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那些旧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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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葡萄萄 更新:2021-10-01 02:47 字数:3044
而沁洁的妈妈,坐在床头出神的姚夕庭,已经陷入自己的时间沙漏。时光极速地向后倒退到十七年前,那时夕庭带着孩子刚刚来到省城。
她举目无亲,只能投奔在省城上大学的夕云妹妹,但是夕云毕竟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大学生,能提供的帮助实在有限。辗转飘零了一些时日,她在夕云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吃店做起了后厨帮工。虽然薪酬少,劳动重,但是包吃住,总算有了一个落脚地,不用再借住在夕云的寝室,给她的室友们添麻烦了。
在这间小吃店里,夕庭认识了自己未来的丈夫——程广强。说起来两人还挺有缘分,这家小吃店的老板比较吝啬,总共就几个员工,还经常克扣他们的工资,因此员工流动的特别快。夕庭也饱受压榨,但是像她这样带着孩子无家可归谋生活,工作不是一般的难找,她只能忍气吞声,咬牙坚持。
在这家店里打工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前前后后给四个厨师打下手,真是铁打的铺子,流水的厨师。而程广强是第五个,她还记得认识他的那一天,她走进厨房,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正在切菜,她喊了一声:“你是新来的师傅吧。”男子转头,点头向她憨厚的笑。
他约摸三十来岁,又黑又壮,粗黑的眉毛人字似的向下弯垂,一双牛眼微微向外凸,鼻子扁阔,厚敦敦的嘴唇,整个人看起来虽然笨拙,却有一种天然的喜感。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并不像人们看上去的那样,恰恰相反,他干起活来手脚麻利,有些沉默寡言,甚至不太爱笑。
夕庭和他之间起初也没什么交流,日子久了渐渐话才多起来,这才对彼此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这个程师傅是本地人,父母都已经去世,有一个小他5岁的弟弟。程师傅之前一直在一家土产公司上班,后来公司经营不善倒闭了,他也下了岗。由于没有一技之长,他工作无着,很长一段时间无所事事,生计堪忧。
看不到希望的妻子和他离了婚,并带走了唯一的儿子。他消沉了一段时间,又重新振作起来报名参加了一个厨师培训班。现在刚从培训班结业,手还比较生,厨艺当然不够精湛,去一个稍微好点的餐馆都没底气,只能先在这样的小吃店里练练手了。
因此程广强是夕庭在这家店里见过的坚持时间最长的厨师——他都干了快一年了,还没流露出一点想走的意思,在她这样的老员工看来,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接触时间久了,这个程师傅了解到夕庭的遭遇后,对这母女俩也颇为照顾,在店里尽量分担她的活儿,尤其是一些脏活重活。私下经常给孩子买玩具买零食,带孩子去游乐场玩。当夕庭有困难的时候,无论是什么困难,只要他知道了,不管夕庭愿不愿意,他都慷慨的第一时间提供帮助。
他对她的好,已经远远超出一般同事或朋友的关系。这一点夕庭当然能感觉到,只是她当作不知道罢了。她并不想依靠谁,这是她的初衷。在没有遇到程广强之前,她认为凭她一己之力,也能带着女儿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即使会异常艰难。
遇到程广强之后,她必须承认,他对她的好,她很受用,有很多都是超出她目前能力范围之内的。尤其他对洁洁的好,简直是视如己出。看着洁洁和他在一起时开心的样子,她忽然明白了,有一种东西是自己永远也给不了洁洁的,那就是——父爱。
她隐隐地开始动摇了,如果对洁洁好,如果洁洁需要,那她可以做出一切牺牲。哪怕自己从心底里并不爱这个男人,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在乎的只有女儿洁洁。为了孩子,一切都可以让步。
有一天,程广强带着她和洁洁去逛市内最大的动物园,他们来到象馆,他指着大象告诉孩子哪个是象爸爸,哪个是象妈妈,哪个是象宝宝。孩子天真地看着右手边的夕庭,叫了一声妈妈,又仰起小脸对左手边的程广强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程广强愣了一下,激动地哎了一声。
夕庭没有说什么,她和程广强一左一右紧紧地牵着孩子的手。当晚,他们回到了程广强的家。安顿好熟睡的孩子,笨嘴拙舌的程广强突然跪在夕庭的面前,面红耳赤,语无伦次的对夕庭表达了爱意。为了孩子,面对这个憨厚的男人,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很快,他们结婚了。婚后的生活,平静简单且幸福。他们对彼此是礼让且客气的,他很疼她,如获至宝般的疼。除此之外,因着他,夕庭和女儿在这个城市里总算有了一个固定的家,户口也转过来了,摇身一变成了市民。不管怎么看,嫁给这个男人很划得来。
而且,他还很有上进心。在这个小吃店踏踏实实干了两年后,他的手艺大有长进。不满于当下的工资待遇,他跳槽到了一家规模不小的餐馆。在这家餐馆干了一段时间,他学到了不少东西,积累了不少经验,手头也有了点小积蓄。
他萌生出自己开店的想法,得到妻子夕庭的支持后,夫妻二人开始忙着选址,租房,跑各种手续,最终他们的面馆顺利开张了。起初只是他们夫妻二人照应着,后来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根本忙不过来,就雇了几个帮工。一年下来,刨去房租水电,工人工资,夫妻俩赚了个盆满钵满。
眼看着小日子越过越红火,越来越有奔头,程广强的弟弟找上门来了。他这个弟弟,只有在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登门造访。果不其然,原来据这个弟弟所说,他手头上有一个大工程,稳赚不陪,就是刚开始需要点流动资金,想用哥哥的店做抵押贷款。
程广强还不太熟悉贷款方面的事情,提了一些问题。他的弟弟说得天花乱坠,还承诺赚钱后给哥哥分红。程广强半信半疑,但他念及兄弟之情,不好推脱,便答应了。这件事夕庭并不知晓,他也没告诉她。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段时间,他几乎把这事儿忘了。哪知突然有一天,一群气势汹汹的人闯入他们的饭店,要程广强欠债还钱,否则就把饭店端了。程广强一头雾水,交涉起来才知道,竟是之前帮助弟弟抵押贷款惹的祸。
弟弟做工程赔的血本无归,如今玩起了人间蒸发。而他的贷款合同上写的借款人却是程广强的名字,现在债主找上门了,白纸黑字,想抵赖都不成。
想不到竟然被自己的弟弟坑了,程广强的眼前顿时火冒金星,悲愤难当。合同上的借款金额对生活刚刚好转的他来说,是不能承受之重。当他告诉这些要债的人他无力偿还时,他们指了指合同:“还不上账,就把这个店完完整整地无偿转让,要不然法庭上见!”
真是晴空一声霹雳,震得程广强鼻孔冒烟,嘴巴出气,却毫无招架之力。这个店是他和妻子辛辛苦苦一手经营起来的,起早贪黑耗尽了多少心血!虽说这些年他们也有了较为可观的收益,但是大多都又用到了店面的升级改造上,除去日常的各种开销,可以说是所剩无几。
他们夫妻就指望着这个店营生,如今突然要拱手让人,等于断了一家人的活路!眼看着步步紧逼的债主,程广强嚎啕大哭。为首的矮个男人摇摇头:“兄弟,别怪我们无情,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程广强狠狠的揩干了涕泪,硬气地吼道:“我还,砸锅卖铁我也要还!”
他们的店当时就被封了,那一刻店里的任何东西,一个盘子,一双筷子都不再属于他们。不久债主专门找人对这个店做了价值评估,评估出来的价值竟然抵不上债务,程广强还要再拿出近五万元的利息!他哪里有这么多钱?
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债主总算松动了一点,延缓了还款期限,但是利息也相应累积。他已跌入了一个死胡同,退无可退,别无选择,只能听任债主发落。好端端的日子毁于一旦,不仅家业散尽,还背上了一屁股债,真是飞来横祸!
当程广强想尽一切办法寻找着弟弟时,这个当初以程广强世界上最亲的唯一的亲人自居的家伙,把自己的哥哥骗得渣都不剩的家伙,如今却如隐身般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程广强受此打击,大病一场,为了给他筹钱看病,夕庭白天到一个早餐店打工,晚上在一家烧烤店里帮工。得空就去医院照顾丈夫,根本无暇顾及女儿洁洁,无奈之下只好把她锁在家中。好在当时夕云刚毕业,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合适工作,就帮着夕庭姐照看孩子,也算是为夕庭解了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