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熏熏的冬日阳光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过道旁枝叶凋零的秃木，抚摸过路边黄绿斑驳的衰草，也抚摸过台阶上懒洋洋晒肚皮的肥猫，最后落在酒吧原木色的拦门上，和微风一起轻轻地摇晃着，牵动着上沿挂着的铜铃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苏菲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铃声在耳边回荡，享受着这白天难得空闲的时光。
  “菲菲，睡着了？”
  头上还缠着绷带的昆哥手上夹着一支黑啤，走过来问道。
  苏菲像睡醒了似的半睁开眼睛：
  “医生不是说不让你喝酒么？”
  “切。一个不能喝酒的酒保，跟一个a杯的奶妈有什么分别？”
  昆哥拉开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刚才想谁了？”
  “我妈。”
  苏菲没好气地一把抢过他的黑啤，自顾自地呷了一口，用手捂住嘴压下涌上来的酒嗝。
  “呵，想妈能咪咪笑成那样？骗谁呢？”
  昆哥用手指点了点她，笑了笑，
  “是阿矩吧？”
  “谁，谁想那家伙了？”
  苏菲差点被呛得喷酒，抹了抹嘴边的酒渍，显得有点慌张地说道，
  “我只是想他的那些猫罢了。现在天气冷了，也不知道大黑它们几个够不够吃的。我们歇那么几天，也不知道它们.......”
  “停停停！”
  昆哥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但自己却继续揶揄道，
  “你这么想知道，直接问阿矩不就得了？”
  “我......”
  说起来，苏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原本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他还连吼带骗地吓唬过自己，可恶极了，就像个痞子一样，当时自己还说过有机会一定要给他好看。
  到了第二次相遇，那家伙竟然爬到三层楼高去救一只猫，然后还要求自己出车带着一群猫上医院。那时候的他，看起来就像个......傻子。
  再之后便是龙宫的相见。其实在那之前，已经听爸爸说过他的事，如果没有他的话，太玄估计已经落入别人手中了，只是自己从未把那个正义满满的年轻律师和之前的痞子、傻子联系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不是蒙了，竟然向他说了什么自己的理想、妈妈的音乐、心爱的酒吧。而他，用心地听着、看着、等着，最后还夸下海口：有他在，放心。
  后来，他带了一群猫过来，就连自己都以为他疯了。可就是他，和他的猫们，帮她守住了自己和妈妈的摇滚，也守住了心爱的猫眼。
  金毛上门搞事，自己已经实在没辙了，就差点要把猫眼给关了。可这时候，又是他出现了。
  有我在，放心......
  又是撂下这一句，他就一个人冲了上去，面对着六七个混混的刀棍却毫无惧色。
  那坚实的背影，是那么地让人感到温暖，感到安全。
  那天，自己的心，从来没跳得那么激烈过！
  后来，他还追出去了一趟，回头竟然给自己打电话，说是经过了他的教育，金毛已经纠正了自己的三观，再也不会上门搞事了。
  这家伙，满嘴火车，就没个正行！
  “看看，看看，又笑了。”
  昆哥一声轻笑，打断了苏菲的回忆。
  “哪有？我......”
  苏菲急着反驳，手本能地往脸上摸去，却还能清晰地感受到没淡去的笑纹和酒窝。
  “今天是年三十，问问他一起过？”
  昆哥递过来一台手机，建议道。
  苏菲缓缓地伸过手去，接过手机，慢慢地按下记忆中的十一位数字，却迟迟没有按下绿色的通话键。
  “算了。”
  苏菲把侧键一按，递了回去，笑了笑，
  “他那天跟我说过，大年夜要陪父母过。再说......”
  苏菲顿了顿，轻轻叹出一口气，
  “我待会就要赶飞机去北平了，我爸在那边组织了个新年酒会。总是缺席，他老人家会扣我利是钱的，呵呵。”
  昆哥摇摇头，接过手机，侧过脸看向门外。
  阳光在室内划出黑白分明的阴暗线，线的两侧，温暖和寒冷比邻相望。
  ......
  “请乘坐xxx此航班，十九点五十分从广南飞往杭宁的乘客抓紧时间登记了。”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隔断了外头的寒冷，却隔不断外头闪烁着的灯光。那一跳一跳的红色闪灯，像是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即将离去的人们。
  林望舒一手拖着银色的新秀丽拉杆箱，一手拿着电话，慢吞吞地跟着人流往前走。
  “阿矩，你真的不考虑下跟我一起到杭宁过春节吗？”
  林望舒的问话显得略微犹豫。
  “不了。我爸妈明天就回来了，而且这边有很多朋友陪着我过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很快活。
  “但是......”
  “没什么但是的了，你放心好了，我保证春节期间不玩火，不放鞭炮，不烧蜡烛，不撩妹纸，不鸟汉纸......”
  听着耳边毛矩像个老太婆似的念念叨叨，林望舒没好气地请叹一声：
  “行了，行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就好。”
  “这位小姐，请您抓紧时间登机吧。”
  登机口的工作人员上前说道。
  电话里，背景的人声顿时大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有点刺耳，
  “同事都来家里玩，在叫我了，不聊了。你赶紧登机吧，一路小心。”
  “嗯。记得有空给我电话。”
  等听到电话里应道“yes，madam”之后，林望舒才恋恋不舍地挂断手机，步进了狭长的登机口。
  登机口处，外面的风一下子偷了进来，吹起了肩上长长的秀发，乱糟糟地纠结成一团，就像自己那颗依然不平息的心。
  ......
  挂断了电话，抓起身旁的电视遥控器一按。
  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空调，屋子里黑乎乎，冷冰冰。、
  唯一的光亮，只是那巴掌大的手机屏——
  “儿子，我和你爸要赶去阿姆斯特丹参加一个年展，今年就不回来过年了。你记得要照顾好自己哦！如果缺吃的，就去郑干爹家蹭饭吧。妈妈给你的卡上打钱了，新年礼物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爱你的妈妈（手动笑脸手动亲亲）！”
  这条短信不知已经看过几次，都快能背下来了，好像跟去年，还有前年的都差不多。或许只有几个字的不同吧，但意思总归是一样的。
  “爱你的妈妈......呵。”
  关掉手机，房间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窗外，不知哪家的电视机传出了春晚的音乐，万家灯火的石屎森林洋溢着一股热闹、温馨、团圆、祥和的气氛。
  而十八楼的这间屋子里，却依旧是黑乎乎、冷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