，给许母碰了个正着。
  许母不是善茬，当即就打了电话回去，刘曼还以为是许雨，高高兴兴的接起喊了声：“小雨，你是不是想通愿意让我回来了？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现在的生活，我只是一直在乡下不是办法，我要继续工作啊，不工作没钱的……”
  许母质问道：“你是小雨的亲妈？你们什么时候相认的？”
  刘曼高兴的表情一变，她惊恐又慌张的挂断电话，一边说对不起打错了云云挂了电话后她还是害怕——电话里的声音她记得，是许林城的老婆李芳。
  她曾经在他们家做过很长一段时间，就算隔了十几年，也依然挡不住那熟悉感。
  怎么办？
  刘曼太慌张，她完全没想到给她打电话过来的是李芳啊！
  现在被发现了许雨不是要恨死她了？
  刘曼急得团团装。
  这边许雨澡都没洗玩就被许母叫了出来，李芳气得头昏眼花，拿着短信问许雨：“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小雨，这个人是谁会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许雨没存刘曼的电话，许母看到的只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发了短信又打电话的，肯定不会是弄错了。
  许雨也慌张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许母和刘曼之间说了什么，就怕多说多错，她疑惑的说：“妈，你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
  许母哼了声，头疼的扶住额头：“小雨，我知道我不是你亲妈，你就算真要认回你的亲妈我们不会阻拦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骗我们！”
  许雨说：“我真的不知道啊。”
  她拿过电话，看了眼短信说：“妈，你看这都是陌生号码，对方肯定是弄错了。”
  不过许母不会信，许母虽然见识浅短，不怎么会顾全大局，可她又不是真的蠢，会听不出刚才那几句对话不是弄错吗？
  许雨肯定是找到她的亲妈了！
  许母看看许雨，心里只觉得特别难受，她亲女儿不认她，如今连养女也找到亲妈了……
  因为事情挺大，很快的，连许林城也知道许雨找到她亲妈了。
  许雨心里慌得不行，她扑通一声跪在许林城夫妻面前，道：“爸妈，你们抚养我、培养我，养恩不比生恩小，我和你们生活了十九年，我爱你们啊，对我来说你们才是我的亲生父母。”
  她哭着说：“我承认，我隐瞒你们是我不对，可我也是怕会离开你们啊，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现在姐姐又不肯回来，爸爸妈妈身边就只有我了，我怎么能离开你们呢？我的亲妈她确实来找了我，让我和她走，可我不愿，我愿意抚养她，给她钱财让她生活无忧，可我不愿离开你们！”
  她说得情深意切，许母心里本来还有疙瘩，被这么一哭也忍不住有些松动，她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相认的。”
  三年前。
  不过许雨不可能说实话：“在我知道我不是你们亲生女儿后不久，突然有个阿姨来学校找我，说是我亲妈……我当时很害怕，我看妈妈和爸爸你们那段时间心情都不好，我不敢和你们说。”
  许林城叹了口气，说：“这就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啊。”
  许母到底也是满意她这亲手培养出来的女儿的，道：“行了，快起来吧。”
  许家因为这事儿也不太平，许雨花了不少功夫总算面前稳住了许林城夫妻，等她回到房间，立刻就打电话和刘曼联系，她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和刘曼说，“我说了我不主动联系你你不能主动联系我，你到底干什么啊？你是要害死我吗？你当初主动把我和许哟苒交换就知道有今天，你如愿了啊，你能不能放过我？你已经扔了我一次了，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行不行！”
  刘曼本就惊慌，再一被许雨这样说，当即就捂着嘴哭了出来，说她是想要她好，不想她跟着她过苦日子，没有要扔她的意思啊，可惜许雨不会听。
  许雨又道：“这个号码别再用了，以后也别联系我，我们就当从未相认过。”
  许雨直接挂了电话，她抓了把头发，烦躁又心焦。
  却不知道穿着睡衣的许母敲门的手一顿，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从许雨口中听到这些话！
  她的女儿不是抱错，而是被人故意掉包？
  如果说许家之前发现许雨和生母联系上了只是小闹，那么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收不了场了。
  抱错孩子这事儿本来就不小，现在有人告诉他们不是抱错，是有人看上他家条件故意掉包，掉包后还黑心肠的把他们女儿扔到了孤儿院！
  这事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许林城夫妻因为养育许雨十九年免不了会偏向她，发现不是亲生的之后虽然一时震惊但时间久了也就接受了，对她一如既往的好，甚至比对亲女儿还好，可是现在却被事实打了脸，原来不是掉包是故意，他们宠着护着的好女儿从头到尾都知情！
  之前许雨还说是最近才相认，如今看来这个“最近”也有待考量。
  许母这次不止气得头昏眼花，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眼前一黑，重重撑在门上差点晕倒。
  许雨一听到门口动静也顾不得气，她惊慌不已，立刻跑到门边小心翼翼的拉开房门，迎面而来的就是许母的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许雨的脸颊立刻布上几道指印，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许雨捧着脸，被打得有些懵：“妈……”
  许母气得直哆嗦：“够了，别叫我妈，我没你这样的好女儿！”
  许雨感觉她今年有些流年不利，大学考得就没许哟苒好，让她在家里有些抬不起头。
  如今才多久，她和刘曼的关系居然就被发现了，还好死不死的让许母直接听到了她和刘曼讲电话。
  刚才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许雨也是气惨了，说的话根本就没怎么经过大脑，当然会口不择言，现在也有些想不起来她到底是怎么说的，只说让刘曼别再来找她，说刘曼既然选择了掉包就当没她这个女儿别再往来……完了！
  许雨满脸惊恐，这次她真的完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抱错孩子许雨自己也是受害者，是无辜的，怨不到她身上来。
  可如今，许雨是刘曼为了让自己女儿过上好日子故意掉的包……
  她立刻跪了下来，哭泣道：“妈，求您别这样，求您原谅我这一次，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何况那时候我才多大，我根本无法左右别人的决定啊，我刚听说的时候也是吓坏了，可我怕你们因此怨恨我，不认我，所以我才一直瞒着的。妈，我错了，你气我打我都可以，但求您别不认我……”
  许母捂着胸口，真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气死过去：“之前你为什么不说？如果不是两次被我发现你还要瞒多久？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们这俩母女才是真的狼子野心，你们就是看上了我许家的钱！”
  许林城原本是睡了，听到争吵立刻走了出来，他心情本来就不好，一看许雨跪在地上哭泣，他妻子气怒非常，忍不住轻斥道：“又闹什么？”
  许母道：“你来得正好，你让许雨亲口说，说说她刚才到底都和她生母说了些什么！说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和她亲妈商量着赶走我的女儿，霸占我许家的财产！”
  许林城一听就有些懵：“什么财产？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母大声怒吼：“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我们的亲生女儿和许雨不是抱错，是许雨亲妈看我们许家条件好，故意给换了，换了就换了，还把她扔去孤儿院受尽折磨！”
  许雨哭得楚楚可怜，拼命摇头：“妈，爸，我没有这样想过，我怎么会这么想？你们养育长大成人，对我来说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也不能原谅我生母做的那些事情，可是她已经做了，我没办法去改变啊。我只想着对您和爸好，这样才能弥补我对你们和姐姐的愧疚，我没想过要霸占家里的一分一毫！我可以发誓！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可惜许母气得什么都听不进去，就连许父也脸色骤变，原来这十九年他们都是在给仇人养女儿？
  许林城夫妻气愤不已，可要说这里面有多少对许哟苒的愧疚和心疼，那肯定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他们更气的，是被欺骗、被利用，对于本来就看重钱财地位的人来说，有人苦心积虑的觊觎他们的财产，还为此谋划了十九年之久，这更让人接受不了。
  许父许母之前看重许雨，是因为许雨是单纯无害的，是他们亲手养了十九年的乖女儿，不是亲生的也改变不了那确实是他们养大的事实，对她自然不一般。
  而如今，许雨不再是单纯无害的，反而是害了他们亲女，伙同外人来谋取他家财产的外人，如此一来，就算有十九年的感情做维系，也免不了猜疑和忌惮。
  许雨一看许父许母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自从三年知道自己不是许家亲生的之后她就改了好多小性子，拼命做他们的好女儿、乖女儿。
  为了讨许父许母的好，她少不得要揣摩他们，自然知道在他们心里钱权的地位不一般，何况就连亲女都能那样忽视、低看、利用，还能指望他们能有多情深义重？
  许雨心一狠，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磕得额头立刻红了一片，坚决又认真的道：“爸妈，我是真的把你们当亲爸亲妈，也感谢你们的抚育之恩，我生母做的那些事我无法否认，我虽然气她恨她，可事实已经发生了我改变不了，我只求你们给我个机会来弥补我生母做过的错事。当然，如果爸妈不再相信我的话，我立刻就离开许家，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许雨的话和三个响头还是有点用，至少许父许母果然有所迟疑，十九年前发生的事情许雨确实无能为力，当然这也改变许雨生母做的那些事，以及许雨这些天来的欺骗。
  许父许母冷哼一声，心里还是气的不行，也就没有开口让许雨留下来。
  许雨又道：“还有姐姐，她才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她从小吃尽苦头，回了许家也没享受到几天亲情，我知道是因为相隔了十九年的距离让彼此有些生疏才产生了误会。我会亲自去和姐姐赔礼道歉，希望姐姐能够回来孝顺爸妈，这样我走得也就安心了。”
  许雨如此说来，许母气愤的表情果然一变，就连许父也皱眉思索片刻，他们都想到了余柳笙和余朝对许哟苒的看重，许哟苒现在还住在余家呢。
  许父道：“你今晚先住下，明天就去找许哟苒解释。”
  许雨立刻应承下来，说一定会好好找姐姐解释，求得姐姐原谅，让姐姐回来云云。
  许母狠狠的对许雨说：“看看你们俩母女做的好事！你是享了十九年的福，可我的女儿呢？这些年受了多大的罪！你们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还有你那个妈，我要告她！”
  许雨看着许母眼含泪光，无奈又痛苦的说：“我知道，对不起，妈。”
  许父心气不顺，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不过这一夜注定不太平，许家三口都难得失眠了，许父许母心情复杂，以为的乖女儿结果是个白眼狼，亲女儿还不认他们，他们曾经也确实因为许雨忽视许哟苒，对于年迈的他们来说自然是种打击。
  许雨心情不复杂，她纯粹是气，气刘曼给她找事，气自己不够谨慎才让事情暴露，当然还得想办法继续笼络住许父许母的心，让他们知道她和她生母不是一类人，她习惯了做有钱人家的女儿，让她回去跟着保姆妈生活那简直就是要她命！
  第二天一早，她起床看着厨房做了早餐亲自摆上桌，殷切又小意的伺候许父许母起床吃饭，虽然没得到好脸色，但她也忍了。
  然后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电话号码给换了，说什么也不想再和刘曼有任何牵扯。
  刘曼换了几个号码给许雨打电话结果都没通，最后还直接变成了空号，尽管已经习惯了许雨的恶劣，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还是会忍不住心痛，更后悔起当初不该一时贪婪给自己的亲女儿掉了包，如果不掉包，日子虽然会苦点儿，但总好过女儿不认她啊！
  刘曼哭了一通，想起三年前她终于耐不住要和女儿相认的心思，想着许雨大了肯定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可惜许雨怎么都不肯认她，还是她说出了藏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说她为了让她过得好才把许家的女儿掉了包，又悄悄做了亲子鉴定，才终于让许雨认清她才是她的生母。
  可惜就算证据摆在面前，许雨也不认她，让她躲起来，让她别再出现，让她永远离开a市，就连偷偷的在私下里认她这个母亲都不愿意，每次见她都极为不耐和嫌弃……
  那个时候刘曼就有些后悔了，到了如今更是悔得想死，甚至还有些怨这女儿对她的无情和冷漠，仅仅是因为她没钱就不认她，她好歹是十月怀胎生辛辛苦苦生下她的母亲啊。
  她一狠心，收拾好东西回了a市。
  ……
  许雨说了要去找许哟苒道歉，那就必须得去的，毕竟许父许母对她还有气，就盯着她去找许哟苒。
  许雨想拖几天，可她知道许父许母这个时候正在气头上，她如果真拖几天，没准又会爆发一次家庭大战，对她极为不利，思索再三，她换了电话号码后就迫不及待的去找许哟苒了。
  何况她不怕被许哟苒知道——许哟苒之前就主动提起过刘曼，肯定比许父许母更早知道这件事情。
  现如今她也顾不得丢脸了，只想着能稳下许父许母的心，至少不要那么仇视她，当然她更希望许哟苒狠狠的为难她，这样她就可以使用苦肉计，也能降低许哟苒在许父许母面前的观感。
  毕竟相处了十九年，哪里能没点儿感情在？
  许雨见到许哟苒的时候，许哟苒刚在食堂吃了饭回寝室，时隔小半年再见到许哟苒，许雨差点没认出她来，明明只是简单的小脚牛仔裤、白衬衣，长发扎起，散了几缕碎发，可她就是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
  许哟苒的模样本就很美，没了怯懦和畏缩，眼底宁静平和，神情恬淡，沉静而从容。
  她一路走来，有不少男生女生都在看她。
  许雨咬了咬唇，走上前去：“姐姐。”
  许哟苒侧眸，极为平淡的看她一眼：“是你啊，有事？”
  许雨说：“嗯，有些事情想和姐姐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
  许哟苒看了眼腕表：“我赶时间，有事就这说吧。还有，别叫我姐姐了，听着怪不舒服的，毕竟我们没有血缘，你亲妈做的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