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的中年人从光滑的地面挣扎着站起来，揉揉摔得有些发麻的后腰，却发现左手有点湿哒哒的感觉。
  抬手一看，掌心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红色的血沿着掌纹像灌溉沟渠里的水般漫开。
  “你个老东西，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还没来得及反应疼，耳边就传来了一声炸雷般的怒吼。
  中年人有些懵逼地看着面前那个手指着自己唾沫星子飞溅的男销售，再低头看看地上一个断落的汽车后视镜，顿时明白了——
  看来是刚才自己往后倒的时候，不小心给掰断了。
  “你知道这是我们最新上市，还没开卖的新车吗？”
  那男销售越说越激动，竟然上前一把揪住了那中年人的衣领，如果不是臂力受限，估计他倒是很想把对方整个提起来质问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
  俗话说钱是英雄胆，没了胆的英雄......就跟狗熊没什么两样了。
  那中年人抬头看看车顶上放着的广告牌，上面标注着价格，五字后面跟了五个零。这一看不打紧，本来想用力甩开对方的手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就连说话都感觉没底气了。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弄坏了就得赔！”
  那黑西装男销售臂力不济，换了只手死死扯住中年人的衣袖，
  “赔钱！”
  “我，我......没钱。”
  中年男急得脑门冒汗，手心的血都被汗水稀释成了粉红色，一滴一滴地敲在展厅光滑的地板上。他不敢甩开对方的手，一边被扯着，一边转头四顾，希望周围围观的人中能有人出来帮忙说上两句。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现在的眼神就跟个彷徨的孩子般无助。
  “也就个后视镜而已，不如算了吧。”
  人群里有人看不过眼，弱弱地帮腔了一句。
  “要不你来赔？”
  西装男皱着眉头一眼瞥过去，围观的人群立马全体低头吃瓜。
  很真实，大马路上老太太晕过去都没几个人上手，现在就个4s店里坏一辆展车能有人出来说一句已经很符合社会良心标准了。
  “对！应该赔！”
  跟俗到爆的剧情一样，伪军吠叫完毕之后，最大奸角的皇军就该登场了。
  王勉从同事身旁把视线跳过去，刚才他在招待着的那个带猫来看车的年轻男子竟然走上前来。
  难道他想搏个好待会找我要折扣？
  就在他还思维发散的时候，那男子竟然站到了中年人的身前，还一手帮他挣脱了黑西服同事纠缠着的手。
  “你们店该赔钱。”
  神马情况？！
  皇军还叛变了？
  王勉不自觉地又用中指推了推眼镜，虽然这个动作很容易让人有揍他的冲动。
  那胖胖的中年人也有些迷茫，眯起眼镜打量了一下这个顶在身前替自己出头的年轻人，面孔很陌生，而且肩头上站着一只猫更是显得古怪。
  那黑猫稳稳落在肩上，用种像看傻子样的眼神扫视着面前一群发愣的人类。
  “我们赔什么钱？开玩笑！”
  打头的那个黑衣销售员说道。
  “嘶......那他要赔什么钱来着？”
  “当然赔车钱！”
  “哎呦，他弄坏你家车了？”
  “你看，这个倒后镜都给整下来了。”
  “这倒不得了哦，他用腿踹下来的？”
  “哪能？就摔地上的时候给碰掉的。”
  “他没事摔你家地板干嘛？”
  “刚才咱们推推搡搡的时候给弹出去的呗。”
  “你的意思是你把他给摔出去的？”
  “啊不，当然不是！”
  黑衣销售回得嘴快，差点误事，赶紧更正道，
  “是他自个摔倒的。”
  “你确定？”
  “确定！”
  “那就好。”
  那年轻人侧过身来拍拍中年男的肩膀，笑笑说，
  “商家作为安全保障义务人，有义务对顾客在营业场所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提供保障。”
  他用鞋跟蹭了蹭，黑色的橡胶鞋底和水磨光洁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这么光滑的地面，应该是早上刚拖的吧？看样子还有清洁剂的残留，周围又没有树立提醒注意的警示牌。
  没有尽到应尽的义务，又疏忽大意，当然是该你们赔偿了！”
  “啊不，他不是滑倒的！他是......”
  “是你推倒的？”
  年轻人打断黑衣销售的话，笑得更灿烂些，
  “那就得追究你个人的侵权责任了。不过放心，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你是履行职务的时候犯下的错误，我们还是直接找你们店要赔偿就好了。至于过后，你家老板是让你掏钱填坑呢，还是捡包袱走人呢，我就不敢保证了。”
  说完，没给对方来得及反应，一把抓起旁边那中年人的手掌，就这么一小段时间，其实手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了，但他把手一抹，手汗带着旧血把整个掌心都染成粉红。然后高高举起，像亮相一样向周围的人们展示一番。
  “哎呀呀，你们看看，这手伤得可是厉害啊！这血流得，都快止不住了呀！”
  边说着，用脚搓了搓地板，之前滴在上面的汗一下子被抹开了一大块，地面是水磨石的颜色，也分不清究竟是汗还是血，
  “看看，看看，这血淌到地上都快成一滩了！大哥，大哥，你是不是感觉要晕啦？”
  “啊？”
  中年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懵逼地愣了一下。
  那年轻人肩膀上的黑猫都看不过眼了，一爪子拍到了他脑壳上，这才让他注意到哪年轻人挤眉弄眼的暗示。
  “哎呦，我要晕了，晕了，快扶我一把。”
  “你，你们可别诚心捣乱啊！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碰瓷，我可是要叫警察的啦。”
  那黑衣销售见势不妙，着急地嚷道。
  “叫啊，叫啊，你大声叫啊！”
  那看起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说着这话来，竟有顾莫名猥琐的感觉，只见他一手扶着一个百八十斤的中年胖子，还能轻轻松松腾出一只手来拿出电话，
  “要不要我打个电话，顺便让电视台也来一趟？
  让他们采访下你们这家店怎么个店大欺客？
  或者采访下你们的新车怎么被个老头子一碰就坏？
  再不采访下你们怎么通过虚假宣传诱骗客户以旧换新？”
  “你，你，你......”
  那黑衣销售像卡带了的复读机，嘴角抖了几抖都没能把话说全。
  “你究竟是谁？”
  从身后走出来一位同样是穿黑西装，但明显高端很多的男子，一巴掌把复读机拍到一边，顺带把后半句话给补全了。
  那年轻人依然保持着符合社会礼仪规范的微笑，从容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毛矩，毛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