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回归
作者:
九五夫人 更新:2021-09-30 06:53 字数:5181
罗星说:“我是要回来的。可我这瞎子,能给你帮上多少忙?这样吧,文杰不是说要回村吗?大伯,我们就把文杰让给楚军吧?两人搭把手,比一个人独撑强。文杰是本地人,说话办事方便,这样也更能发挥他的才能。我回村干,有难处咱不会让县领导支持支持?嘿嘿,楚军兄弟别害怕,我决不向县上要钱,我还想这回回琼岛给村里请几个专业人才来呢,也让给县里吧。让县里出工资,咱村的事他们也不能不管管吧?这叫一举两得。”
楚军说:“嘿嘿,星哥,你可真会划算!可是忆虹读书的问题怎么办?你们村也没中学呀。要不,让他到县上跟他住?今年我们一定要为孩子们修两所象模象样的中学。孩子们读书可是治穷之根本!”
老支书说:“那是,孩子们可耽误不得。星儿,你要回来,咋不早给家里捎个信儿?突然决定的?外面的人欺负你啦?嗨嗨,回来吧回吧。这几年,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可苦了你,这又要带个孩子,就更不方便了。忆虹上县读书,住
淑文那儿吧。这几年,淑文跟你那大哥拿你的钱作本儿在县上开的饭馆,收入还不错,他俩也都交村里了。夫妻俩就只眼瞅着那些拿公款大吃大喝的人心烦,可不让吃吧还不行,饭馆没大收入啊!村里等钱花呢。再说,哪有个饭店老板赶客人的?啊!嘿嘿,这可不就是***常说的那个矛盾论吗?星儿,你说忆虹那小美国佬,能在咱这儿呆得惯吗?虽说淑文那儿条件比咱好,可到底也赶不上美国和琼岛不是?”
罗星说:“他不惯也得惯,这儿可是他爹的老家。这孩子还不怎么娇气,我还怕淑文给宠坏了呢。男孩子嘛,从小娇惯对他没好处。回来的路上我想过,我就是要让他回老家住五年,也让他好好记住大山的气韵,学点大山的实在劲儿,这对他一辈子做人都有好处。一个大男人光能享受不能吃苦,那叫什么男子汉?我要让他牢牢记住,他是永远压不垮的大山的子孙,是龙的后代,是一个中国人的儿子。无论他现在是什么国籍,他都是中国人的儿子。因为,他身体里流动的血还有他的生命,都源于东方的华夏民族。
沉寂了二十四年的白浪湖军垦农场遗址,于五年前的秋天又热闹起来。有一位不知道是千万还是亿万富翁的外乡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单单看中了这个破败不堪的地方。于是他投了不知道多少钱财在这里建了一座极豪华的宾馆及所需要的酒巴、桑拿、游艇、舞厅等等一切附属设施。据几位有幸被邀请入内参加开业庆典的县级领导们私下传说,那里面的一切设施都豪华之极富丽之极现代之极,就连省里的五星级国宾馆也得相形逊色。里面甚至还有直升飞机停机坪。住在周围十里的老百姓常常看见一些红的、白的、红白相间的巨型蜻蜓般的直升飞机,升起落下,飞来飞去,往来其间。据说这里面的享受极至,因而费用惊人,绝对不是一般平头百姓所能问津之地。
出入这里的人,要么是乘豪华游艇从海上来,要么就是乘直升飞机从天上来。从陆地来的人,乘的车全是当地人叫不出名字、认不清牌照的高级名牌进口小轿车。最差劲儿的也是各种桑达那、标致、北京最新型拉达吉普。那是公车,坐的全是不知道是当官的本人,还是当官的儿子。那自然另当别论。说是旅游度假村,却没看见过大型旅游车进出过,就连接待外国旅游团的高级空调旅行车也极少见,真不知道这位老板花这么多钱投资是为了什么?他好像并不喜欢游客太多。他似乎不想赚钱,甚至不想收回那笔巨额投资。否则,他对游客绝对不会如此挑剔。
离此不远的回龙镇有一位当地的年轻款爷,年轻好胜,一心想进去看看,抖抖派头。有一天他带上十万元现款,自己驾着自家的桑达那私家车,长驱八十里,沿着现在已经修通水泥路的专用车道,兴冲冲地直奔白浪湖度假村。到了地方,他坐在车里猛按喇叭,气势雄雄的让门卫移开那电动铁门。两个门卫从边门出来一看,叫他先递上身份证明看看,见是一张小过塑卡,知道那是普通人使用的身份证,并不是什么派司、护照什么的,便摇摇头挥挥手让他尽快离开,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一句。这位款爷吃了一瘪,心中不服,跳下车来跟门卫理论。门卫指指大门口的游客须知,竟自扬长扔下他,进了装着空调的门卫室,连小门也关得紧紧的。他一看,是县公安局出的指示,说明这里是海滨市负有外宾接待任务的特级宾馆。一般人如须出入,必须持有县公安局的特殊通行证。否则,该宾馆有权谢绝入内。如有无故滋事者,按破坏社会治安罪论处。
这位年轻款爷只好伸伸舌头,偃旗息鼓的提着他那十万元现款回了家。一路上他气忿忿地想:“哼,有乜呀?还不是灯红酒绿女娇娘?老子去海洲市,十万元可以泡他老母三几十天的啦!”他回到回龙镇上,哥几个问他里头到底乜样?感觉如何?怎么这么快就回来着?他说:“丢!死人的地方,冷清得能赶出鬼来。老子一看着那烈士塔高高地戳在哩多,心里就发毛,回头走着啦。那老板留都留老子不住介!”其实他只是在看过告示之后,往那大铁门里溜了几眼。恰好看见竖在新大坝前的一座高塔,上面的烈士塔三个字金光闪闪,老远就能看得清楚。至于那下面黑色大理石塔座上的很多小字,他就不知道刻的“乜”了。哥们儿又问他里面的小姐怎么样?靓不靓?老板长得什么样?他极傲气地说:“一般一般啦,还不如海洲市的妞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那老板嘛,大约五十多岁的干精瘦巴老头,也没啥了不起的啦。走走,上车去县城,我请客,乐一晚开开心。”
瞧,现在这人,能胡吹乱侃的吧?就连六几年还连“读书有乜用”都不明白的回龙镇,也出了这样的大款侃爷了,您说这社会到底是进化还是退化呢?不过,有一点倒被这小子“侃”中了。这里的老板,确实是个干巴精瘦的老头。说他老头,其实还早了些儿,他真的只有五十多岁,但看上去却比七、八十岁保养较好,生活心理都正常的老人还苍老几分。而且,他还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尽管他钱多,尽管他势大,尽管他的钱能通神能使鬼推磨,却于他的“病”毫无帮助。等待他的只有死亡。连他自己也毫无生趣,只求速死。因为,生命于他已经毫无意义,只有死,才能使他的身心得到彻底的解脱。而这里,原来的白浪湖军垦农场,现在的白浪湖度假村,正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最后归宿。因为他的战友们都在这里等待着他,已经等了近三十年。
这位让当地人很觉神秘的大老板,大富豪,大人物儿,就是当年白浪湖农场的莫志刚莫团长;青年业余作者凌虹羽的恩师莫语莫馆长;改革开放后下海淘金,到现在头衔多得一张名片两面都印不下的远东环球外贸进出口公司的总裁莫长风。其实,他也是读者诸君的老熟人了。只因为他有一段时间确实下落不明,行踪不定,是以很长一段书里久久未曾提到他。加之后来改名换业,深居简出,又拥有几种很现代的私人交通工具,就更如天马行空,更添几分神秘莫测了。很少人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暴发,如何得病,如何会落到如此境况的。因为这些,很多都只是他本人才知道的秘密,有些秘密直到今天还深深藏在他的心里,成为他无法解脱亦无处倾诉的心灵重负。为了方便简单起见,我们还是使用莫语这个名字吧。
眼下,莫语正躺在白浪湖度假村的总统套房里。整个宾馆除了他自己,以及为他服务的医生、护士、勤杂、保卫、招待、厨师近百人以外,没有一个客人。因为总经理奉命,婉言谢绝一切来访者或销金客。宾馆三楼特设的轮盘、角子虎等等一应赌博设施也早已停止、封存了。总裁的病情亦讳莫如深,任何人不得向外泄露。但他的病,已是万难治好的绝症,内部人人人都心里明白。因为,今天有两位商港知名律师要来这里,他们是为总裁立遗嘱的。
这些人之所以还呆在这里而且遵命守口如瓶,是因为这里待遇好,工资高,如能坚持到总裁逝世,葬礼之后,每人还可拿到一笔数目可观的遣散费。还会有人暗暗揣测新老板会是谁?自己有没有可能被新老板留用?这里虽然不太自由,工资可是外面的三、四倍,到哪里不是干活呢?再想找到这么高工资的地方可不容易。要不,谁愿意还在这里陪着这位骨瘦如柴、脾气极其暴怒无常、烦躁多变的活死人呢?现在,人世间的事真怪了,越有钱的人越死得早,越没钱的人越死不了。嘿,人活世上,怕是只能不可尽得不能两全,老祖宗不是早说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之矣!
莫语的最后一个中秋佳节,是一个人在白浪湖度过的。从那以后,他就再没离开这里。那天,陪他赏月的是两名绝色的安国人妖。他妻子孙诗乐并没有跟他一起赏月,共享诗酒之乐。她跟两个儿子几年前就离开他,单独创业了,他们不愿意再跟他一起生活。他也不愿意,因为有诸多不便,他付了很大一笔钱给她们母子三人。在常人眼里,那是一个天文数字。她们觉得这是他应该付出的。拿了钱,母子三人便办了一家工艺美术社,为艺术而奋斗去了。
中秋节后,莫语的身体每况愈下。前天下午,就连他常年聘请的私人医生,也摇首叹息束手无策了。莫语赠以重金,送走了这位医学名家。留下一位助理医生和三名护士,二十四小时值班,按时为他注射高纯度海洛因,以维持生命。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待,没有安排。有两件事,他是非在生前做完不可的:其一是清理财务,弄清自己全部财产的数字。其二是立好遗嘱,免得自己死后引起财产纷争。而且,这遗嘱还关系着他决心尝还一笔生前非还不可的良心债。以求自己死后心安,也好减轻自己九泉之下难见故人的负疚感或者说是罪恶感。
本来,他莫语是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的。他是无神论者,唯物主义世界观是他一贯的原则。他不相信阴司无常,九泉来世,因为那些都是唯心的。他做事从来是只要他想做就尽力去做。他想要达到的目的,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达到,一定要得到。这种性格虽然由于天不作美、虎落平川,二十多年中受到很大的挫折和压抑。但一旦得到允许的条件和气候,便会极快的发展膨胀,受压抑最重的部分,往往会膨胀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因此,莫语年轻时的才干和机心,在他下海后得到充分的发挥和发展。他由此而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他以此曾一度辉煌,万事如意。
作为单纯个体的人,莫语确实属于高智商的。他精明果断,工于算计,头脑清晰,判断准确,而且能言善辩,巧于应付,观察细致,眼光独到。下海之初,他沉沉浮浮摸索了两年。由于一无权势二无资本,他也曾多处碰壁,受羞辱遭白眼,曾经混到身无分文夜宿沙滩,一切郁郁并不得意,他甚至不得不吃了几个月软饭!这可是他英雄末路,后来最最讳莫如深的最大耻辱。在这段耻不欲生的日子里,他那颗被逼急无奈的脑袋中,突然启开了一丝久远的记忆,那就是:“海啸前夜,怪老头林大森独自一人跑到那大浪山下的一个山洞里去干什么?”
其实,这也是后来经常闪现在他脑子里不能忘怀的一个疑念。只不过,当时部队撒离时,白浪湖海水尚深,自己又万念俱灰神情恍惚不曾顾及。后来又因为远隔数千里,家庭累赘,政治运动风云变幻,无法查寻根源而已。可是他莫语却并没有忘掉这件事。奇怪,自己这两年东飘西撞,怎么就一点也没有想起这个神秘的人物和神秘的山洞来呢?于是,他悄悄带上那个爱他的女人的全部积蓄离开了她。他来到白浪湖,几进山洞,终于找到林大森留给虹羽和阿青处理的那一挎包稀世珍宝。
他惊喜若狂,他烧毁了林大森留给儿子和虹羽的遗书。他毫不犹豫地把那些宝物据为已有。他像发现“芝麻开门”的阿里巴巴一样,从山洞出来,便成为暴富。可是他没有像阿里巴巴一样拿这些宝物去救济众多的穷人,使大家都得到欢乐。他拿出一半宝物,通过当时很为通畅的文物走私渠道卖给出得起价的外国人。得到一大笔他有生以来从未占有过的巨款。他拿着这笔钱,赶到琼岛参加了当年一时失控的汽车大倒卖。本大利大,那笔钱很快翻上加翻,终于成为一笔真正的天文数字。哈哈,他有钱了!他莫语终于成了财大气粗腰杆儿壮的大富豪!那时候,普通的中国人,还在为如何成为万元户而绞尽脑汁呢。
有钱的感觉,尤其是有了无论怎样花也花不完的大把钞票的感觉,真是好极了!莫语的文化水平足以理解“挥金如土”四个字的含义,这一回,他可真正找到了这挥金如土的感觉。他最喜欢看的是那些得到他随手挥洒的各种“小费”的人们脸上那无比卑谦的笑容,那些随着感激零泣的语言,飞上他们愚味之极的面部的媚态,还有那用种种方式和语言竭力表演的“忠诚”。他尤其爱看那些曾经小瞧过他,羞辱过他,拿白眼仁儿翻过他的那些人,带着尴尬中透着厚颜无耻的表情,以最最“真挚”的语言向他莫语莫大老板献上的友谊。嗬嗬,去他妈的“忠诚”“友谊”吧!难道老子莫语还会相信这一切?哈哈,我不过是撒把“土”找些乐子,这跟扔根骨头逗逗狗,让它们打个滚儿蹦个高儿,撒个欢儿伸出舌头舔舔我的手儿一样嘛。哼,我莫语就看不出这人和狗到底有什么他妈的区别!
莫语拿二十万元,打发了那叫个什么文或是什么贞的娘们儿。他觉得这已经很对得起她了,他已经数十倍的还了她钱,他让她走,离得远远的。因为他不想再看见她,那会让他想起吃软饭走麦城的莫志刚。哈哈,什么“爱”不“爱”的?他不过是因为肚子饿得难受才跟她混了几天的。难道,这世界上还有“爱”这回事儿?哈哈,只有那些傻老娘们儿才会相信。他莫语,可是今生今世再也不会相信了。他只相信钱。哎哎,钱可真他妈是个好东西,金钱万能,金钱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