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体育场和薛诚一起吹口风琴，这些天来在薛诚的耐心指导下，沁洁的进步飞快，她的音乐天赋和感悟力也一点点显露出来。不过今天吹得似乎有些走心，薛诚拿下了她的口琴，她还有些不高兴：“干嘛呢，我正吹得好好呢。”薛诚笑道：“小笨蛋，你又有什么心事了，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有些时候，沁洁不得不服薛诚，自己的一点一滴都被他洞察的如此明了，真是什么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啊。她本也无意瞒他，于是就把白天的事情告诉了他。
  薛诚听后思索一番道：“你说申老师送了你一本书，书你带了没，我看看。”沁洁摇摇头：“那本书很厚很沉，我不可能随身携带。”薛诚道：“那你现在能不能拿过来我看看。”沁洁点点头：“在宿舍，你稍等。”
  一见到这本书，薛诚是认得的，他告诉沁洁：“小笨蛋，这本书是经济学的经典教材，而且是英文原版的，咱们图书馆也没存几本，平常都不好借到，你该谢谢申老师。”“嗯？我看看。”
  自拿到这本书，她除了干郁闷，竟一页都没翻过。若不是薛诚的点醒，还不知她什么时候会打开看一眼！
  翻开书，沁洁就更头大了，里面的英文比平时精读课上的还冗长密集，满篇的专业词汇堆砌出来的专业论著，对她这样一个小小的普通的外语系学生来说，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薛诚也翻了几页，感叹道：“看这本书得配个牛津大辞典啊。”他这么一说，沁洁更发愁了，薛诚连忙安慰道：“申老师只是送书给你，又没有布置任务给你，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沁洁叹了一口气：“嗯，只能这么认为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薛诚突然想起来：“对了，这本书有中文版的，你中英文结合着看会比较轻松，明天我就借来给你。”沁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轻轻的摩挲着放在腿上的书。薛诚以为她还在烦恼，拿过那本书翻了翻，一本正经地保证道：“放心吧，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一起学习这本书，有什么问题咱们一起解决！”
  沁洁感激的望着他，他则回给她一个爽朗的微笑。他们的头顶，是如洗的夜空，那显得愈发鲜明执著的繁星，预示着明天将是一个晴朗无比的好天气。
  其实在沁洁的内心，当她看到英文原版的书，除了发怵，更多的是想一探究竟。她骨子里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她并不想依赖中文版的，英文原版的就像一个未知而高深莫测的秘境，反而对她有极强的吸引力。
  白天上课没有时间看，她只好牺牲晚上的休息时间，即使宿舍熄了灯也忍不住跑到走廊上再啃一会儿。遇到读不懂的她就记在随身带的小笔记本上，只几天的功夫，就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好几页。她打算抽空查阅资料，自己独立思考解决。
  一个星期过去了，又到了上政经课的时间。这节课申老师来得很早，沁洁已经比以往提早来上课了，却还是在申老师之后。很多学生还没有赶到，教室里只零散坐着七八个学生。
  沁洁占好座位就去签到，申老师微笑着看她：“今天来得很早啊，程沁洁同学。”沁洁微微一点头：“是的，老师。”申老师问她：“上回布置的作业你完成没，拿来我看一看？”
  作业？沁洁登时慌了神。什么作业，她一点印象也没有，根本不记得老师上回布置作业这回事儿。她口中勉强应着嗯，一边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边思索着怎么应付申老师。
  她装模作样地在自己的包里翻了一阵，然后尽量自然而镇定地走到讲台前，用尽量诚实而歉意的语气对申老师说道：“不好意思啊申老师，我今天一直泡在图书馆，作业应该是落在宿舍里了，下回我一定记得带来给您看。”申老师听她解释完，平静地说道：“好的，下次不要忘了。”沁洁连忙答道：“一定不会的。”她快速地回到座位，拿出那本英文原版书看起来。
  课间休息时，沁洁向同学询问了上次的作业，原来是让分析一个经济学案例。这个案例比较著名，图书馆应该有不少资料，于是她决定下课后去一趟图书馆。由于今天约好了和薛诚一起吃饭，她的时间比较紧，刚下课就匆匆忙忙地离开。
  在图书馆稍作停留，借好了相关的几本书，看了一下表，还有时间，她决定在图书馆再待一小会儿。大约一刻钟后，薛诚打来了电话，她这才出来。当她经过门口时，她并未留意到门口有什么人。
  走出去五米开外，有人叫住了她：“程沁洁！”她停下脚步，扭头一看，竟然是申老师。申老师缓缓走来，她一脸纳闷：“老师，有什么事吗？”申老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沁洁好奇地瞅了一眼，原来是自己随身带的专门记录疑难知识的笔记本。
  申老师把本子交给她：“是你丢下的吧，我在教室里发现的。”沁洁既感激又不好意思：“谢谢老师，我太丢三落四了！”申老师笑道：“不，我在地上捡起这个本子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上面的笔记，不得不说，你很用心。”
  沁洁挠挠头：“谢谢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申老师道：“我看你笔记上有不少经济学的专用术语，应该是看英文原版的遇到障碍了吧，实在读不通的可以问我。”沁洁点点头，这时手机响了，是薛诚在催促她快点。申老师马上说道：“我看你有事，快去吧。”沁洁正在接电话，她朝申老师微微地欠欠身，然后快步向前走去。
  申昌明也准备回公寓，他转了个弯，这时看见方以贺从路边的花坛里冒出来。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德行：“姑爹，您看上去气色不错呀。”申昌明笑了笑：“我一向如此。”方以贺顿了顿，申昌明敛起笑容：“以贺，你所为何事，我心知肚明。”
  方以贺抱怨起来：“每次来找你都叫我回去等，姑爹，你倒是说一个准的呀，我的学籍到底怎么样了？”申昌明还是那句话：“等通知吧。”方以贺恼怒起来：“今天你不给我一个答复，你就别想走！”申昌明看了一眼这个火气正盛的年轻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妻子当年百般求情，他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怎么会动用关系让这样一个孩子被n大补录？来到n大后，这个孩子又仗着他政教主任的名号到处惹是生非。他一忍再忍，却使这个孩子更加肆意妄为，多次触犯校规校纪。后来他当众狠狠训斥了这个孩子，给予他记大过处分。
  从此以后，这个孩子与他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在校园里碰面连一声姑爹都懒得喊就黑着脸走开。妻子淑平总是可怜这孩子：“以贺小小年纪就没了妈，爸爸工作忙不着家，孩子经常连顿热饭都吃不上！”她很想把侄子以贺接到身边带，可是孩子的爸爸不同意。以贺的成长渐渐被耽误了下来，长期的疏于管教使以贺变得霸道自私，任性怪癖。除了姑妈淑平，他几乎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面对着这样一个孩子，申昌明给他下了最后的通牒：“今天你的姑妈会通知你，你等她电话吧。”姑妈是他的软肋，听说姑妈会打电话给他，他的气焰瞬间弱了下来：“好，我等着！”说完他已经先走了，申昌明望着他的背影，痛惜地摇了摇头。
  回到家中，一进门淑平就问他：“怎么样了，以贺的学籍可以保留吗？”申昌明并不答话，他换好鞋子，把大衣脱下挂在衣架上，径直走向书房。淑平紧跟着进来：“老申，刚才以贺打了我的手机，我没有接，他一定是想了解他学籍的事情，已经好多天了，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
  书房的书架上放着一个旧纸箱，申昌明搬下旧纸箱，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纸放在写字台上。淑平问道：“这是什么？”她拿起这张纸看了一下，登时呆住了。原来这是一封拟好的辞职报告，落款人为申昌明。
  夫妻这么多年，淑平自然明白怎么回事。老申这样极正派的人，当年为了以贺入学已经违背了自己坚守的原则，如今要让他再次破例，他只能选择辞职。
  淑平久久不再言语，她一直坐在写字台前，以贺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她都没接。思量多时，她心中有了主意。她走到正在读报的丈夫身边，当着他的面，把辞职报告一点点的撕碎：“算了，我不再为难你，以贺自入学来，除了给你脸上抹黑，就没像样的做过一个本分的学生，这里本来就不属于他，就算这次保留了他的学籍，他也未必能相安无事地混到毕业，我再护他，也不能拿你的名声和工作来冒险啊！”
  申昌明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淑平。”有泪水从淑平的眼眶滑下：“老申，要不是我拖累你，我们早就有孩子了，我也不会把以贺当成自己的孩子，让你做了很多你不愿意做的事。你……”申昌明面露愠色打断妻子：“好了，不要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你还谈这些做什么，我出去走走，你给以贺回电话吧。”申昌明披上外套出了门，窗外已是一片夜色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