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经心地斜睨眼梦落离去的背影，逝水沉默数秒，收回了目光。右手探入衣袍中，悉悉摸索半响，掏出个被挤得皱巴巴的纸烟盒。
  “‘特供’的白烟，原来萧先生也好这口么？”凤翔微笑着，目光扫掠过逝水手中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纸烟盒，呼吸出现了丝丝紊乱。原本风平浪静的心境，蓦然泛起阵阵涟漪，触动了封存久远的记忆。
  逝水古怪地挑挑眉，熟练的抽出根白色烟卷，将没有任何生产厂家的烟盒丢到桌前。
  “那老板娘还真是见多实广，在下不得不敬佩啊。”双唇抿着烟卷，逝水表情逐渐变得玩味。东煌军工顶级特供烟，羊城市高官见到了都未必能认出的特等好货，居然被这个女人给认出来了。不简单啊！
  但逝水很快便释怀。毕竟，这档特供货，由东煌冠辉军工厂那边生产，几乎全是转军队内销，鲜有流通到东煌市场，普通人根本认不出这三无包装盒。以凤翔那老女人隐藏的身份地位，认出来倒也不稀奇。
  只是，要到上校军衔才懂得的奢侈品。反观凤翔轻松平淡的语气，其中有些事情还得商榷一番啊。
  逝水掏出那个在东北罢工了大半个月的煤油火机，纯银的翻盖被大拇指拨开，哧嗖地燃起道半透明的蓝色火苗。成冻坨坨的煤油，果然回到南方就能用了。要不是，黑市上弄不到节点更低的航空油料，他也不济到去用火柴在冰天雪地里滑拉半天。
  随着烟卷被点燃，逝水深深地吸吮一口。那柔和浓郁的醇厚气体，不断在肺腑之间徘徊，瞬间带来了飘飘欲然的快感。
  “男人嘛，挺容易满足的。香烟美酒凑一桌，快乐逍遥似神仙。”悠悠地喷吐着雾气，逝水将目光投向了门外，略显凋零的街道。“哪怕人类科技飞速发展的现在，越来越发现香烟中尼古丁给人体带来的危害，不断重申着吸烟带来的种种病例跟癌症，可你见国家有真正关停过烟草公司么？”
  逝水肉痛地将手中香烟放到茶杯中摁灭，抬起头，眺望着楼梯上的凤翔。“烟草征税额，拿东煌为例，已经达到百分之百，占东煌税收总额的百分之二十六。这个数值随时代发展，居民生活水平渐步入富裕时候能，只会越来越高。哪怕东煌总主席明知道，香烟会祸害掉一代代老百姓的健康，但是谁能制止？又有谁敢制止？”
  说完，逝水心痛地瞅眼茶杯中的香烟，嘴角微微咧起。
  老子在黑市花几十块淘来的好货，才抽了一口，血亏到家啊！要不是为接下来话题抛砖引玉，真舍不得。
  “财政百分之十二六的漏洞，谁来补？又拿啥来补？”停顿半响，逝水锐利的目光凛动着阵阵森光。“1918年11月11日一战的落幕，世界格局发生了惊天变动。随着凡尔赛条约的签订，各国海外殖民地重新被列强划分。东煌作为战胜国，却享受了战败国的待遇。先前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并未被废弃，连同本国市场也被进一步开发，原材料出口外汇价格被压低，大量外国工业商品涌入，市场经济完全被英法美霸权国掌控。”
  “紧接着1941年，铁血第三帝国进攻北方联和，揭开了二战序幕。然而这场战争，还未落幕，新的敌人从浩瀚的大海而来。黑色不详的战舰冲各国港口开火，无论寡弱孤小，侵蚀着一切。人类从那一刻起，渐渐失去了对土地的占有。那年，也被称作新纪年的开始。”
  “现如今，北方联和超过三分之一的国土泡在北冰洋海水里；曾经狭隘的红海，广阔无比；南非殖民地，彻底沦为了过去；西班牙跟葡萄牙的遗迹，在地中海零星岛屿上，尚能鉴证；半个加拿大，半个巴西的国家比比皆是。”
  “但在遥远的西方，皇家英格兰、铁血第三帝国、自由法国三家组成的欧洲三叉戟。仍保留有北非、印度半岛的殖民地市场。它们甚至能从波斯湾那里获取石油，通过四通发达的管道运输反哺自身。北美洲的白鹰联邦，掌统着半个加拿大政府，巴西方面也是迟早的事情。东煌有什么？”
  箫逝水看着凤翔，眼神十分平静，似在讨论今晚吃啥一样。
  “一战二战，东煌没有开辟过任何一处海外殖民地，在被列强敲开闭关锁国的大门前，全部都是自给自足。国际上更是奉行孤立政策，不闻不问。深海出现之前，整个国家还是陷在跟鈤本战争的泥泞池塘里。全国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一个在延安，另一个在重庆。两个政权，两个不同的理念，差点葬送掉东煌五千年辉煌文化。古都燕京沉没在渤海湾里七十三年，东北三省近一个世纪不见天日，无数人内迁入西大荒原的莽莽戈壁滩上。”
  “东煌从最初的朝夕不保，到如今故地尽收，没有过任何变化。富饶的海外殖民没有，黑色黄金的石油没有，工业商品外汇输出市场没有，整个国家税收全靠啥？”数到这，逝水遽然停顿，话锋瞬息急转。
  “吸烟有害身体。当政人明知道有害，但是不能管。扼止了生产，财政漏洞拿什么来补？这就跟人类跟舰娘的关系一样，彼此双方相互信任同时，背后总怀揣着猜疑跟畏惧。近些年，在上流社会里，甚至出现‘纯种人类’的滑稽理念。”
  “害怕着忠诚于他们的舰娘，总有一天会选择集体反叛，将炮口转向城市，彻底葬送掉人类文明。但他们又无法做出任何改变，舰娘是现如今唯一能正面跟深海战舰抗衡的作战单位，取缔掉她们，跟自废武功没啥差别。”
  逝水突然恶劣地笑了起来。双眸炯亮如炬，如星晨般邃深浩瀚，同时又洞悉着一切。
  “仍然国际保留外交孤立的东煌，到底能撑多久？黑船事件，导致了东西方长达八十年的冷战。东边重樱虎视眈眈，右翼势力贼心不死，还在幻想着当初的*****。北边，北方联和始终对粮食产量逐年提高的东北怀揣祸心，缕缕在边境制造摩擦。南边，北方栖姬的大本营盘踞着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半岛剑指南沙。”
  “曾经沐浴铁与火交织战场的东煌海军，创下了无数的传奇，用血和炮火拱卫着整个东煌。最辉煌时刻，连重樱的联合舰队都不敢与其缨锋。现如今，有交战经验的海军提督，十不足三。最近一次大战，南海大战，已经过去了十四年。除铸就了‘南洋之虎’跟‘烈赤烛龙’两人，同期东煌海军还在服役人数只手可数。”
  “新生代的东煌海军，比过往还要稚嫩。骄纵、堕落、腐败和争权现象不断滋生，慢慢侵蚀着东煌海军的根基。他们更喜欢沉溺在虚假的和平里，跟自家舰娘玩着过家家酒。熬够资历就光荣‘退伍’，返乡复员，成为政府机关人员或者是贵商富贾的上门女婿。”凤翔接过了逝水的话，近乎冷漠地说道。
  啧，我就知道这女人会接话。也不枉费我搜集了这么多资料，跑遍东煌大江南北。
  逝水撇撇嘴，内心腹诽着。要是凤翔再不接话，恐怕还得抖擞点猛料，否则压根无法跟她建立起初步交流。
  没取得对方信任之前，还需继续努力。毕竟，这次若不凭借凤翔拥有的人脉力量，跟影响力话。恐怕单靠他一人，取得成效要大打折扣。
  为扼杀掉计划中潜藏隐患，箫逝水跟凤翔之间的仇恨，必需达成谅解。无论初衷，凤翔在往后的计划内，都起到至关重要作用。她手里偷偷藏起来的那支‘东西’，情报局那边可是在废墟里找了整三年。
  “我能否视为，我们彼此之间交流的第一步？也是构建信任关系的开端？”洋溢着绅士微笑，逝水从百宝箱中取出了自己的‘诚意’。
  十条金灿灿的黄条被摆到八仙桌上，耀眼的金芒能让常人内心猝然遽缩。足足十公斤的黄金，东煌官方制标跟编码，任意银行皆能兑换成纸币。
  “不懂够不够老板娘满意？”箫逝水还拿出了空白张支票。
  凤翔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骗子藏匿起来的自信、沉稳、博学以及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