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选择结束你的生命。
作者:林子深      更新:2021-10-01 11:01      字数:2410
  ……
  “……姐……”
  喑哑的声音传不出去,只有满目的猩红铺天盖地,带来无尽的仿徨和压抑。
  十指上的血是粘稠的。
  冰冷而粘腻。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但他又冥冥觉得自己很清醒。
  他知道自己拨打了120,知道自己正在急救室门口,知道那屋子里亮着灯,灯下就躺着他的姐姐。
  面上毫无血色,微微发紫,发丝在血水里缠成一团,海草似的飘摇……
  “——姐!”
  心脏一瞬急停,时深呼出一段气音,睁开眼,电梯里空茫茫的,唯独电梯门在眼前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一切如常。
  他爬出电梯,东倒西歪的扑到门把手上,手指在裤兜里探了好几次,终于掏出钥匙开门,关门,将雨伞甩到阳台,再然后回到自己的房——只待了一秒钟不到便狼狈的躲了出去:
  卫生间?不!
  厨房?不!
  阳台?不!
  阿迁的房间?不——
  不,等等……
  时深颤抖着手,踉踉跄跄。
  他想要确认,迫切的想要确认……
  但触底的冰凉终于渐渐唤醒了他的理智,时深赤裸着脚丫在时浅门前停下脚步,推门的手也缓缓的收了回来。
  不是现在。
  不应该是现在。
  他转身离开。
  伸手从走廊边上的抽屉里摸了一支烟,点燃。
  才第一口,就立时呛得他双眸微红。
  捏着烟,摇摇晃晃的从客厅扑腾到天台,透着窗纱玻璃看着苍色的天空被城市的灯火映亮。
  烟雾缭绕。
  夜风凉,吹得人清醒又迷醉。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下来,残雨从玻璃花房上滑落,在不远处的斜斜打过来的汽车探照灯的照射下连成一道道凝滞的线,打在高矮不一摞在一起的塑料花盆上,滴滴答答不绝于耳。
  一如室内凭空响起的滴滴答答的钢琴曲。
  时深平复好心情,抹了把猫尿,对着玻璃中的自己笑了一笑,然后取下天台门上的挂锁挂好,摸出钥匙锁住,最后将那把唯一的钥匙妥善的收进兜里。
  而后他静静的下楼。
  楼梯间的尘色并不重,然深吸一口气,却依旧冲得鼻腔酸爽。
  时深皱了皱鼻子,随即闭眼呼气。
  重复几次后,便真的彻底平静下来了。
  滴滴答答落雨似的钢琴声在脚步声中渐渐变得清晰,踩着心脏鼓点一般下楼,没有一点儿实感。
  他推开客厅门,将将要将最后的一层屏障去掉——入目的,会是一个纤细的淡蓝色身影。
  坐在琴凳上,女孩微微垂着头,长发自然而然的垂下,十指穿过发丝在琴键间流连起落,越来越急促,色泽几乎比琴键更加苍白。
  时深短促的吸了口气,喉头有些堵。
  他活动了一下生涩僵硬的左手手指,一面悄步靠近,在下一个旋律开始前,将手指按在了琴键上。
  那是一个欢快的“拉”。
  却显得刺耳。
  刺耳的杂音使得女孩顿了一下,手指在空中悬停,最终还是放缓了节奏等着他赶上来。
  于是雨渐渐停,阳光渐渐充盈了屋楹,醉人的暖意混着室内未消的寒气,冻得人心寒。
  “别难过了,阿迁。”时深抬起右手从胞姐发间掠过,落到她肩头。
  他微微笑着,一字一句:
  “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在……”
  ——是的,“我在这里”,但是,“她”人呢?
  静谧的客厅空荡荡的,漆黑的三角钢琴尘封似的安放在走廊中央,可是谁也没在。
  乐曲断了弦,脑子里一片空白。
  ……
  我不太想回忆那段时间。可是我学着慢慢接受它。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因为它的存在而完——
  我不太想回忆那段时间。可是我学着慢慢接受它。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因为它的存在而完——
  我不太想回忆那段时间。可是我学着慢慢接受它。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因为它的存在而完——
  我不太想回忆那段时间……
  ……
  “我不太想回忆那段时间。可是我学着慢慢接受它。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因为它的存在而完……整。”
  渐渐恢复喘息,跟读出声,以至于气力恢复,眼前破碎混乱的画面重新变得稳定而令人安心。
  时深深呼吸,暖色的壁灯在眼帘中轻晃,终于停歇。
  浴缸里水的水温恰到好处,像是冬日里的暖阳,仿佛能祛除内心所有的灰暗,从手腕一直传到心口。
  他确实需要泡一个热乎乎的澡……
  沙啦啦啦啦——
  溅起水花滴滴又答答。
  时深循声垂下眸子,直愣愣的盯着蓬头下自己的手腕,良久。
  猩红的,粘腻的,滚烫的。
  血色蔓延开去。
  突然,他长吁了一口气,“啪”地将手臂沉入水里,然后仰头翻身后倒,缓缓的沉了下去。
  咕嘟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
  咕嘟。
  。
  冰冷而又炽热,令人胆战畏怖却又安心至极。
  浴缸里,姐姐拥抱着他。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没有拨打120。
  ……
  屏幕上,黑发少年双目微阖,缓缓沉入水面,最后一帧画面上,他面上露出一个虚幻的微笑。
  [终局——沉湎。]
  ……
  [你选择结束你的生命。]
  [天赋觉醒——]
  [失败!]
  血淋淋的大字写“进”眼里,一直到时深丢开全息头盔,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都还没有完全散去。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右手抓住衣领不时干咳着,短短的十数秒内就被自己呛了好几下。
  或许他得承认自己确实有那么点儿问题,以至于都三年了却连人物创建的环节都还过不了。
  但他却渴慕着那样一种虚幻的温暖。
  情真意切到暗自干咽并不存在的口水。
  好想……啊,真的那样的话……就好了……
  “咳咳——咳咳咳”
  “……水,”
  时深单手手肘撑在床头柜上,隔着一臂来远的距离勉强将水杯勾到指弯里,好容易取回了水缓缓饮尽,这才揉了揉疲倦的双眼和胳膊肘,望向窗外。
  散乱的烟灰粘在窗沿上,余温已散尽。
  咳。
  时深别开眼。
  又是一天过去了。
  城市的高空没有飞鸟经过,仅有些许的云。
  时深煨在被窝里故伎重演支起身子抬手去关窗,关到一半,却突然打了个喷嚏,险些没从床上栽下去。
  哪怕是“外接式”、“睡眠模式”,全息游戏也无法真正代替睡眠。它能起到的作用仅只是将原本ptsd发作的痛苦和触感变成一场额外的脑电波噩梦,然后,使其沉睡。
  于是那些逼仄的时光和记忆,以及所有的情绪,都一点儿也不会干预到现实生活了。
  然而面对系统显示的一长条“你选择结束你的生命。”的最终cg图时,他有时也会纳闷:“我真的有那么强烈的自毁自杀倾向吗?”,或许偶尔也会好奇自己又是怎么死的呢?但总会避开核心问题“我为什么要这样选择呢?”。
  那种问题,是禁区,是绝对不可触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