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
  一个中年男子大声地吼着，沙哑的喉咙不知是声嘶力竭的喊叫，还是扑面的浓烟所导致。一头鸡窝般的头发，披着一件棉大衣，但下面却是一条毛裤加双拖鞋，这跨界的搭配更显得现场的紧张和慌乱。
  到处都是人——
  一脸炭黑从楼里跑出来捡回一条命的；
  四处奔跑着将一桶桶水往火里泼的；
  周围围成一圈看热闹还举着手机发朋友圈的......
  到处都是噪音——
  大声吼着救火救人的；
  嚎哭着来不及查看伤势到处找失散的亲人的；
  指东画西拿着手机乱指挥的......
  到处都是火光——
  这是一栋八层高的旧楼，失火的位置大概在四楼和五楼之间，大火点燃了楼道间老街坊们摆放的杂物，再加上今天夜里干燥的东风，很快就将这老楼房烧成了火炬。年久失修的楼面被火烤透之后，像是菠萝包外层的酥皮，带着火星淅淅索索地往下掉，更是让救火的人们难以靠前。
  毛矩此时站在对面楼三楼的阳台上，都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炙人的热力。
  “好大的火哦！”
  大黑落后他大半个身位，把头探长了说道。
  其他吃饱了跟过来看热闹的几只猫，也因为动物的本能，不太愿意靠得太近。
  而此时，楼下的那个中年人，心头的火也正是大着：
  “码得，怎么消防车这么久都还没到？！”
  正说着，巷子那头跑来一个眼镜男，看样子也是大衣加毛裤的搭配，气喘吁吁地跑到中年男跟前，来不及摸一把起雾了的眼镜，边喘着边说：
  “李，李主任，消防车进不来了！”
  “什么？！怎么会进不来？！”
  中年的李主任一听，心头的火立马冒得要蒸发掉头顶的地中海。
  “巷子口那边不知是谁家的车，停了两三辆，把口子都堵住了，消防车进不来。”
  “我挑他老母，给老子把它们砸烂拖走啊！”
  “主任，主任，那几辆可都是宝马奔驰呀！”
  眼镜男一把拉住领导的衣袖，赶紧劝道，
  “消防那边已经派人去叫拖车了，应该很快就能过来。我想，我们还是先把人疏散了吧？”
  听到消防已经把锅接了过去，李主任也就就驴下坡地说道：
  “那楼里的人都疏散了没？”
  “嘿，主任你放心好了！”
  眼睛男抹开眼镜的雾气，请功似地笑道，
  “刚刚我已经让人去清点过了，这楼里的人全都清出来了，一个都没少。”
  “做得好！”
  听到这个消息，李主任难得脸上一松，举起手想往手下肩上拍一拍以资鼓励。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在里面呢！”
  突然间，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地叫喊，吓得李主任心头一惊，一巴掌重重地拍在肩上，疼得眼镜男龇牙咧嘴。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主任望着一旁被几个亲友死死地拽住还拼命地想往楼里冲的女子，瞪大了眼睛质问道。
  眼镜男不敢怠慢，赶紧跑了过去，三言两语了解完情况又跑了回来。
  “她说她儿子还在屋里头，没出来呢！”
  “刚才不是说数过人头都齐了吗？”
  “她刚才吓迷糊了，把别人家的孩子看成自己的了。”
  “这......”
  李主任恨铁不成钢地举起巴掌，可惜这回眼镜男离得比较远，只要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
  “这特喵的不是胡闹吗？！连自家的孩子都能看错！她家住几楼？”
  “七楼。”
  “七......楼？”
  两人抬头望上去，大火像是一条吞噬的蠕虫，已经将四、五、六三层全部吞进了肚子，正逐渐地向七楼张开大嘴。
  “砰啪！”
  一块烧化了的砖墙卷着火砸落到地面上，四溅的火星吓退了周围救火或围观的人们。
  “等不及了！”
  李主任望了望巷口那迟迟不见的消防车，脚一跺，心一横，抓起旁边的水桶就把自己全身淋了个精透，拔腿就要往楼里冲。
  眼镜男一看，吓得三魂不见六魄，一把死死地把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领导死死地箍住：
  “主任啊，你可千万不能冲动啊！你家里还有老有小，万一出事了，你让他们怎么办呀？”
  勇气，很多时候就像放屁，就是爆发那一瞬间热烈而膨胀，只要稍微一耽搁，风一吹，就全都烟消云散。
  也不知是眼睛男的劝说有了效果，还是风吹着湿了的身子冷却了发热的脑壳，李主任挣扎了两下便无奈地停了下来。
  抬头看看火势越来越烈的楼房，两人一下子都呆住了：
  “这......这下该怎么办啊？”
  “噗通！”
  一旁的水桶传来一声轻响，但失神了的人们却谁也没有发觉。
  一个吸饱了水的海参，呃不，是橘猫从桶里跳出来。
  “老大......”
  对面楼的阳台上，几双闪着荧黄光泽的眼睛，紧张盯着刚才的身影飞快地跳进了那着火楼房的窗户。
  而此时的毛矩，却全然顾不上别人的心思和看法，因为现在他面对的是，无论做人还是做猫以来最大的挑战！
  一口气冲到四楼，顿时迎面一堵如墙般的热浪差点直接把他拍了回去。
  眼前一片火红！
  眼前一片灼热！
  身处火场当中才发现，原来火竟然跟水是一样流淌的，沿着墙壁、沿着天花、沿着走道，像是波浪一般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每到一处，浸润它，侵蚀它，撕裂它。而破旧的楼板和天花，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一片一片地往下碎落，发出一阵一阵让人窒息的臭气。
  码得，我真是个智障！
  毛矩现在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光，用自己最熟练的手法，就跟那天抽金毛一样。这入火场就人的事，岂是一只四条腿的猫能干的？！难道晚上喝的两罐啤酒是假酒？要不怎么会大脑抽筋做出这样的决定？
  或许，是刚才那个想抢进火里救儿子，却被人死死拉住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又或许是刚才那个一时冲动想要自己往里冲装英雄的中年地中海男。他们身上传递的某些东西，在那一瞬间让毛矩的热血冲昏了大脑。
  但不管如何，现在的他，已经是骑虎难下！
  “蓬！”
  一道烧透了的木门砸在地上，把还在天人交战中的毛矩给一下子敲醒了。
  去你的！
  毛矩往旁边唾了一口，狠狠地咬咬牙：老子跟你拼了！
  迈开四腿，橘猫冲进火海，身上的水被烤炙得蒸烟腾起，就像是一个带着尾帚的彗星，勇猛地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