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掌权一时爽,干活火葬场
作者:白饭如霜      更新:2021-09-07 06:05      字数:14237
  关于翟思柔,如果说叶蓁蓁知道得比和合其他人一点不少,那么她也知道得一点不多。翟思柔工作很拼,个人生活也颇为圆满,和先生是大学同学,有一个女儿今年考大学,总体而言,没有什么需要其他人操心的点。
  越是能把生活保持在这种良好状态的人,心里越有一本账,绝对不会随便打破自己所处环境的均衡,要让她冒着得罪大老板的危险,在董事会上投票反对罗西连任,简直想想都不可能。
  但她的平衡本身又是怎么来的呢?
  叶蓁蓁下过功夫去了解和合这一批关键人物,关于翟思柔,她听到最多的一个评价是敬业。
  高佳妮如是说,florence如是说,甚至连清洁阿姨廖姐也这样说。
  哪怕一个项目能让她拿到不菲的个人回报,但对公司长远利益的好处不明确,翟总也宁愿不做。她的公平严格和高佳妮很像,但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加可贵——和合可不姓翟。
  叶蓁蓁由此想到,要动摇翟思柔的阵线,就要找出罗西这个阵线的弊端。
  而她在这一点上能想到的,首先是翟思柔在御龙影视公司收购案上和罗西的分歧。
  叶蓁蓁在这件事上了解不多,但印象深刻。因为翟思柔和罗西冲突得相当明显,要对此加以利用,必须得到更多信息,首先当然可以让唐洛从内部入手,通过系统资料和各种会议里外的沟通,去逐项了解和分析情况,现在所知道的片段都于事无补。另外她也想到,其实了解这件事还有另一个角度,那就是影视圈里的那些人,特别是御龙股东那些人,他们对这个收购案的看法。
  说到打听影视界的事,其他人就不用找了,现成spnecer摆着的。
  她打电话给spencer:“李哥,问你一件事儿。”
  spencer一如既往地酷,但接受她叫李哥,算是非常另眼相看了:“啥?”
  “上次跟你说的,我们有个跟影视有关的项目,我想打听点儿信息。”
  spencer永远没废话:“说。”
  商业收购没公布前是机密,叶蓁蓁不提具体信息,只问:“业内有没有几个大明星攒一个公司,然后大公司收购的案例,这种操作正常吗?”
  spencer毫不犹豫:“正常啊,特别正常,都不用几个大明星,有时候一两个演员自己做个公司,运作得好就能被收购,套现走人,挣钱挣得可舒服呢。”
  “什么叫作‘运作得好’?”
  “就是有作品、有利润,买的人觉得值这个价呗。”
  “那要是一家新公司,啥都没有,也被收购呢?”
  spencer还真挺懂:“那多半就是看对赌吧,三年五年的,对赌条件达到了,买的人也不亏啊。”
  叶蓁蓁若有所思,“哦”了一声。
  spencer问她:“怎么了,你们在收哪家公司吗?”
  “在谈呢,到底哪家公司我不能跟你说哈,不过你要是听到跟这一类合作有关的,就跟我说一声呗。”
  spencer表示明白:“知道了。”
  通完这个电话,叶蓁蓁一看时间不早了,于是打电话给苏桐,那边一接她就问:“宝,你啥时候下班啊?”
  苏桐还没说话,她就听到旁边有个女人的声音说:“创业园三号门进来,第一栋楼门口停就行了,有一个四平的牌子……”
  紧接着苏桐就回答了:“我还要去一下三里屯,大概七点半能完事。你呢,要不要我去办公室接你?”
  叶蓁蓁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鸡血效力散尽了,忽然就觉得很是疲倦,于是说:“我回家去等你吧,有点累了。”
  苏桐听她没精打采的语调,有点诧异,说:“那你回家吧,我尽快回来,好不好?”
  叶蓁蓁说了一声“好吧”,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纱布,不知怎么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喉咙就硬了起来,像是在哽咽。苏桐马上察觉了:“小包子,怎么了?”
  她使劲儿清了清喉咙,说:“我不太舒服。”内心一下子就脆弱了起来。
  苏桐“哎哟”了一声,稍微沉默了一下,说:“你等等啊。”然后电话就挂了。
  叶蓁蓁趴在桌子上等着,苏桐说等等,就真的是等等,他不会忘记你在等,也不会让你等太久。果然五分钟之后他又打电话过来了:“小包子,我现在没事了,你想要我去公司接你,还是回家见?”
  叶蓁蓁一下子坐了起来:“你没事了啊?”又高兴又有点惭愧,“是不是我打搅你工作了?”
  苏桐满不在乎:“工作哪有能做完的,随时做都可以,你不舒服我们就早点回家啊。”
  叶蓁蓁甜甜的,刚才的无精打采一下就不见了:“那我们回家见吧,你怎么跑去创业园了?”
  “项目在这边,那我现在出发了哦,谁先到小区门口谁买个西瓜啊。”
  初夏的西瓜,那是造物主的光荣啊,又甜又沙,冰箱里稍微冰一下,两个勺子一起挖着吃,是生活里最微小又最实在的幸福。
  怀着对这样幸福的憧憬,叶蓁蓁下楼上车,一路畅通无阻到家,苏桐还没打电话过来,那应该是还在路上。她于是蒙着口罩去小区旁边的水果店挑西瓜,煞有介事地敲敲打打,看看瓜蒂颜色,掂量掂量大小,正起劲,忽然眼前一黑,身后有人贴近,眼睛被蒙住了。她一下子跳了起来,从胸腔深处不由自主发出凄厉的惨叫,把水果店里买东西卖东西的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蒙她眼睛的当然是苏桐,平常这样的小把戏没事就玩,叶蓁蓁每次都是笑眯眯地回过手臂来抱他,从来没有过这么激烈的反应,但等他把女朋友抱住一看,马上就明白过来原因了。他双手捧着蓁蓁的脸,紧盯着她包扎过的额头和口罩上边露出来的青肿部分,声音都变了:“小包子,你怎么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叶蓁蓁的下巴贴在苏桐胸膛上,这是她熟悉的怀抱、她熟悉的气味,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只要有他在,任何人要伤害她叶蓁蓁,除非踏过苏桐,她以生命担保这一点。
  于是在这一刻,她从昨晚开始一直紧紧绷着、不敢也不能服软的心和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而放松下来的表现,就是伸开双臂,拼了命地抱住了苏桐,拼命往他怀里蜷缩,不顾自己在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她一直哭,苏桐一直把她抱着,没有说“不要哭了,旁边有人呢”,也没有说“好了好了没事了”。他的责任就是站在这里,稳住,让她能不顾一切地哭,直到压抑着的恐惧和悲伤都释放出来。如果世界要因此对他侧目,那就让它侧目,他根本不在乎。
  等叶蓁蓁终于冷静下来,苏桐才抱着她的肩膀,拎了一个西瓜,两人一起慢慢走回家去。叶蓁蓁哭着的时候,已经开始断断续续说起来在高佳妮公寓遇到的事,苏桐越听越是后怕,眉头皱成老大一个结,他问了一个挺关键的问题:“你觉得高姐心梗和有人入室抢劫之间,有关系吗?”
  叶蓁蓁吓一跳:“不应该有关系吧?”
  她说得也有道理:“要是同一个人,高姐根本没机会去医院啊。”
  苏桐沉吟了一下,看她焦虑思考的样子,心里老大不忍,于是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站起来去把西瓜放冰箱里冰镇起来:“小包子,这事儿咱们放放,不想了。先吃西瓜吧,破案的事儿交给警察叔叔。”
  他回来把她抱着:“这几天你也不要去上班了,在家休息。我能不出去也不出去,好吗?”
  叶蓁蓁温顺地答应了,她是真不愿意去回想那惊心动魄的时刻,顺势窝在苏桐怀里:“那咱们说点儿高兴的事吧!对了对了,我前几天去新房子那里看了一下,好像快要开盘了呢!”果然是让她高兴的事,一想到嘴角就有了笑容,“快要有自己的房子咯。”
  苏桐“哦”了一声,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说:“那挺好。”脸上却没有什么愉快的神色。
  叶蓁蓁在家休息了几天,这期间早晚都给高佳妮打电话问候和聊天,知道唐洛去看了妈妈,也知道公寓物管和派出所去了医院通报和询问情况,具体问了什么高佳妮没说。
  叶蓁蓁听着声音,高佳妮的身体状况应该是一天天在好起来了,她每天都找理由解释为什么自己不过去,但高佳妮听过就算,半句都不追问。
  除此之外呢,就是唐洛一天到晚给她打电话,主要是为了求救。
  所谓掌权一时爽,干活火葬场,唐洛动用亲妈拿到了商业美术馆项目的权限之后,发现自己其实是上了贼船了。这个项目要在一百多个城市的和合广场落地,千丝万缕,纷繁复杂,需要上达天听等总部决策的其实只有很小一部分,对唐洛来说事情已经多得要爆炸。
  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问题在于没有受过基本的职业训练,天天早上一打开邮箱发现有一百封邮件要看,系统里每天都有七八个会议邀请和等待批复的申请,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妈你把权限收了吧,谁爱给谁吧。
  他如果真的这么说,那就算练到了跆拳道宇宙金光带,也会被高佳妮直接打死,小唐总还没有横到这个地步,所以只好硬着头皮上。这个过程中困难重重,而他愿意和能够依赖的对象,当然只有叶蓁蓁。
  这样一来,叶蓁蓁休息了就跟没休息一样,疲于奔命地为大少爷研究材料、协助分析、提供会前准备和会后消化一条龙服务,还有最重要的决策建议。她有大把搞不定的地方,自己做功课不够,还要把苏桐和郭也,以及郭也为她找的那一群智囊团拖下水,集思广益,殚精竭虑,图的就是小唐总能在亲爹和罗西面前争口气。
  这么过了好几天,叶蓁蓁头上的伤拆线了,青肿最明显的地方也稍微消了下去。她下重手上遮瑕和粉底掩盖掩盖,勉强也能见人,花了不少时间,把自己精心收拾了一下,赶紧去了高佳妮那里。在医院大堂登记的时候,劈面遇到肯医生,他很高兴:“叶小姐,你来接高小姐出院吗?”
  叶蓁蓁都愣了:“啊,今天出院了?”
  肯医生耸耸肩:“是的,已经在办手续了。”
  叶蓁蓁撒腿就要往病房那边跑,被肯拉了回来:“叶小姐,你平常和高小姐亲近吗?”
  “亲啊,怎么了?”
  医生一脸严肃:“她这次住院是因为心梗和外伤,这两方面目前都没有问题了,但检查出来她有严重的胃炎、胃溃疡,经常会出血,肝部和其他血液的指数也不好。”他盯着叶蓁蓁,“高小姐是不是经常喝酒?”
  叶蓁蓁支支吾吾,肯医生也不逼问,只是强调了一下:“如果是的话,一定要她戒酒,督促她好好吃药调理,否则的话……”他冷酷地比画了一下,“我们会很快再见的。”
  说完就大步流星走了,留下叶蓁蓁和她脑门上三条黑线共同目送他高大的背影,心想你个医生能不乌鸦嘴吗。
  她小跑到病房,高佳妮已经收拾停当了,戴了一个小帽子,坐在床边看窗外的医院草坪,默默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蓁蓁敲了敲门:“高姐。”
  高佳妮回过头来,唇边带着一丝微笑,可是视线一落到她脸上,笑容就消失了。
  唐洛和物业什么事都跟高佳妮说了,但很有默契地,谁都没提叶蓁蓁受伤的事儿,只用叶小姐受了惊吓含糊过去了。毕竟面对着的是个病人,大家尽力而为地不想给她增加心理负担但只要看一眼,她也就明白为什么叶蓁蓁这么几天都没来看自己了。
  叶蓁蓁陪着高佳妮,林阿姨就在外面办手续。一切妥当之后,三个人出了医院大门,上车径直奔后海。
  高佳妮让人在那一带找到一个带花园的小院子,大隐隐于市,一条窄巷子进去,走到底豁然开朗。院子里是一栋平房,两进六个房间没楼梯,两百多平疏疏朗朗,恰好是高佳妮的风格。说来也巧,刚好就在这几天,房子主人在一家高级楼盘中介处挂了盘,信息放出来才十分钟,就被中介推给了林阿姨,她和高佳妮一起看过了房子的照片、视频和3d实景介绍,自己再过去看了一眼实际情况和周边环境,当场一锤定音,拿了下来。
  这栋房子空间够了,林阿姨就住了进来,另外请了一个专做清洁的阿姨早来晚走。司机也换了住家的,全天候跟着,是郭也的远房亲戚,也姓郭,叫郭小光,海军特勤退伍五年,之前一直在创世上班的,知根知底。
  叶蓁蓁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小院子,主人是一位出身大户人家、长居海外的设计师,自己的房子弄得很清淡,可是清淡里处处细节都很讲究。家具看起来平平常常,识货的人才知道稀罕,就拿起居室里的椅子来说,木质的,圆扶手,四条腿,三根圆滑木棍搭成的靠背,组合起来简简单单,无非是一把椅子,坐下去却叫人心里一震:脊椎曲线、身体弧度,能跟这把椅子贴合到天衣无缝。十二万一把的椅子,两万花在材料上,十万花在匠心上,买得起的人都觉得值。
  特别好的还有园子,花木扶疏,生机蓬勃。墙角有个小池子养鱼养荷花,莲叶圆圆才见绿影,初荷未聚尘,池子旁边有一棵很大的榕树,长得格外茂盛,请了园艺公司过来彻底打理了一遭,在榕树下安了一个木茶台和几张细藤编的扶手椅。太阳好的时候,飞鸟在天,繁花临水,很安静,往那里一坐,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高佳妮住了一个礼拜院,人恢复得不错,但明显更瘦了,进屋也戴着帽子,因为前额往后剃光了头发,配上她清朗的眉目,倒是意外地好看。
  她回到新的住处就是坐着喝茶,看林阿姨和叶蓁蓁整理东西,两个人一唱一和,都唠唠叨叨叫她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早点休息,在池子边钓钓鱼什么的。高佳妮都听着,不置可否,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早上一直收拾到晚上才终于告一段落,饭吃完了苏桐来了,和高佳妮打了招呼接叶蓁蓁走。上午去医院也是他送的,这段时间虽然他不能放假,但坚持和女朋友同进同出,家里突击换了格外牢靠的锁,各处门窗都排查了一遍隐患,在没有明显必要的情况下,强行提高了家庭安保等级。
  这一次叶蓁蓁没觉得他小题大做,反而因此安心了少许,身体虽然慢慢恢复了,心理上的恐慌还在。她在家待着白天还好,天黑之后苏桐要是晚了一点回来,蓁蓁就不由自主要把所有房间的灯打开,苏桐在家她就寸步不离跟着,就连洗澡、蹲马桶她都要站在一边,杯弓蛇影了好几天,人才渐渐放松下来。
  这会儿她告辞回家,高佳妮亲自送他们出去,在院门那里看着小两口手牵手走了两步,忽然叫了一声:“蓁蓁。”
  叶蓁蓁转过脸来:“嗯?”跟只兔子一样跳回来,“高姐怎么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高佳妮。
  她伸手摸摸姑娘的脸,很轻,那里的青肿差不多消了,但还是看得出来受过伤害,摸完说:“你明天来找我吧。”
  “嗯,我下班后来,明天再不去公司小唐总要发江湖追杀令了。”
  高佳妮莞尔:“不用先去上班,你早一点来吧,我让林阿姨做你爱吃的小笼包。”
  她很少这样不提原因就安排蓁蓁的行程,叶蓁蓁也没有问,只是伸手抱抱她:“好嘞。”
  她再次转身走回苏桐的身边,两人穿过一条巷子,去大路上坐车,苏桐问她:“高姐说啥了?”
  叶蓁蓁说:“让我明天来找她,没说为啥。”她吐了吐舌头,“不知道是想我了还是批评我最近工作不力。”感觉两个可能性都比较大。
  苏桐抱着她摇了摇:“怎么会工作不力呢,你都受伤了还去上班呢,而且你本来就做得很好。”
  “是吗?”
  “是的。”
  他说着平常的话,眉头兀自皱了起来,心里有事似的。叶蓁蓁抬头看看他:“宝,你怎么了?”
  苏桐把她的手拿起来亲了一下:“小包子。”
  “嗯?”
  “如果高姐明天是跟你说,让你不要去和合上班了,我希望你能够答应她。”
  叶蓁蓁很惊讶:“宝,你说什么啊?”
  她找不到任何高佳妮不让自己去和合上班的理由。董事会很快就要开了,她还惦记着要怎么样才能让罗西从轮值总裁的位置上下来。商业美术馆那边,小唐总昨天还打电话过来,说他要亲自管采购的渠道,让她协助联系那位做艺术品中介和展览的林先生。再有,工资还没拿到呢,满打满算一百多万了,拿到之后够给新房子买全套家具了。
  她在和合半年,几乎什么实际工作都还没做,怎么高佳妮就会让她不去了呢?
  她问苏桐:“为啥这么想啊?”
  苏桐对她笑笑:“随便想想的。”
  她不依:“怎么可能随便想想呢?”
  苏桐想想:“你不是说唐洛开始上心工作了吗,那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啊。”
  叶蓁蓁“哦”了一声,她“哦”是“哦”了,听也是听到了,其实没把苏桐这句话放在心上,主要因为吧,在她心目中小唐总跟“上心”两个字之间的距离还差得远。
  她第二天早早来了小院这里,上班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林阿姨真的给她做了小肉包,连白粥、小菜、豆浆一应俱全地放在院子里的茶台上。高佳妮喝着茶,看着她大快朵颐,两人说些闲话,主要内容是叶蓁蓁向高佳妮投诉小唐总的种种淘气行为。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高佳妮忽然叫叶蓁蓁:“你去我卧室,床头柜上有个木盒子,给我拿过来。”
  叶蓁蓁过去拿了,是一个檀木盒,不大,入手却沉甸甸的,交到高佳妮手里:“这是啥啊,高姐?”
  高佳妮把盒子打开,又递回给她:“给你的。”
  “给我的?”叶蓁蓁一看,吓一跳,“首饰啊?”
  檀木盒子分了两层,上层是开合的,下层是抽拉的,每一层都放着金首饰。上层是一对镯子,镶了大颗的红宝石,扭纹多圈的,总体其实很粗,但雕琢细致,不显笨;下层是一条大金链子,链子下坠着一块水滴形的翡翠,拇指盖那么大,绿莹莹的,水色极佳,此外还有一对凤凰耳环,写意派的,寥寥几根线条勾勒出一对俯瞰众生的百鸟之王,凤凰两眼镶了整颗钻石,熠熠生辉。
  这套首饰别的不说,黄金的重量折合成价格就相当惊人了,至于宝石、翡翠和钻石这些硬货,连叶蓁蓁这么不懂行的都知道成色没得挑,价值不菲。
  她赶紧合上盖子,想递回去:“高姐,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高佳妮没接,她似乎在新家第一晚没睡好,眼圈带着黑影,神情疲倦,说话也慢慢的:“你不是要结婚嘛,给你结婚用的。”
  她看看那套东西:“潮州人嫁女儿,金银珠宝陪嫁是必须的,越贵重越说明娘家人看得起,爹娘兄长都宠爱,嫁到别人家里就不会受欺负。”她笑笑,“我结婚的时候,忙着创业,没办婚礼,就在云的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吃了个饭,所以娘家也没有陪嫁。”语气很落寞,包含着意外的软弱,“看看我现在什么下场。”
  她伸出手摸摸叶蓁蓁的头发:“别跟我争,拿着。我没女儿,以后也不会给人这些东西了,你就当成全我一个心愿吧。”
  叶蓁蓁鼻子一酸,赶紧往后仰面收眼泪:“高姐你干吗啊,好端端的说什么呢?”
  高佳妮把手放下,沉吟了一下,接下来的话,才是一个真正的晴天霹雳。她说:“然后你从今天起,不用再去和合上班了。我会发一年的薪水给你,过两天就到账,其实钱不多,但我知道多给你也是不会要的。”
  叶蓁蓁一下坐直了,睁大眼睛,她完全没理薪水的茬儿:“高姐?”她放下那个首饰盒,满脸迷惑,“为什么啊?”转念一想又很不安,“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去了那么久了,什么都没干出来。”心里就很难过。
  高佳妮看着她,满心都是慈爱:“不是的,你为我做了很多。”
  她在医院待了几天,似乎突然想通了不少事:“洛洛前几天来看我了,能参与商业美术馆的项目让他很有动力。听他说起来,他和他爸爸也能相处,这样下去,自然慢慢愿意承担更多的责任。人嘛,都是要蜕变和长大的,他应该总有一天能把公司撑起来,他一个纨绔子弟能做到这样,真的都是你的功劳。”
  亲自鉴定儿子为纨绔子弟,高佳妮实在是相当的严格,她对叶蓁蓁的情真意切,也半点没有掺假:“我年轻的时候,为了事业,自己的命可以不要,别人的命也可以不要,现在想起来,真的有必要吗?”
  她轻轻拍着叶蓁蓁的手背,将心事淡淡说来,此刻的高佳妮,是唐洛从未得到过的那个母亲:“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实,那就是自己人生的一个阶段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要重新来过。蓁蓁,你是个好孩子,别去为我蹚浑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至于给你的薪水,你安安心心拿着,一点都不用觉得抱歉,你给我的,三百万根本买不到。”
  她说话的过程中叶蓁蓁张了几次嘴,没说出话来,可是眼睛却越来越热。她沉默着抓紧高佳妮的手,那是一双实在太过刚硬的手,适合掌握权杖与斧钺,却不知被人轻抚的滋味。
  高佳妮转过头看着榕树上微微动摇的枝叶,几乎是接近哀恳地说:“没事的时候,还是来看看我吧?”
  叶蓁蓁俯身过去,脸靠在她的肩上,眼泪滚出来,一颗颗的黏稠又滚烫,滴落在衣服上,渗进去,湿润着高佳妮的皮肤,带着哭腔说:“高姐你说什么啊,不管干啥,我怎么会不来看你呢?”
  高佳妮轻轻拍着她起伏的背,看着高天上流云翻滚。世上的事,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成与败之间,有时候相差不过一念,但做决定的过程,却有可能非常漫长而且艰苦,一旦你决定了,也就是决定了。
  叶蓁蓁在高佳妮那儿待到了中午,而后真的就没去上班了,径直回了家,进门鞋子都没换,在沙发上坐着,好一会儿没缓过来。
  想着几天前,她还在想着怎么去影响董事会,把罗西从轮值总裁的位子上拉下来,还在绞尽脑汁帮小唐总拿到权限好好做项目,结果顷刻之间,都不用了。
  那种巨大的失落感,就像一块石头压在背上,叫叶蓁蓁到这会儿还回不过神来。不管高佳妮怎么说,她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如果我这样做,如果我那样做,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呢?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唐洛电话打进来了,语带嗔怪:“人呢?我等你一上午来开会,你都学会旷工了!”
  叶蓁蓁听到他的声音,想到以后不用去那个办公室跟唐洛斗嘴,竟然更难过了:“小唐总,高姐让我不要去上班了。”
  唐洛愣了:“什么?”马上就反骨仔上身,“不行,我不同意。”
  叶蓁蓁硬被他气笑了:“小唐总,好像轮不到你不同意好吗?”
  唐洛气急败坏:“不行不行不行,你必须上班,你都休息好几天了,怎么可以不上班?”一副周扒皮的腔调。
  “不是让我继续休息,是让我别去公司了,以后都不去了。”一想又没好气,“哎,我是伤员啊,休息一下,你这是什么态度?”
  唐洛内心的骚动简直昭然若揭:“跟你说了是轻伤,轻伤休息到这个份儿上差不多了。我妈怎么不跟我说别上班了,尽管休息呢?”
  叶蓁蓁苦笑:“大少爷,和合是你们家的,你别做梦了。你从现在到八十,估计都休息不了。”
  唐洛那个犟啊:“和合是我们家的我就可以做主,你赶紧来上班。”
  叶蓁蓁顺口说:“那等你正经是董事长再说吧,啊,现在轮不到你。”
  唐洛勇于与天斗,与地斗,以及与人斗:“那我不管,我周四周五还是不开会。”
  叶蓁蓁有心说他爱开不开,现在关她一毛钱的事啊,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别啊,开啊。”
  “不开。”叶蓁蓁哭笑不得,扯了几个回合,被唐洛杀敌一万,自损一万八的霸气态度折服了:“开吧开吧,求你了啊,小唐总你刚开始挑大梁怎么就怂包了呢?这样吧,最多你听不懂的录下来或者拍下来,邮件都发给我,我继续帮你看行不行?”
  唐洛得寸进尺:“可以,主要是商业美术馆的项目你也要帮我做,之前的工作都不能停下来。”
  叶蓁蓁受不了:“要不要喂你饭啊?”
  唐洛说:“那不用,不过说到饭,林阿姨的饭你还是继续坚持送一下吧。”
  叶蓁蓁大怒:“想得美!我都没得吃,我还专门给你送饭!”
  唐洛认为可以:“林阿姨不给你做,那是你的问题,你要反省一下为什么。”
  两人就吃的问题又拉扯了一会儿,终于回到正题上:“对了,巴黎那个林先生你联系到了没有?”
  叶蓁蓁措手不及被拉回了工作的情境里,张口就答:“联系到了,说七月在巴黎有一个系列展,都是小有名气的亚洲新晋艺术家作品,很适合咱们的项目,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唐洛很高兴:“去啊,你有没有法国签证?”
  叶蓁蓁还真有,最近和苏桐一起办的申根一年多次往返,想的是今年买了房子之后就去拿结婚证,然后趁夏天天气好去一趟欧洲。
  唐洛很高兴:“那我来联系那边的老师同学什么的,咱们去一趟巴黎,把采购渠道这边定下来。”
  叶蓁蓁赶紧喊:“喂喂喂,你别瞎起劲啊,高姐都不让我去公司了,去什么巴黎?”
  唐洛打了个响指:“你别管,我有办法。”电话又挂了。
  叶蓁蓁看着“嘟嘟”响的手机摇摇头,心想这孩子怎么就听不懂人家说话呢。
  她被唐洛一闹,稍微缓过来了,站起来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这几个月在和合跟进的工作,邮件、材料、各种项目进度,一项一项列举出来,按时间线和任务主题归类。她还特地把她觉得有用的、唐洛必须要知道的信息都标注出来,一桩桩一件件细致入微地写在交接的文档里。怎么说的来着,就跟高佳妮说的一样,做好了这些东西,她也算是完成了阶段性任务了。
  说到交接,跟唐洛交接是没有意义的,这位爷目前都不承认叶蓁蓁要离开的事实,而且铁定不会老老实实看文件,这方面靠得住的只有金牌助理florence。她发出文件,随后就给florence打电话想要口头再提醒一下,结果非常意外的没人接。
  作为助理,florence的电话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只要老板或者工作相关的人找,三声之内一定会接,算是她职业习惯的一部分,即使是重要场合真的接不了,也会立刻发回提示信息约定回电时间,但今天一直响一直响,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叶蓁蓁心里犯着嘀咕刚要挂,突然有人接了,但是个男人的声音:“喂,您好。”
  叶蓁蓁一愣,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以为是打错了,但明明就是florence的名字,电话里又继续在说话:“喂,您好,请问您是机主的家人或者朋友吗?”
  叶蓁蓁赶紧放回耳朵边:“你好你好,我是机主的朋友,怎么了?”
  那位男士很是惊慌:“我是专车司机。这位女士坐我的车去市第一医院,结果路上说肚子疼,然后就昏过去了,我车子上全是血。我现在在医院帮她挂号,她在急救了,你是她朋友吗,那你要不快点过来吧。”
  叶蓁蓁脑袋里“嗡”的一下,怎么身边的人就轮流跟医院杠上了呢,这是不是和合的风水有问题啊。
  她根本不知道florence家人的电话,甚至家人是不是在北京都搞不清楚,只好自己匆匆忙忙照着对方说的地址杀过去,和那位好心的专车司机接上头一了解情况,吓慌了神,florence已经进了手术室了,原因是宫外孕。
  她把专车司机垫付的挂号费先给了,另外给了两百块洗车的钱,然后坐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她想着宫外孕这种非常私人的事,florence肯定不愿意尽人皆知,所以犹豫了好一会儿,手机拿起来又放下,最后谁都没通知。她身边椅子上坐的也是等手术的病人家属,有的人一脸漠然如同行尸走肉,有的则坐立不安,口中不断喃喃自语,仿佛座位上有看不见的火焰在熊熊燃烧,正将人渐渐烤到窒息。
  前后手术做了两个多小时,推出来的时候florence还在麻醉之中,沉沉睡在担架床上,本来化了上班的妆,现在眼影、睫毛膏都糊了,一团团晕开在眼睛周围,衬得她脸色格外惨白、憔悴不堪。她的头微微歪在一边,和印象里她平时的优雅风姿一比较,叫人格外难受。
  叶蓁蓁就怀着这样难受的心情,跟着她一路回到病房,没消停几分钟,护士过来让她里外办各种手续,叶蓁蓁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责任,硬着头皮去了。填病人资料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florence的真名,更不用说身份证号码和家庭住址了。
  现代人真有意思,同在一个办公室,位置相距不过十米,天天打照面,各种话题都能聊半天,结果在医院填表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两个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
  她回去病房,在病床旁边找到了florence的包,从夹层里找到一个小卡包,放着身份证,一看真名叫云婷婷,是个格外娇俏但没什么气场的名字,而且是海南海口人,跟她雪白娇嫩的肤色可半点都不搭配。
  这么一番费劲,全都看在了护士眼里,就问她:“你是她什么人啊?”
  “同事。”
  “家里人呢?”
  叶蓁蓁摇头:“不知道啊。”
  护士看了看包里那个手机:“这么久没别人打电话过来?”
  这一下提醒了叶蓁蓁,她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果然有三个未接来电,有两个是一个名叫“光明”的人打来的,还有一条信息,在界面上显示出内容是三个问号和没头没脑的一句:非得这样吗?
  她问护士:“我那个同事多久会醒啊?”
  护士看她一眼:“估计得好几个小时,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她又好心提醒,“你先把手续办了,有事可以先走,不用守着她,守着也做不了什么,赶紧叫家里人来是正经。要是不放心,留个电话给我们,她醒了就打给你。”
  护士的手指头点了一下她填的表:“押金能垫吧?”
  叶蓁蓁赶紧点头:“能垫,能垫。”
  她上上下下跑了好大一会儿,到处排队排出一身汗来,终于把一应手续料理完了,回病房又看了一眼florence,确实还沉沉睡着。
  这是一间大病房,左右都是病人和家属。叶蓁蓁给florence掖了掖被子,犹豫了一下,把她的包揣上带走了。
  她走到门口,刚好接到苏桐的电话,问她在做什么,刚一说她在市第一医院,那边就吓破了胆:“怎么了,怎么了?”
  叶蓁蓁赶紧安抚他:“我没事我没事,我有个同事生病了,我来看看。”
  苏桐长出一口气:“惊弓之鸟不堪一击,说这么关键的事儿小包子你能不能别大喘气?太吓人了。”
  叶蓁蓁笑着安慰他:“好好好,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她回到家等到晚上苏桐回来,一边吃饭一边跟他说起这事儿,说着说着听到florence的包里电话响,一看又是那个叫光明的人打来的。她赶紧接起来,刚说了一句“喂”,对方是个女声,劈头盖脸就一顿骂:“狐狸精你怎么还没死呢?破坏别人家庭你是不是特高兴?你是人吗,还是狗娘养的?还想用怀孕这一手来套男人,跟你说你做梦吧,不要说你怀孕,就是你生下来抱到我家门口,也不会有人认孩子的,你死了那条心吧!”
  电话“啪”地就挂了,叶蓁蓁一脸蒙地看着手机,嘴里含着半块排骨,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苏桐在旁边也听到了:“这是啥情况?”
  叶蓁蓁有两次在和合大厦门口遇到florence和一个开宝马的男人,从举止神态来看,两人的关系一定很亲密,如果“光明”就是那个人,那对方显然是有家室的,现在估计是被人家太太发现,就出事了。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轮不到别人评判,叶蓁蓁对此什么都不说,只是摇摇头把手机放回包里,嘀咕了一声:“造孽哦,宫外孕,什么男人值得你宫外孕啊?”
  苏桐在旁边严肃地指出:“这也不是她自己选的嘛。”
  第二天叶蓁蓁摸着晨光起身,从冰箱里摸出一只嫩鸡,解冻后挽起袖子“噼噼啪啪”地斩件、飞水,又放进高压珐琅锅里,加菌子排骨清炖了一锅汤。苏桐在床上都被香醒了,睡眼惺忪地出来一看很高兴:“有鸡汤面吃吗?”
  叶蓁蓁笑:“有!”
  她先舀了一碗汤用密封的保温盒装着准备等下带去医院,又从冰箱急冻层里拿出一包炒好的五香肉臊子,一点点油下热锅,把臊子炒散了,加少许鸡汤润一润,另外用汤给苏桐下了一碗面。
  臊子扣上去,香得男人穿个裤衩,t恤都赶不及穿了,光个膀子坐在那里吸溜吸溜地吃,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哎呀,我家乖妹妹做的早饭全世界最好吃啊。”
  叶蓁蓁坐在一边擦手,端详着他有点憔悴的脸,靠过去依偎着:“我暂时没上班就天天给你做啊。”
  苏桐摇摇头:“那不用,偶尔吃一次幸福感最强,天天做太麻烦了。”
  苏桐吃完三下五除二洗漱好,出门送叶蓁蓁去医院,送到病房门口亲了一下,看着她进去了,自己刚要走,忽然里面传来一阵喧哗,喧哗中夹着叶蓁蓁“你干什么,你干什么”的焦躁喊声。他一听情况不对,推门就冲进去了。
  叶蓁蓁就在左边第三张病床面前站着,张开双臂,床上的病人蜷缩成一团,物理意义上的瑟瑟发抖。她在挡的是一个穿灰色三宅一生皱褶连身裙的中年女人,比叶蓁蓁最少高了一个头,骨架结实,脸相很硬,头发剪得短短的,非常利落的样子。她双手握拳,眼睛没看叶蓁蓁,而是盯着病人,满怀愤怒地喊叫:“你要脸吗?你父母双亡就想让其他人的孩子也没有父母,你的心肠怎么那么歹毒?我告诉你,你怀孕也好,没怀孕也好,我们家光明都不会离婚的,他要是敢离婚,我就带着孩子跟他一起死,我死了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我天天就会来缠着你!”喊到后面,已经声嘶力竭,那声音苏桐和叶蓁蓁都认得出来,就是昨天晚上电话里听到的。
  叶蓁蓁微微侧着脸,承受着对方的唾沫星子像暴风雨一样喷发,半闭着眼睛,但就是不敢躲远,刚才她进门就看到这位对准florence扑过去,自己要是走开,说不定florence被从病床上拖下来都有可能。
  以病床为圆心,病房里的其他人松松散散围成一圈,都在看热闹,从这个女人连珠炮似的几句台词里,整个故事情节已经呼之欲出,没什么新意,但越是没什么新意的,就越能激起看客的兴致。
  苏桐赶紧几步挤上去,一下子插在叶蓁蓁和中年女人之间,很平和地说:“这位太太,这里是医院,有什么问题,等病人出院之后再来谈,可能会更合适,你说呢?”
  这种时候,他随时可以变身成流氓的形象就发挥了明显的作用,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但再不要命往往也敌不过绝对力量的碾压。那位女士现在就被苏桐的力量感镇住了,立刻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苏桐,神情里带了一点谨慎的顾虑。苏桐拍拍叶蓁蓁:“妹妹,你陪陪florence,我带这位太太出去走走。”
  他拉住人家的胳膊,又彬彬有礼又不容抗拒,中年女士身不由己就被他带出去了,到了病房外才反应过来,用力把他的手一甩,气愤地说:“你是谁,管什么闲事?”
  苏桐很和气:“我是里面那位病人的同事,您贵姓?”
  对方一愣:“姓秦。”
  苏桐伸出手:“秦女士您好。”
  对方又是一愣,盯着他那只强壮有力的大手看了半天,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跟他握了一下,气氛一下子就从原始部落剑拔弩张变成了文明社会商务会面。
  苏桐持续和气:“秦女士,是这样的,我们和病人是同事,她的私人生活我们不了解,也不会去干涉,你们需要怎么沟通和解决问题都是ok的。只不过她昨天才做完手术,现在身体非常虚弱,我们于情于理,都是要照顾她的,不然同事一场,实在太不像话,您觉得呢?”
  秦女士感觉自己无言以对,内心其实是想说“让她去死,老娘才不在乎呢”,但看看苏桐的块头,又觉得自己这种言论还是暂时不发表为好。她还在措辞反驳,苏桐继续说话了:“您看要么今天就先回去吧,您都能找到这儿来,她估计去哪儿也跑不了,咱们就给人一点时间先恢复身体,好吗?”
  说是说“好吗”,其实一点没给人家拒绝的机会,他轻轻在人肩膀上推了一下,动作柔和得都叫人没法反应,但对方本能就顺着那个方向,往医院大门口去了,走了好几步可能是回过味来了,猛然停住,气鼓鼓地回过头来。苏桐微笑着跟她挥手,然后进了病房。
  病床上florence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窝成一团。叶蓁蓁在旁边坐着,一脸无奈,看见苏桐进来,嘴唇翕动:“怎么样?”
  苏桐比了个“走了”的手势,用眼神问:“她怎么样?”
  叶蓁蓁摇头,站起来弯下腰,隔着被子对florence说:“婷婷,我把你的包放你枕头边了啊,手机充好电了,床头柜上有鸡汤,你喝之前问问医生能不能喝。”
  被子里的人纹丝不动,叶蓁蓁等了一会儿,苏桐向她使了个眼色,叶蓁蓁又低头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啊。”
  两人走出病房,叶蓁蓁长出了一口气,挽着苏桐的胳膊:“哎呀妈呀,吓死我了。那个女的刚才简直想要把florence生吃了。”
  苏桐很通情达理:“老公被抢了,想生吃了情敌可以理解吧?”
  叶蓁蓁点头:“可以理解。”她戳了戳苏桐的腰眼,“但你要是被人抢了,我就不会生吃情敌,我肯定生吃了你。”
  她的想法简单粗暴:“能被人抢走那就是你的问题。”
  苏桐赶快表忠心:“第一绝对不会有人抢,第二要是真有这种苗头,不等你动手,我自己吃自己,然后拉出来!”
  叶蓁蓁忍不住笑:“就这么有自信?”
  苏桐一点不含糊:“就这么有自信!”
  两人出了医院正门,穿过停车场往大门走去,忽然看到那位秦女士还没走,正在停车场里。旁边停了一辆眼熟的宝马,叶蓁蓁见过的那个男人就站在女人面前,之前的风度都不见了,低着头像个犯了事的孩子一样,正被秦女士劈头盖脸暴骂,声音都传到这边来了,骂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上车离开。
  叶蓁蓁摇摇头嘀咕:“什么人啊这是?”
  苏桐摸摸她的脸:“这个世界就是什么人都有啊。”
  两个人走出医院门,苏桐问她:“小包子,你回家吗?”
  叶蓁蓁想了想:“我买菜去吧,你早点回家,咱们吃火锅?”
  苏桐大喜:“吃吃吃。”咽下了幸福的口水,满怀憧憬地上班去了。
  叶蓁蓁说干就干,直奔超市扫了一圈火锅食材的货,心里惦记着florence,又特意买了好排骨,到药店配了些温补的药材,回家把东西料理好,准备这几天都早起给人送炖汤。
  结果第二天到医院一看,病床上大变活人,florence不见了,躺着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前两天做了巧克力囊肿手术,刚排到床位进来,之前都躺走廊上的。
  叶蓁蓁拎着汤出去找护士,刚好遇到之前填表见到的那位,一看她的样子就说:“你同事转院了。”
  她傻眼了:“啊?昨天不还在吗?”
  “就是昨天下午转的。”
  “能查到转去哪儿了吗?”她刚问出口就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算了算了。”
  人家要是想让你知道,还能电话都不打一个过来?既然摆明就是躲着人了,何必为难对方呢?
  护士小姐对她笑笑:“是啊,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