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既然她要动你,那她就完了
作者:白饭如霜      更新:2021-09-07 06:05      字数:13912
  这一觉虽然睡得沉,但并不长,叶蓁蓁那个耿直得有点过分的生物钟六点就把她给弄醒了。她打着哈欠爬起来,自己在床边坐着想了半天心事,然后才去洗漱收拾,做了简单的早餐热起来,最后穿好了端端正正的上班衣服,坐在床边看良人。
  微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过来,照在苏桐的侧脸上,才多少岁的人,鬓边竟然有几根白发,是叶蓁蓁记忆中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此刻苏桐的眉头在睡梦中微微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为难的事。
  她一开始去创世实习的时候,遇到郭也给她的难题自己怎么也想不通,就交给苏桐去代劳,他在认真思考的时候,眉头就是这样皱着的。
  回到读高中的时候,她不懂的题、不精通的科目,隔三岔五都要苏桐给她补习,他努力想着怎么深入浅出把知识点说清楚讲明白的时候,眉头也是这样皱着的。
  这一年多里,他承受了什么呢?有多少次想要坦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又因为顾虑她的自由与平静而不说呢?
  坦白是爱,隐瞒也可以是爱。
  必须要经过很多事才知道,哪怕最纯洁的爱,有时候也是带灰色的。
  而从人明白这一点开始,童话中的城堡就轰然坍塌,人也真的长大了。
  蓁蓁伸出手,轻轻抚摸苏桐皱起来的眉心,他马上就醒了,转过头睁开眼看她,眼神温存,和任何时候都一样:“小包子,你就起来了?”
  叶蓁蓁笑:“嗯,起来了。”
  苏桐撑起身看看她的衣着:“今天就去上班啊?”
  叶蓁蓁点头:“嗯,要上班,不过上班前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她没说自己还要去哪里,看了爱人一会儿,然后爬上床趴在他身上,脸贴在苏桐的颈窝里,也不管会不会弄花自己的妆,就那么趴了一会儿,然后小小声地说:“宝,你想干什么就去干,我能撑得住你。”
  苏桐抱住她,嘴唇贴在她蓬松的、香喷喷的头发上,慢慢说:“小包子,始终都是你撑住我。”
  叶蓁蓁笑了,抬起头来亲了他一下:“起来吧,吃点东西我们一起出门。”
  她说:“我要去一趟你的办公室。”
  苏桐一怔,但他注意到叶蓁蓁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这就意味着她下了决定而不是在征求意见,此时不必有异议,照做才是正理。
  他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好,我把你介绍给王总。你也看看我的工作环境。”
  他们到四平的时候其实还挺早,但王建平已经到了,如往常一样在办公室里专心看昨天的业绩数据,老远看到叶蓁蓁过去就愣了一下,而后急急忙忙推着轮椅出门去迎接。叶蓁蓁看到这一幕同样也愣了一下,不等苏桐介绍,上前伸出了手:“王总,你好啊,我是叶蓁蓁,苏桐的女朋友。”
  苏桐在旁边补充了一下:“年底结婚,王总有时间的话来喝喜酒。”
  王建平当然忙不迭点头,刚要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王总,苏总回来了吗?”
  话音未落,杨子意就走了进来,看到苏桐立刻脸上露出笑容,转瞬间见到站在苏桐前面的叶蓁蓁,笑容又消失了。王建平把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叹了一口气。叶蓁蓁倒是向她和和气气地点头,说:“又见面了。”
  见到叶蓁蓁再度出现在四平,杨子意自然满心都是警惕,但也有一丝窃喜,她猜测那天回去之后,叶蓁蓁必然是跟苏桐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多半是硬跟着男朋友来公司宣示自己的所有权,如果事实如此,叶蓁蓁就已经输了先机。
  她对叶蓁蓁友好的招呼就回了一个几乎看不到的点头,然后看着苏桐说:“咱们三个是不是要开会了?我开完会还要赶回去呢。”语气很随意,因此也就格外亲近。
  他们三个人确实约了今天早上开会,杨子意为了帮四平融资而请的年假早就用完了,这段时间她都是八点不到就过来,工作到九点半再赶回万邦,如果有需要,六点半那边下班了再过来,每天过着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晚的生活,着实辛苦。
  苏桐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
  杨子意老大不乐意:“早开早好,为什么要浪费时间闲聊?”说着还瞪了叶蓁蓁一眼,对苏桐说,“苏哥,你前几天去哪儿了啊?”有一点微妙的埋怨。
  叶蓁蓁不等苏桐说话,笑眯眯地说:“苏总陪我去了一趟巴黎,我们公司有项目在那边,他去帮我参谋参谋。”
  她从自己带的包里拿出两张名片,很客气地交给王建平和杨子意:“我们也有文娱和健康事业部,大家是自己人,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那两人接过去各自看了一眼,质地极其精良的名卡上写着:
  和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助理总裁叶蓁蓁
  然后是电话、座机和邮箱地址。
  王建平眼前一亮。杨子意瞪着那张名片,突然间整个人都愣住了,一丝红晕从她的耳边渐渐浮起来,蔓延开去,直红到了耳根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就是做梦都不可能想得到叶蓁蓁有这样的来头,前几天人家到访时自己慷慨激昂挖苦人家的话,现在反过来都变成了巴掌,一下一下打在了自己脸上。
  她低着头站在那里,实在挂不住,扭头就往外走,听到叶蓁蓁叫她:“杨小姐,请留步。”
  她有心不留,却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想知道叶蓁蓁要做什么,而后听到对方和王建平告辞:“王总,我和杨小姐说两句话就走了,不耽误你们上班,迟几天我和苏桐请你吃饭。”
  叶蓁蓁进了四平办公室之后,从头到尾的语调言辞都透露着恰到好处的亲切与尊重。就光听几句话,是个人就知道她不可能是只会混吃等死的傻白甜。
  她又和苏桐轻轻说了一声:“晚点给你打电话啊。”
  她走了出来,在杨子意身边站住,说:“咱们找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吧。”
  杨子意自从看到那张名片,气势上已经输了一截,但此刻还是要强打精神,说:“去会议室吧。”她回头看了王建平的办公室一眼,苏桐已经在和王建平说事情了,看都没往这边看,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己女朋友会跟杨子意说什么。
  她们进了会议室,叶蓁蓁四处看了一下,笑着说:“还挺干净呢。”一扭身,很自然地就挑了会议桌上首的位置坐下来。杨子意迟疑了一下,选了旁边的座位,两人坐成九十度,她心里立刻后悔,因为上首往往就是当权者坐的地方,现在看起来,也确实是叶蓁蓁掌握主动。
  她们坐下来之后,叶蓁蓁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杨子意面前:“这个,应该是给你吧?”
  杨子意没想到这一出,一愣:“什么?”
  “这是我代替苏总,私人借给四平的钱,不太多,三百五十万,但应该可以把眼前要付的一些小账单应付过去,你是财务总监,交给你最合适。”
  杨子意惊疑不定:“你什么意思?”
  叶蓁蓁温和地看着她:“杨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苏桐是我男朋友,我们年底就结婚,我们十几岁就在一起,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现在做事业需要钱,我刚好拿到一笔钱,当然要拿出来支持他的事业。”
  杨子意哑口无言,可是内心情绪的汹涌却像是岩浆一样。她盯着那张卡看,拼命压抑着自己想要跳起来把包砸在叶蓁蓁脸上的冲动,可是那愤怒的背后,其实更多的是惨淡的悲伤——苏桐不是她的,也永远不会是她的。叶蓁蓁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多说,也明明白白告诉了她这一点,无论杨子意怎么努力都毫无意义,而这个念头让她心碎。
  她的心思,全落在了叶蓁蓁的眼里。叶蓁蓁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而后说:“杨小姐,你的经历,苏桐跟我说了。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这么能干,又这么有情义,我不知道换了我自己,或者知道的任何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像你那样,顶着内心的压力,出色地做好两份工作。我很想当面来谢谢你,帮了他那么多。”
  她重复了一次:“我是真的很感谢你。”语气真挚而友善。
  杨子意抬起眼睛来,微微动容。
  叶蓁蓁不需要她的回应,继续说:“如果没有你,苏桐和王总估计也没有办法坚持到现在,以他们两个男的那种大大咧咧的个性,说不定早就破产了。”她做了一个杀鸡的手势,“game over.(游戏结束。)”
  杨子意忍不住微微一笑,尽管这一笑让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可是叶蓁蓁这句话,也是真的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之所以披星戴月、殚精竭虑地帮四平工作,一开始当然是因为王建平不容易,后来当然是因为可以跟苏桐接近,但做了那么久之后,确确实实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当一个人认识到自己有价值,就会有更多战斗的勇气。
  她终于软化下来,说:“你过奖了。”而后沉默了一下,问,“你来干什么?”拍了拍那张卡,“就是为了把钱给我吗?”
  叶蓁蓁摇摇头:“其实我是想知道,苏桐有没有做过什么让你受到伤害,或者让你误会的事。如果有的话,也许你会想要一个清楚的解释。他的个性我很了解,在外人面前没有那么细,所以也许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杨子意听到“他的个性我很了解”这句话,就像三九严寒突然脖子里被塞了一块冰,她颓然望着桌面,疲倦地摇摇头:“没有。”
  苏桐一脚踢开大门,从天而降将她拖出魔掌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脑海,这是第一千次,也是第一万次。
  他从上海回来,脸色沉重,坐在那里静默如雕塑的模样,也随之浮现在脑海。
  他有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
  没有。
  他有没有以言语、手势、眼神、动作、文字,对她给过任何暗示、引导或提醒,表示说不定他们之间有任何跨过同事和朋友这条线的可能?
  没有。
  他教她如何成为一个好的职业人,他训练她在工作上精进,他救了她,为此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在自己最喜欢的行业一展所长的机会,失去了锦绣前途。即使从头来过之后,他也逃不开因为她而招惹的阴影,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但无论境遇灰暗到何种程度,他一个字未曾对她抱怨过。
  一阵热血涌上心口,杨子意想到这里,如同突然走出一片大雾笼罩之地,阳光直射,驱散阴影,一切都没有任何遮掩,叫人看得清清楚楚,她在这刹那间悚然一惊。
  怎么可以这样,她问自己:杨子意,你怎么可以这样?
  一个人对你有大恩,不图任何利益,而自己回报的方式是想要拆散他和他所爱的人?
  这瞬间的惭愧与自我厌恶,让她几乎无地自容。
  这时候叶蓁蓁说:“没有就好。”
  她伸手过来,轻轻按住了杨子意的手,就那么按了一下,又拿开了,是一个短促却贴心的安慰,然后站起来,准备离开了。
  她的手很暖,指甲干干净净的,修得短而整齐,也和苏桐很像。其实杨子意刚刚就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很多地方都是像的,就连站在那里听人说话的样子也是,头都微微偏向一边,眼神专注,神情几乎一模一样。夫妻脸这种东西,就是从天长日久地同进同出、同坐同起里熏染出来的吧。
  叶蓁蓁站在那里,凝视着杨子意,说:“杨小姐,你肯定也知道,苏桐是个好人,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为陌生人赴死。”带着坚定的相信与骄傲,她说,“但有一点其他人不知道的是,他只为自己而活、为我而活,这才是他真正好的地方。”
  在离开之前,她最后一句话是:“杨小姐,你也要为自己而好好生活啊。”
  从四平出来,叶蓁蓁先去了公司,门禁信息都还有效,让她松了一口气,她上去一看小唐总不在,估计是回家去补觉了。
  她无端端消失了一段时间,又无端端回来,但不管是消失还是回来,似乎都没有太多人注意到,florence当然是个例外,见到她立刻就走过来:“叶小姐。”
  叶蓁蓁仔细看她,人似乎瘦了一些,气色还可以,这么大热天,穿了一件高领真丝的波点长袖衬衣加小西装外套,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身体好了吧?”
  florence对她笑笑:“差不多了,谢谢你,叶小姐。”
  叶蓁蓁摆摆手表示没关系,正要进办公室,florence说:“叶小姐,你有空吗?我请你喝个咖啡吧。”
  她们一起下了楼,在和合大厦旁边一家咖啡馆坐下。叶蓁蓁点了鲜泡的绿茶,florence点了加糖加奶的拿铁。
  咖啡杯的上空微微有白气氤氲,florence打破了沉默,对叶蓁蓁笑笑:“我本来要给你打电话的,没想到你来了公司。”
  叶蓁蓁问她:“没什么事吧?”
  florence沉吟了一下,说:“小唐总不让我继续上班了,今天是最后一天。”
  这个消息还真是让叶蓁蓁意外:“不会吧?”自然而然就有疑问,“为什么?”
  florence微微一笑,但眼神里没有笑意:“他昨天凌晨带了it的人,开我的电脑调出了所有邮件和系统访问信息,还有我的工作手机在云端的备份,然后发了一封邮件给我,说今天最后一天,让我收拾东西跟人事交接。我的工作邮箱、系统账号和门禁的权限,已经全都注销了。”
  叶蓁蓁目瞪口呆,唐洛这一手杀伐决断,干脆利落,半点余地都不留,绝对是有备而来的。但问题是他们昨天才一起回来,之前没听到他透露半点风声说对florence不满啊。
  她自然就猜想florence叫她出来,是希望自己向唐洛求情,但florence下一句话就打消了这个揣测:“叶小姐,我不是请你来帮我跟小唐总求情的。”
  她声音很平静,底色却是冷冷的:“他没做错什么。”
  叶蓁蓁轻轻问:“到底怎么了?”
  florence眼睛没看她,盯着咖啡表面那层奶泡,一口没喝,也许根本没有喝咖啡的心思:“小唐总回来这半年多,我每天都要向罗西汇报他的情况,一般都是每天一次,晚上九点左右通过工作手机发送加密的信息给她。
  “前几天你们去了巴黎,罗西忽然要求我每个小时都发送你们的行程信息和位置给她,去哪里吃饭、订了哪里的酒吧之类的,事无巨细,都要汇报。”
  叶蓁蓁很惊讶:“你怎么会知道?”
  “你们的机票、酒店、接机,还有小唐总自己开的车都是我经手的,电话和信用卡绑定的也都是我的名字。我可以在租车行的app上看到车程细节,米其林餐厅和夜店什么的也是我订的。”
  “她要知道小唐总的行程信息干什么?”
  如果随时保持跟踪定位的要求是高佳妮提的,那完全可以理解,说白了就是不让唐洛跑嘛,叶蓁蓁还真的有保持联系的任务在身,不然苏桐从高佳妮那里也找不到他们的地址。
  但罗西怎么会对唐洛关切到这个程度?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叶蓁蓁等着florence的回答。
  florence说:“我本来不知道,罗小姐让人做事从来不解释的,完成任务就好了。”
  “本来?后来呢?”叶蓁蓁很敏锐。
  florence苦笑一声:“后来小唐总凌晨三点多让我去公司,说你们在巴黎被追杀,歹徒被警察抓了,招供说有人安排他们专门守在那家夜店等你们,具体是谁安排的还没有查到,他问我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消息让叶蓁蓁极为震惊。她和世界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路上有人冲出来抢提包这事儿是可以想象的,但被人拿把枪跟在屁股后面追杀,就带着一种虚妄之感,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在造成心理阴影面积这事儿上,还不如她在高佳妮的公寓被人袭击那次。
  叶蓁蓁慢吞吞地问:“那你怎么说?”
  florence垂下头:“我说了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在巴黎被人追杀,但我确实告诉了罗小姐你们当晚的位置。”
  去夜店是唐洛的主意,没告诉高佳妮,苏桐是飞机落地后才被接过去的,除了他们俩,只有florence才清楚具体的位置。唐洛连夜去查florence的邮箱和工作手机,想必也是从这一点入手的。
  叶蓁蓁想到这一点,脊背上爬上了冰凉的蠕虫,她本能地不想把人往坏处想:“小唐总怀疑这是罗西安排的吗?”
  florence摇头:“他不是怀疑。”她很肯定这一点,“他是认定。”
  叶蓁蓁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也坐不住了,拿包就想离开这里去找唐洛,被florence一句话拦住了:“叶小姐,如果这事儿是真的,你和小唐总,跟罗小姐是没有办法和平相处了吧?”
  叶蓁蓁反问:“你说呢?”
  要钱要权力要男人,全都拿到了,打赢了,那是本事,拿不到的呢,愿赌服输咯。
  但如果唐洛的猜测没错呢?那是要命哦,谁要你的命,谁就是你实际意义上的敌人,都不算打比方了。
  这些话她没说出口,在florence面前没必要,看着对方努力压抑着不安的神情,叶蓁蓁有点于心不忍:“我去劝劝小唐总,让你留下来吧。这不是你的问题,是罗西的,她让你干什么,你和其他人一样,能有什么办法呢?”
  florence微微一怔,而后微笑:“叶小姐,你真的太善良了。”而后她说,“叶小姐,小唐总昨晚不但调出了我跟罗西之间的全部来往邮件和信息,还让我下载了从我入职开始所知道的、所接触过的跟罗西有关的全部合同和项目资料,而且特别指明要我找一份跟法国麦勒画廊签的采购协议。”
  “找到了吗?”
  florence摇头:“没有。”
  “没有?”这叫人意外,叶蓁蓁都想咬手指头了,“为啥没有?明明有啊。小唐总以前看到过的。”
  florence说:“以前确实是有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罗西在七月二十一号那天临时提高了我的权限,让我进入系统,备份了这个合同的所有资料,然后删掉了整个文件夹。她要我在七月二十六号把合同再上传回原来的位置。”
  叶蓁蓁有点迷糊:“为啥要让你做,自己不做?”
  florence冷笑一声,声音调高了:“这么麻烦的事,她怎么会自己做?”而后又平缓下来,“再说,这个文件的访问权限很高,她自己去删很容易被发现,我去删的话,哪怕被发现也可以说是系统故障,误操作,她顺水推舟算我一个工作过失就行了。”
  叶蓁蓁长出了一口气,联想起唐洛在巴黎说的关于麦勒的情况,心里的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妈呀。”
  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问:“这事儿你告诉小唐总了吗?”
  “没有。”
  叶蓁蓁一愣:“那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呢?”她凝视着florence,“你本来可以不用说的。”
  florence连续喝了几口咖啡,似乎在思量什么,过了一会儿,用一种很隆重的口气说:“叶小姐,小唐总已经让我走人,我本来确实不用说的,但第一呢,我很谢谢你在医院照顾我,给我送汤,还保护我,我想要帮你。”
  叶蓁蓁摆摆手:“这有啥。”
  florence点点头:“对你来说也许没什么。”
  “第二呢……”她停了下来,把长发撩起,真丝衬衣高领上方的三颗扣子解开,露出脖子和一边的肩膀,一道紫红色瘀痕从锁骨下方一直延续到肩膀上方,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紧紧抓住抓出来的。
  “她让我删文件的时候是半夜,我手术后恢复不好,在家里发高烧没接电话,她让司机赶到我家,硬把我拖到了公司干活。”
  叶蓁蓁惊呼了一声:“天哪!”简直义愤填膺,“这个死女人,怎么一点儿人味都没有?太过分了。”她脸涨得通红,小拳头捏得紧紧的,要是罗西在面前,这架势可能就打上去了。
  florence把衣服穿好,微微一笑:“罗西不是个好人,叶小姐,你要小心一点。”然后她继续爆料,“我反正都要走了,还有些事叶小姐你也多知道一点比较好。”
  一串儿炮仗在咖啡厅里炸响,分贝不高,杀伤力却惊心动魄:“罗西和唐董的司机有私情,唐董出差或者在公司附近独自应酬的时候,他们会在楼上的办公室里面约会。我有一次在旁边那个走廊尽头的小办公室里加班到很晚,出门的时候撞见过。”
  叶蓁蓁一听走廊尽头的小办公室就知道是哪间,确实走出来就能看到罗西用的办公室,她脱口而出:“你说的是阿彬?”
  “是的,叫陈彬,就是他拖我去公司加班的。”
  她对叶蓁蓁笑笑:“说是唐董的司机,不过更像是罗西的一条狗。”她的语气里带着浓烈的讽刺,“唐董要是知道,会活活气死吧?”
  叶蓁蓁这下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跳起来夺门而出,她一面招手叫车,一面打电话给唐洛和高佳妮,结果两人都不接,叶蓁蓁急得跺脚。好不容易有个车停下来,她蹿进去就喊:“去后海,去后海后海。”
  叶蓁蓁早上辗转四平、和合,又和florence喝咖啡的时候,唐洛就一直在后海小院待着。
  他很早就去了,早得有点不正常,天都没亮,鸟都没起来。
  林阿姨给他开门,满脸惴惴不安,生怕这么一大清早的洛少过来,是跟高佳妮置气的——否则何至于这个点儿突然出现。
  唐洛确实也神情凝重,没有笑容,可进门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说是从巴黎给她带的礼物。
  一条很大的爱马仕羊绒围巾,说林阿姨冬天出门去买菜的时候戴能挡风,很暖和,颜色也很合适她。
  他说完就往里面去了,留下林阿姨发呆,这是多少年来破天荒头一遭,洛少贴心贴肺的,居然考虑到了其他人出门要挡风的问题。那语气听起来根本不像他,也不像这个家里的任何人。
  像谁呢?林阿姨几乎立刻就想起来了,像叶蓁蓁。
  说到破天荒头一遭,唐洛的感受也一样,他今天要做的,过去十多年不但从来没主动做过,而且还在一直一直逃避,逃到了天涯海角。
  他需要跟高佳妮进行一次严肃的谈话。
  由他发起、由他主导,而且一定要有所结果。
  他在书房等高佳妮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结果等妈妈一走进来,唐洛几乎不假思索就起立,站直身体,仿佛立刻就回到了儿童时代他所熟悉的情境中。在那个情境里他永远是个孩子,不够好、不够让人满意,和母亲相处时最多的感觉是恐惧,更多的念头是逃避。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不安望过去,然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高佳妮的头发。
  儿子突然来访,她显然十分匆忙,没有戴帽子,光了一半的头很显眼,和眼角的纹路与消瘦的脸颊结合在一起,令一个人格外意气消沉,根本不复唐洛记忆中的气吞万里如虎。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高佳妮已经老了,而自己也应该长大了。
  他叫高佳妮:“妈咪。”
  高佳妮吃了一惊,是货真价实地、情不自禁地吃了一惊。
  不知道多少年了,她没有听到过唐洛这样叫她,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称呼,渐渐都成了奢望。
  她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而后才几乎算得上是慌乱地答应了一声,问:“洛洛,你怎么来了?”觉得自己声音太过生硬,又急忙解释,“你随时来都可以,只不过这么早,没什么事吧?”
  唐洛坐下来:“我确实有点事,妈咪你也坐下吧。”
  他们并肩坐下,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各自都有点不知所措。等最初的尴尬过去,唐洛拿过自己的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首饰盒,又取出了一个相框,里面是唐洛的照片,最后又取出了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着不少纸质的文件,整整齐齐,摆在那里。
  高佳妮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问,她不必问,现在是唐洛说话的时间。但他一开始什么都没说,而是打开了那个首饰盒。
  首饰盒是珐琅质地的,大概一本书大小,很薄,极其精美,本身就像是一件艺术品,外面包了一层暗灰色的皮质套子,开口处有两个纯金雕刻的连环交织着,像是一把锁,但没有锁死的作用,装饰居多。
  唐洛解锁,开盖,只见盒子里整体包裹着蓝色丝绒,中心凹槽里稳稳地放着一颗水滴形的蓝色钻石,很大,即使在白日明亮的光线里,那蓝色仍然如同梦幻一般浓烈而纯粹。
  长达一分钟的时间里,他们俩都凝视着那颗钻石,欣赏着人类匠心与大自然神力结合的极致之美,而后唐洛慢慢说:“恶魔之心,整钻四克拉,颜色等级为fancy vivid blue(艳彩级蓝钻),vs2净度 ,苏富比二月情人节专场的主拍品,竞拍非常激烈,加了十一手,最后以六千七百万港币成交,加佣金七千多万。”
  高佳妮脸上毫无表情,但她坐得很直,手放在了膝盖上,微微握起来,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有点紧张的表现。
  唐洛继续说:“我认识这颗钻石,因为那天苏富比拍卖的时候,我也在场。我爸想要把它买给罗西当情人节礼物,预算是三千万左右,结果有一个匿名买家通过电话竞拍,一路价格飙升,最后硬没让他买成,结果出来罗西非常生气。”
  高佳妮轻轻咳嗽了一声。
  唐洛说:“妈咪,那个电话买家,是你对不对?”
  高佳妮避开他的眼神,叹口气:“洛洛,”她口气很疲倦,“你管这些大人的事干吗呢?”
  唐洛非常努力地保持自己平静的语气,他今天绝对不要扮演孩子的角色,至少是今天,他不是要反叛任何人、发泄任何心情,而是要解决问题,不但为自己,也是为母亲。
  “你和蓁蓁出事那天,晚上我回家,见到罗西气鼓鼓地出门,没多久你就心梗发作进了医院。你一进医院,住的地方没人,就有人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空子入室偷东西,而且其他什么都没动,直接去了放保险柜的地方。”
  “太多巧合,就不是巧合,而是设计。”唐洛总结说。
  他直截了当问高佳妮:“妈咪,那天晚上,是不是罗西去找了你,把你气到心梗发作,你跟她争吵的时候,说出了蓝钻的事,甚至还说了就在你的保险柜里放着,然后你一去医院,她才立刻叫人来偷东西?”
  高佳妮什么都没说,但不说就是答案。
  那天晚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尽管想起来她就痛恨自己,听到门铃就打开门,被罗西几句话就气到眼晕目眩、口不择言,甚至暴怒之下丢出了花瓶,不但没有伤害到对方,自己反而被过于激烈的情绪反噬。那种铺天盖地陷入黑暗窒息的感觉,她在马尔代夫的海中体会过一次,而这一次,没有叶蓁蓁来救她。
  如果罗西慢五分钟离去,就能把她的手机一脚踢开,让高佳妮在昏迷之中彻底告别这个世界,想到这一点她其实极为后怕,屡次为之噩梦连连,午夜醒来,一身大汗。
  即使如此,她此刻仍然沉默不语。
  唐洛没有打算就这样结束:“妈咪,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这件事?”
  如果把入室伤人的事跟罗西联系起来,警察就会沿着这条线查下去,也许就能找出她的问题。
  法治社会,这是最有效的反击,在人际关系上惯来强硬的高佳妮,怎么会苟且到以搬家避世来应对?
  这是唐洛不明白的地方,也是叶蓁蓁不明白的地方。郭也、林阿姨,但凡认识高佳妮的人,如果知道这件事,都绝不会理解她的反应。
  这根本不是以前的高佳妮。
  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人会变,会软弱、会消沉和放弃,神祇们都会因为伤痛而自毁,何况区区肉体凡胎。
  此刻面对唐洛毫不掩饰的质疑,高佳妮发出了沉重的苦笑:“洛洛。”
  唐洛打断了她:“妈咪,你为什么不报警,或者最起码的,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罗西敢对你这样?”
  高佳妮沉默了许久,而后缓缓说:“因为你爸爸,现在是罗西的人。”
  她很平静,听不出语气里有什么怨恨或遗憾,但这样的平静,都是从绝望中腌制出来的,已经被盐分逼出了所有温润与活力,最后沉淀下来的,只有深深的无可奈何。
  “他是谁的人,他就向着谁,这是你爸爸的特点;他并非故意要伤害我,这就是他的为人。”
  她看看窗外,夏天的北方不算舒服,初夏漫天的柳絮能让人白头,一半是愁,一半是恨,盛夏则热绝天地,像要把每一滴水分都抽干。
  “洛洛,你从小到大,跟妈妈在一起,幸福吗?”
  高佳妮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唐洛不假思索:“不幸福。”三个字说明了一切。
  高佳妮微微一笑:“我知道。”
  她淡淡地说:“你爸爸,他也不幸福,将近三十年里,大概没有几天是幸福的。”
  她拿过桌上那个相框,照片里的唐洛有父母双方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唐在云。高佳妮说:“你爸爸有过无数女朋友,都对他千依百顺,有感情也好,没感情也好,最后也就不了了之,罗西呢,是唯一一个让他想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的,甚至说,唯一会为之跟我斗争的。”
  她用“斗争”这个词来形容夫妻间最后的牵连,连自己也忍不住地叹息一声:“你爸爸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在事业上,很少有人比他更有远见。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永远需要一个主心骨,不是我,就是另外一个人。
  “在罗西那里,他能得到幸福,那我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高佳妮把那个相框立起来,放好,看了看,继续落寞地说:“洛洛,罗西无非是要名分、要钱、要大钻石,那些都是她以前没有的一切,没关系的。”
  她抬起手来,仿佛想要去抚摸儿子的额头,可是抬起又放下,仿佛第一次意识到唐洛已经那么高大了,不再是个孩子。
  “你好好做事,你爸爸那边我不知道,妈咪的股份一定会给你,等时机成熟,和合仍然是你的,这就是我最后和唯一的希望。”
  因为太动情了,可又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动情,这些话明明掏心掏肺,眼泪明明在心里汹涌,却一点都表现不出来,每个字都还是那么平平淡淡的。
  唯有真正知道她的人,才能咂摸出平淡下的澎湃。唐洛以前做不到,可是今天他忽然能懂了。
  他伸出手握住妈妈的手,轻轻摇了摇,过了好久,他语气凝重地说:“妈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的?”
  高佳妮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评价过,此刻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什么?”
  他下一句话就让高佳妮脸上变了颜色。
  “我三天前跟蓁蓁一起去了巴黎,去了一个画展,晚上在夜店喝酒的时候,有人追杀我们。”
  高佳妮有一秒钟以为自己听错了:“追杀你们?”
  “是的,身上有武器,刀枪都有,直接守在我们喝酒的地方。”
  “什么目的?”
  唐洛听出了这句话里的一语双关。和叶蓁蓁一样,高佳妮心目中的洛少,是会用一千张欧元大钞砸服务生脸的人,那不被盯上才奇怪了。
  他简洁地否定了这一点:“不是随机的。”
  他把过程稍微描述了一下。高佳妮脸色煞白,尽管端坐不动,但握在一起的双手把她内心的呐喊表露无遗,她在对天地众神怒吼,这是她唯一的儿子,这是她唯一损失不起的财富。
  一直说到警察来了将歹徒带走,唐洛他们三个人安然无恙脱身,高佳妮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问:“你真的跟他们动手了?”
  唐洛笑:“妈咪,我很强的。”
  他想起了叶蓁蓁在塞纳河边说的那句话,此时此刻从他口中说出来,极其自然,因为同样是唐洛的心声。
  “如果不是你让我从小练习格斗和枪械,我们三个人可能当场就完蛋了。”
  他紧紧握住的那双手,还是很凉,也很硬,但那仍然是一双母亲的手。
  “妈咪,谢谢你。”
  这句话就此击垮了高佳妮内心的堤坝,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么快又那么凶猛,完全脱离了控制,高佳妮几乎是立刻跳起来,急急忙忙走到了洗手间。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以及三两声不易察觉的、被努力压抑和掩盖的抽噎。
  唐洛静静地等着,等高佳妮再出来的时候,情绪已经略为平静,脸是湿湿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补充了水分,比刚才还多了一些神采。
  她坐下,继续之前的谈话,自然而然的,也拉起了唐洛的手:“然后呢,你们就回来了?”
  唐洛“嗯”了一声:“我在等警察来的时候,搜了那几个歹徒的身,找到了这个。”
  他把自己手机拿出来,调出一张图片给高佳妮看,那是从手机屏幕上翻拍过来的照片,尽管模糊不清,中间还有闪光灯的光点,但对熟悉的人来说,一望可知照片中人是谁。
  是唐洛。
  那是几年前,在法国罗丹公园,高佳妮和唐在云去探望他时拍的个人照,和现在的样子比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他指了指那个相框:“我在家里储物间找到了这个。”
  高佳妮拿过去:“我在家的时候一直摆在主卧的床头。”她凝视着手机上那张翻拍的照片,“有人给了他们你的照片。”
  唐洛耸耸肩:“是的。”
  能接触到这张照片的人不多,唐家没有一个人用社交媒体,没有一个人会把自己的照片发在外人能看到的地方,想到这里,高佳妮板起了脸。
  但唐洛不准备就此切入结论,他继续之前的叙述:“这件事发生之后我就想,为什么要在那天晚上袭击我,不是第一天,也不是接下来那一天,这是巧合呢,还是只有这一天我出事,才对策划这件事的人有利。”
  “你第二天去做什么了?”
  “我去拜访了一些画廊和艺术品公司,其中有一家,专门做日本的现代艺术。和合之前跟他们签过采购合同,差不多六千万的交易额,已经成交了,款项已经付了一半,但对方表示对此毫不知情。我坐在那里看着对方查了他们全部的交易记录,罗马、威尼斯、纽约、伦敦、巴黎,没有任何一家分部跟和合有过任何合作。”
  他把复印件推过去:“这是他们给我发的确认邮件,没有任何合作,但是欢迎我们随时和他们开展合作。”
  高佳妮板起了脸:“有人伪造交易?”
  他继续说:“是的。这样我就明白了,如果当天晚上我遇到袭击倒下,就不会发现麦勒本尊跟和合没有交易。”
  “我让我的助理立刻给我调系统里的合同,她本来说连夜去发给我,结果杳无音信,到了第二天回我说系统里找不到。我让她去法务那边找印刷件,她说我的权限不够,需要罗西或者我爸邮件授权。”
  “你这个助理有问题。”
  “罗西分配给我的,没有问题都难。”
  高佳妮表示认同,她这时候变换了坐姿,让自己更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尽管刚听到了那么多令人震惊的事实,她此刻心里却有一种陌生的满足感,就像虽然行走在危险的吊索之上,但身边有人寸步不离地搀扶和支持,因此能够安定无畏。
  唐洛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他还在说:“我见完麦勒,立刻自己买了机票回国,上飞机之前就找了我们外包的it公司工程师,落地就跟我一起连夜去了公司,把我那个助理的所有电脑和工作手机文件都调出来了。”
  “你发现了什么?”高佳妮的言语中含着安慰,眼前这个头脑清楚、行动利落的男孩子,不像是她记忆中的儿子,但又确确实实是她梦想中的儿子。
  “她一直在监视我,每天汇报给罗西。另外我从一个隐藏文件夹里还发现了从系统里不翼而飞的那个麦勒画廊交易合同的备份,我找了巴黎那边的律师马上查。跟和合签合同的这家,也叫作麦勒——麦勒艺术品投资公司,不在巴黎,也不在中国,是一家注册在巴拿马群岛的皮包公司,资料齐备,还有自己的网站,李鬼比李逵做得还真。他们确实也卖画,只不过卖的全是假的,或者走私品。”
  证据已经足够,不需要任何更多的推理,唐洛问高佳妮:“妈咪,对于谁在背后搞这一切,我们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高佳妮沉思良久,而后重重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小院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姐!高姐!高姐!”
  紧接着叶蓁蓁就像一匹野马一样冲了进来,第一眼看到唐洛愣了一下:“你在这儿啊,怎么不接电话呢?”
  唐洛看了看手机,真的一堆未接来电,就很奇怪:“怎么了?”
  叶蓁蓁上前抱着高佳妮:“高姐,你记不记得你在马尔代夫差点溺水?”
  高佳妮说:“这种事情可能不容易忘记吧?”没想明白为什么叶蓁蓁突然提起这件事。
  叶蓁蓁大叫起来,高佳妮差点被她喊聋了:“罗西跟阿彬有一腿!早就有一腿了,他不跟你下水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的!他想要害死你!”
  高佳妮整个人都凝固了:“什么?”声音很尖锐。
  叶蓁蓁吓得往后跳了一步,看看唐洛,小声说:“她的助理告诉我的,她撞见过他们在一起。”
  唐洛皱眉头:“florence?是真的吗?”
  叶蓁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她刚才可是一路奔进来的,心急如焚啊,继续小声说:“我去问了公司负责打扫罗西办公室的廖姐,她也说看到过,还让我千万不能跟你说。”
  他们俩都望着高佳妮,叶蓁蓁一脸难过:“高姐,他们太坏了。”
  高佳妮坐在那里,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过了好久点点头:“难怪阿彬先去跟了老唐一段时间,说在那边不开心,又来跟我,然后马代的事情之后说是辞职,其实还是回去他们那里了。”
  叶蓁蓁拉着她的手:“高姐,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啊?”
  高佳妮在必要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头脑清楚:“如果我在马尔代夫淹死了,我和你爸爸没离婚,你爸爸可以得到所有财产,你爸再和她结婚,至少有一半是她的。如果再弄死你,罗西比他年轻那么多,再生几个孩子,一切都是她的了。”
  唐洛犹豫了一下,说:“妈咪,为了让爸爸幸福,我们真的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吗?”
  这句话,是完完全全,和高佳妮站在了同一阵线,这一刻,他完完全全是高佳妮的儿子。
  没有隔阂,也没有矛盾,两人血肉相连,而利益也相连——不可能有任何驱动力比这两者相加更大。
  高佳妮笑了,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突然之间焕发出唐洛所熟悉的活力,那是一种能够摧枯拉朽、号令千军万马的活力。
  “洛洛,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站起来,看着自己的孩子:“和合是我一生的心血,和合也只不过是个公司,她不去动你,其实我什么都可以让给她。”语气平静,也不是不沧桑的,“妈咪真的很累了,这一生我过得很精彩,也没有什么好后悔。”
  她顿了顿,接下来的一句话,平淡如水,但是气象万千:“但既然她非要动你,那她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