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么人打来的，不过余默默还是看出了赵奕航面上的不甚耐烦。
  最后两个人落实了一点细节之后，赵奕航点着头对她道：“没有问题了，你们院里赶紧出图纸，我们这边要在年前动工？”
  “时间上有点紧。”
  “你们先出十栋的图纸，其他的可以晚一点？”
  两个人正在谈论工作，办公室里再次响起电话铃声，不过这一次不是手机，两个被打断的人同时抬起头看向桌上的电话机。
  余默默看了一眼电话，又看向对面的男人，停止了交谈，静静的等着他先接电话。
  而赵奕航似乎对于忽然被打断的这个来电很不悦，蹙着眉头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什么事？不知道我在谈事情吗？”
  赵奕航明显口气不佳，外间的女秘书被他斥责的声音吓着，连忙在电话里小声的道歉：“对不起赵总，是夏小姐的电话，说有非常紧急的事一定要找你？”
  赵奕航沉默了两秒，随后道：“接进来吧。”
  刚刚通话时按下的是免提，说完这句，赵奕航拿起了话筒，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对面的余默默一眼。
  这一眼令余默默直觉赵奕航似乎并不想她听这个电话。但之前工作上的事还没有谈完，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去。这么想着，她人已经站了起来，对着正在接听电话的赵奕航指了指门口，示意她先出去回避一下。
  赵奕航却对着她道：“默默，坐下，马上就好。”
  赵奕航说这话的时候，连话筒都未捂住，似乎并无需避讳谁，接着对着电话里的人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今天下午我会回港，就为这件事，但我只会帮你这一次。”
  这是余默默第一次看到赵奕航这样的神色，冷漠的面上带着隐忍不发的某种情绪。
  虽然不知道打电话来的女人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赵奕航特意回去香港，但余默默看得出他因为这个心情不好，不觉心想着之前那几个打到他手机上却没有接的电话，会不会也是那个姓夏的女人打来的。
  赵奕航刚刚不让她走，应该是还要继续谈工作，余默默便静静的等着他。
  赵奕航却起身关上了电脑，人似乎也一瞬就已从不快的情绪中转回，笑着对她说：“走，带你去吃饭，我们边吃边聊。”
  余默默对他这么快的变脸，有些不适应。明明刚刚还一脸阴郁，这会又笑容挂在嘴角。
  赵奕航人高，步子大，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口。余默默看着他英挺的背影，想着这个人马上就要回香港去了，脚下已不自觉的跟了上去。
  赵奕航回香港的两天之后，余默默便搬了过去。她本来就没打算在许琳琳那长住，总觉着给人添麻烦了。虽然好友并不在意，可到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生活，有她在，许琳琳想带男朋友也多少会觉着不方便。
  头天余默默只带过去了一点简单的行李，想着之前他一个男人住，屋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样，应该会要先过去打扫一下卫生。
  谁知道，余默默正拿着钥匙开门，门却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门口看着余默默礼貌的道：“是余小姐吧？”
  余默默愣住了，又抬头看了一下门牌号，是她的房子没错啊，怎么忽然冒出来个她不认识的中年女人？
  屋里的中年女人解释了一番之后，余默默才知道原来她是赵奕航请来的钟点工。
  余默默走进去每个房间巡视了一圈，果然都非常干净。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她的房子变成这样，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赵奕航换过家具，余默默真的会再度以为她走错了地方。
  屋子里面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当初她买房子还借了好友的钱，搞完简单的装修手里便已是没什么钱了，又想着反正是租给别人住，新家具指不定租几年之后会让人弄得什么样，当时便去旧货市场添置的一些家具。现在这里面原本属于她的那些半旧的家具一件也不见了。
  原本是抱怨赵奕航没经过她同意就换掉了房子里的家具，不过后来想想也是，本来就是半旧的家具又让人用了几年，他那样的人能忍受才怪。赵奕航真租住在她这样的房子里本就已大大超乎她的意料之外了。换换家具什么的，倒也能理解了。
  因为她的房子不大，所以赵奕航其实并没有添置过多的家具，每个房间简单的几样，已令整个屋子了焕然一新。做工精致的白色家具被钟点工擦拭得一尘不染，余默默感叹有钱就是好。这男人大概平时养尊处优，在家时什么都有佣人伺候着，连到了她这小地方也不忘请一个钟点工，大概如果不是她这对方实在太小，他还搞不好还要请几个工人住家里面。
  现在赵奕航不在了，余默默自然是不需要钟点工的，便让对方不要再来了。
  送走钟点工，晚上，余默默一个人躺在卧室里赵奕航买的那张大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睡不着。
  尽管她在睡之前把床上的床单被套都换了，但现在睡在被子里，总觉着仍满满的都是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身。也不知道是不是赵奕航的这床蚕丝被品质太好的原因，大冬天的，屋里也没开空调，余默默却只觉浑身上下闷热难耐。
  辗转了一会，余默默索性坐了起来，想着什么，又忽然下了床。
  打开灯，余默默披着外套，一个个的拉开了房间里的衣柜，抽屉。这个男人的衬衣，西服还一排排挂在眼前，甚至袜子，*也整整齐齐的折叠在抽屉格子里。余默默看得脸上一红，一把关上衣柜，又迅速的钻进了被子里。
  这是一个说不回来的男人应该留在这里的东西吗？还是人家太有钱，根本不屑带走这些衣物？
  余默默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好像有一点莫名的高兴，是因为看到这些东西而想到赵奕航也许还会回来吗？还是之前她就隐隐觉着他是会回来的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之前他说不回来了也就是在哄她搬过来了，那么她为什么又仍会搬来？
  余默默觉着自己心里那么点莫名的高兴很可耻，也很矛盾，是希望他会回来吗？可他真正回来，她该怎么办？难不成她在盼着和他同居一个屋檐下？
  赵奕航这一走，便是一个星期没有消息。
  他走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余默默在奕恒工作，两个人几乎天天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也见。在一起的时候不觉着什么，可他忽然的这么一消失，她再回到单位去上班，竟是有了些不习惯似的。
  余默默也不知道要从哪去知道他的消息。他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和他的关系除了ktv里那个吻和那晚的那一句喜欢，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所以她什么都不能去做，连等待都不能。
  余默默现在能做的便是全身心的投入工作，奕恒那边图纸要的紧，赵奕航走之前特意交代了，他走了一星期，她便忙了整整一周。
  没多少时间去想那个男人，她忙得昏天黑地，直到这天中午被许琳琳拉去和颜蕾一起在外面吃午餐，她才惊觉已是圣诞节了。
  今天是平安夜，许琳琳好像有了新恋情，晚上有约，颜蕾也难得的要借着平安夜约老公出来二人世界。三个人便中午提前一聚。
  颜蕾一坐下来就抱怨结婚后的日子不好过，老公越来越忙，婆家规矩多，婆婆又不好相处，感叹还是许琳琳和余默默两个人自由自在的好。
  许琳琳笑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想嫁给她老公那样的有钱人，这样人家的媳妇自然不好做。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婆婆有多势力？”颜蕾一肚子气，说到婆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看向余默默认真的道：“默默，你和赵奕航是真的在谈恋爱吗？”
  “没有。”余默默忙否认，看着颜蕾的神色又不觉问道：“有什么事吗？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也没什么事。”颜蕾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默默如果你真的动心了，要面对的可不是一般的家庭，还有，你知道赵奕航这次回香港是因为什么事吗？”
  且抛开什么门当户对不说，单单余默默离过婚这一条，想要和赵奕航在一起就绝非一般的困难。想来，也知道默默对赵氏那样的豪门大户，及其家庭成员之间关系的复杂程度肯定是完全都不了解的。
  颜蕾因着婆家和赵奕航母亲的亲戚关系，多少知道了一些外人不太清楚的事，尤其是昨天听婆婆说起了这两天赵家的风波。
  “听说赵奕航这次回去和大房那边闹得很僵，那边的大姐被气得跑过来大吵了一顿，最后是赵董事长一声令下才平息了闹剧？”
  这些关上门来的家族矛盾，外人根本无从知道。赵氏董事长赵致远在商界以铁腕冷酷闻名，在家亦是，摄于其威严，大房二房平时虽然无多少往来，但表面上还是维持和平共处。私底下明争暗斗肯定是少不了的，但像这样撕破脸皮却还是第一次。
  “他和那边闹僵是因为一个姓夏的女人？”余默默忽然问。
  颜蕾惊讶的看着默默：“你知道？”
  这两天发生在香港赵宅里的事，颜蕾也是昨天从刚和赵奕航母亲通完电话的婆婆那才知道的。她正犹豫要不要告诉默默，没想到默默居然知道。
  “姓夏的？好像叫什么夏可凡吧？那女人不就是赵奕航的前女友，以前不是在八卦周刊上看过？”一旁的许琳琳接过话，又看了默默一眼，转而向颜蕾问道：“是什么事？真是为了那女人？”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好像是那女人被人骗欠下巨款，让银行告上法庭，而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据说是大房那边的人。赵奕航回去后不知道拿了他大哥的什么问题要挟那边出面摆平这件事，就有了后来那边的人找上门来的事？”
  颜蕾说完后，沉默的看着一直没有再出声的余默默，好半天才说：“默默，我不知道你和赵奕航之间现在是到了什么程度，告诉你这些，是让你自己心里有个谱，毕竟他和那个女人曾经到过谈婚论嫁的地步，如果他对那个女人还？”
  “你们想多了，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那样的公子哥本来就没个正行，你们还真把他的玩笑当真了？”余默默没等颜蕾说完就急忙打断了，故意强打起笑脸，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好了，下午我还要上班，听了半天的八卦无聊死了，赶紧吃饭吃饭？”
  颜蕾和许琳琳面面相觑一眼，都没有再说什么，很配合的边吃边聊起了最近新播的一部电视剧。
  从餐厅出来，许琳琳要外出办事，不回单位，三个人便就此告别，各自散了。
  余默默一个人沿着餐厅外的马路慢慢走向公交站。大街上一派热闹的节日气氛，橱窗里到处都摆放布置着圣诞老人以及被装点得五彩缤纷的圣诞树。
  余默默站在一扇橱窗前，愣愣的看着倒影在玻璃里那个自己，那样的一片热闹繁华中，她却只觉满心的酸涩，眼泪在眼眶打着转，最终抬着头强逼了回去。
  再低下头来的时候，她红着眼睛对橱窗里的那个自己，轻轻的一笑。余默默，你醒醒吧。人家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那个女人不惜回香港与家人闹翻。你却在这边小鹿乱撞，自以为是的真当他喜欢你。听颜蕾说那个女人正在和丈夫闹离婚，难怪他说可能不会回来了，最可笑的是她，居然以为他是哄她搬过去，真是傻得可以。
  平安夜，大家纷纷出去玩，只有余默默一个人下了班就往家回去。
  她刚刚到家却接到了周启琛打来的电话：“默默，在哪？”
  “在家呢，有什么事吗？”周启琛早几天出差了，余默默以为他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要交代。
  “我刚回来，今天平安夜，我请你吃大餐，能赏光吗？”周启琛的声音温和，不觉令人想象到他此刻在电话那端微笑的样子。
  余默默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门口传来了钥匙开动门锁的声音。
  余默默已经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少女了，周启琛一直对她不错。初进单位的时候，她还年轻，周启琛很关照她，对她好却很有分寸。她便只当他是作为前辈对新人下属的关心和帮助。
  她从小就比较敏感，又或许女人在这方面有着天生的感知，一个男人是不是对自己有着不一样的情感，或多或少自己是能感觉得出的。后来，随着共事时间的增长，余默默还是慢慢的察觉到了什么。但那时候她已经认识苏明了，两个人正处在交往中。周启琛是谦谦君子，止乎于礼，便从无什么失当的举动，甚至让你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现在这个男人打电话来，一个单身男人邀请一个同样也单身了的女人，在圣诞夜共进晚餐，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默默？”电话那头的周启琛久久未听见回应，便又开口叫她。
  余默默却只拿着手机眼睛直直的望向门口，看着那扇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然后看着那个男人推门而入。
  赵奕航似乎没想到余默默正好站在客厅里，面对面的看着他。只怔了一下，他旋即一笑，露出颗颗洁白的牙，明明是快三十的男人，站在那眉眼间飞扬的样子竟像个少年一般。
  “余默默，圣诞快乐！想我没有？”
  余默默看着此刻这个男人脸上貌似没心没肺的笑容，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万般滋味齐齐涌了上来，中午时站在街头难过的感觉还那样清晰，她一低头，移开了视线，对着电话那端等待她的另一个男人说：“好的，餐厅在哪？我这就过去。”
  周启琛其实是隐约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男人的那句话，便道：“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余默默拿着手机微微侧过身去，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门口脸色不改的赵奕航，“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来。”
  打完电话，余默默边穿上外套，边向门口走去，眼睛始终不去看站在那的男人。
  就在她刚走的门口，准备绕过门口那尊一动未动的门神出去的时候，手腕上却一沉，已被人拽住。
  “去哪？谁打来的电话？”赵奕航的面上继续维持着笑意看向她。
  “关你什么事？不要你管。”余默默仍旧固执的扭过头不去看他，要甩手挣脱。
  “我偏要管呢？”赵奕航抓着她的手不放，另一只手反过去将身后的门一把关上，脸上笑意已渐渐收敛，摆出一副看她能怎么办的样子。
  余默默终于转过头来，恨恨的瞪着他，只瞪了两秒，眼前这张英挺俊逸的脸已蒙上薄薄水雾，看不清楚，酸涩的滋味又涌上来，她迅速的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自欺欺人的不要让这个男人看到她这一瞬的软弱，看到连自己也莫名的眼泪。
  余默默自认不是个喜欢哭的人，生活早就已经将她从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再也不轻易落泪的成年人。可是为什么她现在会在这个男人面前回这么的软弱。
  胸器内的那一颗心好像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看到他还留在房间里的衣物，会莫名的躲在被子里高兴，听到他原来是为了前女友回去和家人闹僵，又会莫名的难过。
  开心，酸楚，皆是因为他，她的喜乐哀愁都交由他控制了一般。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滋味吗？
  可是理智告诉她，他不该是她能去爱的人。她想要藏起的不止是眼泪，还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不要叫他看到。
  赵奕航看着余默默，看她忽然捂住眼睛，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令他心上一悸，一瞬间只觉心里又是柔软又是怜惜，不自觉的连唤她的声音也轻柔起来。
  “默默。”
  他伸出手来将她一把揽在怀里，不理会她的抗拒，像是只当她是在和他闹别扭的孩子一般，一只手有力的揽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则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似的问：“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余默默放弃了挣扎，却埋着头也不说话。
  赵奕航皱着眉头，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他的目光，看着她红红的眼睛问：“你这是在生我的气？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还以为你看到我回来会高兴。”
  “喂，余默默，我可是和你表白过了的，你少给我装蒜。”赵奕航笑嘻嘻的逗她。
  “那样的话，你对多少女人说过，谁知道。”
  “喂，你又冤枉我不是，你去打听看看有几个女人听过小爷我这样深情的表白。”他做出很委屈的样子，瞪着眼睛看她。浓密的眉扬着，嘴角是轻快如流云般的笑。
  余默默心底里的理性已经快溃不成军，咬着唇看他，轻声的说：“我离过婚？”
  “我七岁多就叫你妈岳母娘了，你还那时候就是我老婆了？”赵奕航坏坏的一笑，说着伸手揉着她脑后的垂落的发。看着她的脸因为这句话而泛上红云，眼底晶莹水润，似有星光倒影，他便忍不住低头靠近，唇在要贴近的那一刻，听见她轻声的说：“赵奕航，如果这是你的游戏，我玩不起？”
  默默的眼神闪躲了一下，脸颊上还带着刚刚接吻后的红云，多少有些底气不足的推开赵奕航：“我先接一下电话。”
  余默默面上的神色没逃过赵奕航的眼睛，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是刚刚约你吃饭的人？告诉他去不了。”
  带着一点霸道又笃定的语气，说着他便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道：“晚上我们在家吃。”
  余默默无奈，只得走到窗边才接起电话，满怀歉意的推掉了周启琛，“不好意思，家里来了客人，来不了了？”
  周启琛依旧如谦谦君子般在电话里笑笑的说没关系，弄得余默默愈加的歉疚。之前一口答应要去赴约，结果变成了这样，挂上电话余默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第二天该怎么面对周启琛。
  “客人？我要是那男人肯定不会相信？”身后传来某人揶揄的声音，余默默气恼的转过头来。这一转过来，才发现赵奕航正提着两个盒子摆上桌。
  “看我带了什么东西过来？”这个男人进门来的时候好像行李都没有，只提了这个东西。
  余默默看着这个男人变戏法般从一个大的多层保温盒里取出了几样菜，一一的摆上桌。
  “这些是临上飞机前才让家里佣人做好的，还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