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徐曼曼篇
作者:
酒酿圆子 更新:2021-09-07 05:57 字数:22616
番外二
徐曼曼篇
“如果苏南真的对不起你,不用你动手,我先把他大卸八块,然后扔到河里喂鲨鱼。”徐曼曼气势汹汹道,她完全没注意走廊拐角处有人过来,横冲直撞的结果就是撞上一堵肉墙。
因为力的作用是相对的,徐曼曼猝不及防,所以倒退了几步。等她稳住步伐之后,愤怒让她口不择言:“好狗不挡道,知不知道啊?”
话音刚落,她便愣在原地。
因为眼前挡路的“肉墙”此时正居高临下、眼神不善地看着她。她是一个标准的颜控,而眼前的少年完全戳中了她颜控的属性。
少年穿着简单的毛衣、黑色裤子,外面披一件黑色的风衣。黑色很挑人,而他皮肤白皙,气质清冷,加上修长的身材,硬生生撑起了这件简单无比的风衣。
徐曼曼阅人无数,看过的美男比走过的桥还多,加上她的男神是吴彦祖和木村拓哉,因此她看美男的眼光很高,如果只是普通帅气的小哥哥,完全入不了她的眼。可眼前的少年仿佛是她两个男神的结合体,既有吴彦祖三百六十度无可挑剔的外形,又有木村拓哉清冷如水的禁欲气息,总的来说,这人完全戳中了她的审美点。
面对高颜值、有气质的小哥哥,徐曼曼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现在万分后悔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当她想着该怎么扳回局面,挽回自己形象的时候,眼前的少年开口了。除了那张上天精心雕琢的俊脸,他还拥有一把好嗓音,低沉有力,却清冷如雪:“也不知道是谁先撞上来的,这话我应该还给你。”
徐曼曼张口结舌,恨不得时间倒流或者天降陨石,好缓解她的尴尬。好在胡乐急中生智拉走了她,否则她不知道自己在花痴之下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五分钟后,徐曼曼再一次感叹缘分天注定。事情是这样的,苏南并没有对不起胡乐,而是生病了。胡乐想送苏南去医院,可徐曼曼觉得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是完全扛不动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的,所以她打算寻求帮助。
她走出宿舍不久,便看到了刚才那个少年——张弛。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鉴于之前两人的不欢而散,徐曼曼实在拉不下脸求他帮忙。男生宿舍这么大,她分分钟能找出一个足球队的人扛苏南,可她的行动快于脑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对方面前了。
此时,徐曼曼才明白那句“食色性也”是有绝对道理的,因为她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在近距离下,他的五官更加精致,睫毛又长又密,眉目如画,挺直的鼻梁和润泽的唇瓣让人蠢蠢欲动。徐曼曼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说道:“那个,我一个朋友生病了,帮帮我好吗?”
“不帮。”张弛转身就走,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女孩无非就是来搭讪的。
结果他刚转身,手腕就被她抓住了。他猛地回身,一低头便对上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他定定地看着她,恍惚之间,有一双盈满笑意的眸子与这双亮如星子的黑眸重叠,那张笑脸的主人脆生生说道:“你别怕哦,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我会保护你的。”
“刚才是我说错话,对不起啊,不过你能不能先帮帮我朋友?他病得很严重。”
鬼使神差下,他脱口问道:“你朋友叫什么?”
“苏南。”徐曼曼心里一喜,赶紧回答。
张弛沉默须臾后点点头:“帮忙可以,你先放手。”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的手。
徐曼曼轻咳一声,心虚地松开手,率先往前走去。
这一晚上兵荒马乱的,好在尘埃落定,一切都安排好了。胡乐照顾苏南去了,徐曼曼也不好意思看人家小情侣你侬我侬,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
她刚走出病房,一眼便看到坐在走廊椅子上的少年。经过刚才不懈地搭讪,她终于知道这个惜字如金的禁欲系少年叫张弛,是法学系大三的学生。
徐曼曼从小就有一颗惩恶扬善的心,只不过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身体一直不好,导致她最后选择了温和的生物系。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更愿意在法庭上“指点江山”。
现在,她一见钟情的对象竟然是法学系的学生。
医院的灯光白得刺眼,仿佛给他身上镀上一圈白边。因为逆光,他的五官有些模糊。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她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悲伤。
难道医院勾起了他不为人知的悲伤回忆了吗?
思及此,徐曼曼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谢谢你了,辛苦了。”
张弛从来就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这让他十分不自在,可奇怪的是,徐曼曼的触碰并没有让他反感。
“不用客气,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他起身欲走。他只要多看她一眼,便会不可抑制地想到当年的小女孩。
徐曼曼见他要走,莫名心慌,她拼尽全力找借口:“你饿了吧?我请你吃夜宵,当作今天我对你口不择言的补偿。”刚说完,她便恨不得掌自己的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摆明让人家重拾不好的回忆吗?
果然,张弛丢下一句“不用了”就走了,独留她扼腕不已。
徐曼曼发现自己得相思病了。以前徐曼曼看好姐妹胡乐和她的小“竹马”苏南甜甜蜜蜜,成日上演现实版偶像剧的时候,自己有一点羡慕,但从来不会期待,可现在自己每天像疯了一样想张弛。
她甚至不了解张弛,两人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三小时,说过的话不超过一百个字,但现在的她二十四小时里有十个小时在想张弛。
徐曼曼觉得,荷尔蒙这东西真是太可怕了。
与其让荷尔蒙支配自己,徐曼曼觉得自己还不如主动出击。人都是视觉动物,和猫一样天生喜欢探索,张弛身上有股神秘的禁欲气息,她觉得就是这股气息吸引她,让她念念不忘,如果和他接触久了,也许这种感觉会慢慢淡去。
徐曼曼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她的人脉广,很快便弄到了张弛的课程表。她寻了风和日丽的一天,精心打扮了一番去见张弛。
作为一个生物系的学生,徐曼曼觉得留着地中海发型的法学教授上课宛如催眠,不过在她睡着之前,教授发现了她。
教授笑呵呵道:“那位长鬈发的女生,起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徐曼曼全程划水,此时淡定地站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教授,我不会。”说完,她看了一眼张弛。恰好张弛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不过张弛只是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而那一眼带着几分漠不关心。
徐曼曼突然有些胸闷气短。
张弛面对徐曼曼灼灼的目光,想装傻充愣都没办法,只好抬起头,对疑惑不已的教授说道:“陈教授,她不是我们系的同学。”
闻言,徐曼曼俏脸一垮。
教授十分惊讶:“那她怎么跑来听课?”
张弛淡淡地瞥了徐曼曼一眼,那一眼仿佛在说:谁知道她心里藏着什么猫腻呢。
“你们认识?”老教授不愧是法学系的教授,一眼看出了他们可能认识,笑呵呵说道,“是的话,你就帮她回答一下。”
“不是。”张弛很冷静地回答,“我不认识她。”
其实张弛说得没错,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确不认识,充其量只是知道双方名字的陌生人,他完全没理由对她出手相助。
可是,徐曼曼想归想,反骨一起还是怼了张弛:“如果你不认识我,又怎么笃定我不是你们系的人?你们法学系几百号人,除非你有惊人的记忆力,可以一一记住他们的脸,但是我相信你不能,你这句话本身就存在问题。”
张弛看着徐曼曼狡黠的双眸,向来言辞犀利、思维逻辑缜密的他生平第一次词穷了,记忆中有一个女孩说过类似的话。
那个小女孩告诉他:“你现在不做我的朋友没关系,我做你的朋友就可以了,因为我认你做好朋友了,你就是我的朋友。”
明明是强盗逻辑,却莫名可爱。
徐曼曼以为自己的说辞会招来张弛激烈的反击,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没有反击,而是愣了,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周围的学生窃窃私语,张弛毕竟是法学系的翘楚,被一个外系的学生怼得无言以对实属反常。按理说,这女生的逻辑并不缜密,他分分钟可以举更多例子反驳。
而他保持沉默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之间真的有猫腻。
思及此,周围的吃瓜群众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徐曼曼,心道,原来他们法学系的男神喜欢的是肤白貌美大长腿、性格火辣的御姐。
看来,那些温婉娇羞、说话轻声细语的“林黛玉”们要哭晕在厕所了。
课堂气氛有些僵滞,连教授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他将目光投向张弛:“张弛,你怎么说?”
教授的话拉回了张弛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他收拾了一番思绪,定了定心神,再次看着徐曼曼,眼里并无任何情绪,嗓音低沉,语速平缓:“我不用记所有人的脸,只需要知道一点即可。那就是,你带的书并不是我们课程所学,但凡你多去了解一些,也不会把前几年的课本带到今天的课堂上来。”
在丢脸丢到太平洋之前,徐曼曼卷着书本落荒而逃。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经过两三次正面对峙之后,徐曼曼吸取教训,总结经验,打算从头再来。
俗话说“润物细无声”“滴水可穿石”,徐曼曼确定自己对张弛并不是见色起意,决定与张弛打长期战役。
她相信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一定能攻下张弛这座零下五十度的大冰山。可惜融化一座冰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徐曼曼运用自己强大的人脉关系网,终于打听到张弛平日里的作息时间,详细到他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就寝,什么时候如厕,她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如厕、就寝,这两个时间段不太适合谈情说爱,加上她最近恶补了不少谈恋爱的知识,总结出一套理论:在图书馆和食堂两个地方最能增进感情,所以她将地点定在了图书馆。
图书馆对徐曼曼来说,就是一个可以安静睡觉的地方,并不是她不爱学习,只是沐浴在知识的海洋中让她更想冥想。
可是,张弛是一个例外。
徐曼曼到了图书馆,一眼看到坐在窗边的张弛,他穿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微垂着头看书,阳光从窗外洒落,给他铺上一层浅浅的光芒。
他忽地轻轻一眨眼,这一眨眼让徐曼曼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此时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就沦陷了,沦陷在一个叫张弛的漩涡里。如果这辈子她爱而不得,或许就要孤独终老了。
美色误人啊,徐曼曼扶着额头轻轻一笑。
似乎感受到某人灼热的目光,张弛倏地抬头,徐曼曼来不及收回视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整整三十秒,谁也没有率先移开。
三十秒过后,张弛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徐曼曼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图书馆这么大,你能来,我也可以来,不是吗?我为什么非得是跟着你,而不是来这里专心学习呢?”
闻言,张弛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继续低头看书,仿佛当她不存在。她也不在意,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当他投以质疑不满的目光的时候,她耸了耸肩膀:“这张桌子不是你的所有物吧?”
张弛没回答,低头继续看书。
十分钟后,张弛忍无可忍抬起头,眼神并无丝毫温度:“你看够了吗?”
张弛以为偷看的人会无地自容,没想到徐曼曼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只手撑着脸颊,眸光流转:“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张弛沉默了三秒,接着起身开始收拾书包。眼见他要走,徐曼曼也不慌张,从容淡定地看着他背着书包气鼓鼓地离开。相比较而言,她觉得他生气的模样比冷冰冰的模样可爱多了。
张弛从图书馆出来之后,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徐曼曼并没有像尾巴一样跟上来,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这么轻易就放弃着实不像徐曼曼的个性,他认为这家伙肯定在憋坏招。
果然,他刚到食堂没多久,徐曼曼便端着餐盘,袅袅婷婷地走到他面前坐下。她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招牌小酒窝,笑嘻嘻道:“真巧啊。”
张弛低头吃饭,并不理会她。
徐曼曼也不在意,跟着安静地吃饭,不过吃饭的同时,她也在欣赏张弛的动作,他用餐不快也不慢。许是察觉到她火热的眼神,他抬头,他的唇瓣被汤水润泽,带着一层水光。她看得少女心蠢蠢欲动,便压下心里奇怪的躁动,说道:“你的玉米排骨汤好像挺好喝的。”
她当然不指望张弛会将排骨汤分一半给她,她只是偷看被抓包,没话找话罢了。
闻言,张弛放下汤匙,沉默须臾之后一口将汤喝完,起身端着盘子毫不犹豫地离开。
徐曼曼嘴角微抽,目送他远去。
她不就是夸了排骨汤好喝吗,他有必要担心她抢他的食物吗?她觉得好气又好笑,一低头,看到他落在桌子上的钱包,本想叫住他,但转念一想又停住了。
机会是要自己创造的,徐曼曼拿过钱包,狡黠一笑。
张弛收拾完餐盘离开食堂,恰好周亚打电话过来:“老大,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但是前提是你千万别激动,最重要的是别打我……”
“说。”张弛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刚才有个女生挡在我面前,非要通过我给你递情书,而且她还送了一捧花跟一篮子水果和巧克力。众目睽睽之下,别人还以为她向我告白呢。老大,你也知道我脸皮薄,所以我就这么替你收下了。”周亚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弱弱道,“老大,你能理解我吗?”
他不理解又能怎么样?说起来,这并不是周亚的错,他捏了捏眉心:“你把东西放着,我回来处理。”
突然,他眸光一闪,突然问道:“那女生叫什么?或者说她长什么模样?”
一说起这事儿,周亚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老大,不是我说,今天向你告白的那位简直是女神级别,肤白貌美大长腿……”
“周亚,你是法学系的学生,你读了三年,还没学会总结重点吗?”张弛不轻不重地威胁道。
周亚立马眼观鼻、鼻观心,说道:“女生身高一米七几,皮肤特别白皙,一头棕色波浪大鬈发,杏眼,薄唇,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穿着红裙子,身材匀称标准,堪比模特。老大,我总结完毕了。”
张弛听完周亚的话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以后她再来找你的话,你尽量离她远点。”
“老大,我做不到。”周亚哭唧唧道。
“为什么?”
“她说她会跆拳道,如果我不收下东西,她就要把我打进医院。”
张弛无语凝噎,最终说了一句“我马上回来”便挂断电话。他猜得没错,以徐曼曼的个性,她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她这一招以静制动可真是妙招啊。
而他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最后是回了宿舍。等他看到那一捧火红的玫瑰跟水果、巧克力之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是没女生以各种理由送过他东西,而是他从未接受过,徐曼曼得逞的原因归结于她的厚脸皮。
她居然用武力威胁他的舍友,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老大。”吴星挤眉弄眼地走了过来,他手里还捏着一个以千纸鹤为背景的信封,“这是那位女神给你的,你是要躲起来看呢,还是当着我们的面看呢?”
张弛没说话,默默看了他一眼。他咽了咽口水,不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忙将情书递给张弛。张弛接过情书打开,本以为上面会洋洋洒洒写一些酸掉牙的话,结果上面只有一句话:晚上八点图书馆附近见,不来的话,你下个月只能喝西北风了。
喝西北风?张弛皱眉,灵光一闪间,他忙伸手摸了一下口袋,发现钱包不翼而飞了。他思虑三秒后,嘴角慢慢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这笑容看得一旁想偷吃巧克力的周亚和吴星胆战心惊。
晚上八点,张弛准时赴约。他远远地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拉长了她的身影。她穿着一袭红色长裙,裙摆随风飘扬,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不经意间便刺激了他的眸子。
张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的眸子已变得清明,那团烈焰逐渐淡去。他走到徐曼曼面前,摊开手掌:“钱包呢?”
徐曼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并没有马上将钱包还给他,而是笑得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我捡到了你的钱包,你不应该先跟我说一声谢谢吗?”
“谢谢,请你把钱包还给我。”张弛并不想和她周旋,遂顺了她的意。
没想到他这么配合,徐曼曼顿了顿,最终歪了歪脑袋:“我看你这么紧张你的钱包,里面肯定有重要的东西,要不你请我喝杯奶茶,你请客,我出钱?”
张弛转身就走。
徐曼曼愣住了,他不是准时赴约了吗,怎么因为一杯奶茶就走了?难道钱包里的所有物还抵不过一杯奶茶?还不等她腹诽完,他冷淡的声音随着风飘来:“你不是要喝奶茶吗?还不快跟上。”
半小时后,徐曼曼抱着热腾腾的奶茶坐在台阶上。张弛离她半米远,手里抓着一瓶汽水。他正仰头喝汽水,一滴水顺着他的喉结落下,最后没入胸膛间。她捏了捏奶茶杯子,指尖传来的热度让她暂时清醒了过来。
“谢谢你请客啊,说好了我出钱的。”徐曼曼没话找话。
“不用,我不喜欢欠别人。”张弛看向她,“今天的事情就算一个例外,我希望你下一次别再为难我的朋友,他们胆小,不经吓。”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徐曼曼咬着吸管笑了笑,一只手撑着脸颊,神色慵懒地说道:“这可是我第一次送花送情书给男生,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感想?”
张弛笑了一下。徐曼曼也不知道他是冷笑还是轻蔑地笑,听到他继续说道:“我第一次知道有人把情书写得像约架信。”
刚说完,他便愣住了,看着近在咫尺的徐曼曼,他的心脏有一瞬间漏跳了一拍。这双大而亮的眸子就在眼前,透过黑亮的眸子,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慌乱的模样。
“我的确想正正经经地写情书给你,可是我写了好几篇,最后还是拿不出手。”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可以去网上抄写,也可以让别人代写,可这样写了又有什么用?你不屑一顾,觉得我追求你是在开玩笑,认为我只是被你的美貌迷住了,暂时失去理智,等找到别的新鲜事物就会将你抛在脑后。可是张弛,我试过了,我尝试去看别的新鲜事物,可满脑子还是你。以前我觉得那些文人写的文章实在酸腐,直到遇到你,我才明白一件事,可能我们上辈子就谈过一场生死与共的恋爱了。”
她说完,四周一片寂静,冷风吹动她的发丝,几绺拂过他的脸部。他似被一盆冷水泼醒,陡然抽开身体,与她拉开距离,眼神带着强装出来的镇定:“你写不出来,说得倒是很好听。”
徐曼曼也清醒过来,她觉得自己刚刚肯定是被哪个文人附体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么一段酸溜溜的话来。
为了挽回面子,徐曼曼轻咳一声说道:“哈哈,其实我是开玩笑的,这是我舍友随手写的文章,我随便看了几眼便记下来了。”
“哦。”张弛不紧不慢地指出来,“那你舍友的文笔不怎么样。”
徐曼曼:“……”
夜凉如水,冷风吹来,还是让人两股战战。徐曼曼抱着奶茶,可还是止不住发抖,突然身上一重,是一件外套。她抬头一看,对上张弛深邃的眼神,他还是保持面瘫样儿,说话则像夜晚的风一样冷:“怕冷就别要风度,不要温度。”
“谢谢啊。”徐曼曼也不扭捏,抓着他的外套吸了吸鼻子,“这不是女为悦己者容嘛。”
张弛突然有些后悔把外套给她披了,这家伙就是想方设法在口头上占他便宜,偏偏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反击,这让他十分挫败。明明他是法学系的学霸,结果被一个厚脸皮的女生怼得无言以对。
基于男士的绅士风度,张弛将徐曼曼送回了女生宿舍。女生宿舍向来是八卦之地,一双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他们身上扫视。徐曼曼生怕他被这样的目光戳得千疮百孔,忙将身上的外套还给他:“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赶紧回去吧,免得别人误会了。”
张弛接过外套,低头看着她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如果你是真心实意说这句话的话,麻烦你把嘴角的笑容收一收。”
徐曼曼嘴角的笑容一僵,忙转身和兔子一样逃走了。张弛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忙敛下嘴角。
他为什么会因为徐曼曼笑?肯定是因为她太可笑了,他这么安慰自己。
钱包事件过后,徐曼曼发觉自己和张弛的距离近了不少。比如她去图书馆“偶遇”张弛的时候,他不再避她如蛇蝎,不过他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好太多,大多数时间,他依旧把她当成一团空气。
虽然空气无色无味,但它无处不在。如果人没了空气,分分钟就要离开人世,所以换一个角度来说,她对张弛来说至关重要。
徐曼曼就这样像小尾巴一样黏了张弛半个月。
周六早上,张弛照常去图书馆看书。一个多小时后,徐曼曼依旧没有出现。往常这时候,她已经摊开一本她根本不看的书,撑着双手呈痴呆状态看着他。
他思虑间,抬头望向窗外。突然,他眉头一拧,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此时,图书馆楼下,徐曼曼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男生:“孙程宇,我不喜欢你,所以你也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这世界上的好女孩多了去了,你就不要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孙程宇一脸忧伤:“我也想去其他歪脖子树上吊一吊,可是你这棵树太醒目了,我眼睛看不到其他树。”
徐曼曼嘴角微微抽动,敢情这还是她的错误了?她和孙程宇是在社团认识的,孙程宇也是一个根正苗红、英俊帅气的少年,只是他什么都好,眼神差了点。
“我这人是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别看我整天打扮得和女神一样,其实我五天才洗一次头,一个月才洗一次澡,我舍友都被我熏得不行。你知道胡乐吗?就上次你看到的那个女孩,她就被我熏得吐出了隔夜饭。”徐曼曼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最后看了一眼孙程宇目瞪口呆的模样,她叹息一声总结,“朋友,不是我要毁你三观,实在是我不想你受到欺骗,你现在知道我的本来面目了吧,唉……”
徐曼曼本以为孙程宇会被她的邋遢吓退,结果孙程宇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一脸严肃地说道:“虽然你的个人习惯的确有待改进,但我不会因此退却。何况我这人最喜欢收拾了,以后你懒你的,我来收拾就好。”
这次轮到徐曼曼目瞪口呆了,这要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都要感动得涕泪交加了。可现在她只觉得脑壳疼,这孙程宇是真傻还是装傻?她都不惜自毁形象拒绝他了,结果他还是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
就在徐曼曼愣神的一刹那,孙程宇抓住了她的手臂,一脸深情道:“虽然你现在不完美,但我不在乎,我们一起努力。”
一起努力,一起努力什么?努力肩并肩上太阳吗?她多么希望说这句话的人是张弛,不过以张弛的个性,他估计会说:“你不完美与我何干?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本来就是两不相欠的陌生人。”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徐曼曼想挣脱他的手,可现在的他已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自导自演他所谓的深情:“曼曼,你听我说……”
当徐曼曼差点要喊出那句烂大街的“我不听我不听”的时候,一只手干脆利落地钳制住孙程宇的手臂。
徐曼曼抬头,对上张弛深邃的眼神,他微抿唇瓣,眉头微锁,显然一副十分不悦的模样。
“你是……”孙程宇一脸不解。
徐曼曼赶紧挣脱开来,她一本正经地对孙程宇介绍:“这位是法学系的张弛,同时他也是我在追求的对象。”
话刚说完,两个男生齐齐看向她。孙程宇的一张脸上齐聚了震惊、受伤、难过、不甘等表情。
而张弛就不一样了,他只是微愣了片刻,随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紧张地咽口水,生怕张弛一个不悦,说出让孙程宇死灰复燃的话来。好在张弛深刻理解她此时内心呐喊的话语,不反驳也不说话,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你们是那种关系吗?”孙程宇见张弛迟迟没有反驳,心有戚戚焉的同时还存着三分不甘心,“曼曼,你说你在追求他,可他接受你的追求了吗?”
徐曼曼深吸一口气,孙程宇可真是不折不扣的插刀教主。她尴尬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听张弛不紧不慢地说:“我想这是我和徐曼曼之间的事情,应该不需要一个外人来操心吧。你是以什么身份担心她?以一个她不想接受的追求者的身份?”
张弛不愧是法学系的,三言两语就将孙程宇逼退,而且孙程宇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句话:“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祝你幸福。”
“你后悔的话就追上去吧,现在还来得及。”徐曼曼目送可怜的孙程宇离去,耳边传来张弛略为不满的声音。
她哪里是后悔!她转过身,一脸严肃道:“我不是舍不得他,只是觉得我和他同是天涯沦落人。”
张弛:“……”
“你看我和他都是喜欢上一个人,而那个人并不喜欢自己或者态度模棱两可。不过孙程宇好一些,至少我明确拒绝他了。他即便伤心难过,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而我一脚踩在海水里,不知道是该下去游泳呢,还是就待在沙滩上。偶尔一个浪过来,让我以为自己投入了大海的怀抱,可下一秒浪花退去,我又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张弛静静地看着她,她毅然回望他,眼里并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半晌后,张弛转身:“你完全可以离开这片沙滩。”
他说完就走,徐曼曼被他那句无情的“你完全可以离开这片沙滩”气得心绞痛,但她马上重整旗鼓,追了上去:“我也想离开这一片沙滩啊,可是你给我设置了禁制,我没有密码就没法离开。”
张弛转身:“你要什么密码?”
徐曼曼嘿嘿一笑:“当然是三个字。”她瞥见张弛想打人的神情,故作正经说道,“四个字也可以。”
“无聊。”张弛丢下两个字,无视嬉皮笑脸的她。
“哎呀,你别走嘛,我真的是认真的。”
“你的脸上就没写‘认真’两个字。”张弛拆台。
“我这么漂亮的女生,你居然都不多看一眼,你是不是男生啊?基本的审美呢?”
“抱歉,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五天洗一次头发,一个月洗一次澡,我觉得我有必要和邋遢、不爱卫生的人保持基本距离。”张弛回道。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徐曼曼总算明白了。
这件事情过后,徐曼曼认为张弛离自己越来越近,至少他会对她施以援手,换作以前,他才不会理会她半分。
徐曼曼向来乐观,明白张弛这座珠穆朗玛峰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攀登得上的,必须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眼见圣诞即将来临,徐曼曼思忖着给张弛织一条围巾。
周菁菁曾这样吐槽徐曼曼,空有女神的表皮,却没有一双巧手。比起手残党胡乐,徐曼曼有过之而无不及,别说织围巾了,就是让她卷个毛线团都要三五天,而且她还能让毛线团成为一个解都解不开的死结。
耐心告罄的周菁菁将手里的毛衣针一甩,一脸“猪队友带不动”的表情控诉她:“亲爱的,我真的教不了你了,你爱找谁找谁去吧,就是别再祸害我了,否则我想把你就地正法。”
于是乎,徐曼曼只能自力更生。在经过无数次失败之后,她终于成功织好了围巾。等她拿着围巾去和胡乐炫耀的时候,胡乐提着她刚织好的三米多长的围巾,表情十分奇怪:“徐曼曼同志,你这是给张弛送爱的礼物呢,还是想勒死他呢?这长度妥妥可以让他上吊自杀了。”
徐曼曼的回答是给她一记大白眼。
徐曼曼织好围巾后,去找了周亚。鉴于上一次她用“你敢不收这些花和水果,我就把你打进医院”的威胁之词,周亚来见她的时候几乎全副武装。
两人约的时间是晚上,周亚戴着口罩,畏畏缩缩地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战战兢兢道:“徐姐,您有事儿就吩咐,小的一定尽力帮您办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是别打我。”
徐曼曼哭笑不得:“你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人。”说着,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麻烦你把这个盒子交给张弛,谢谢了。”
周亚一看到精美的包装盒,也不怕了,一脸八卦道:“徐姐,你又送礼物给老大啊,你还没拿下他吗?”
徐曼曼叹气:“是啊,你家老大实在太难攻下来了,要不你再告诉我一些他的兴趣爱好,或者……你懂的。”
周亚张口欲说,不过他一想到自己吐露老大隐私的后果是被张弛大卸八块,他默默地打了一个寒战,接着赔笑道:“呵呵呵,平时老大忙得很,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我们鲜少有精神上的交流。”
徐曼曼:“……”
我看你家老大一点都不想和你进行精神上的交流吧,徐曼曼默默腹诽。
送完礼物之后,徐曼曼回了宿舍。
今天是圣诞节,宿舍除了她一个单身狗之外,其他人全部去过节了。她一个人趴在窗前,看着下方璀璨的烟火。楼下似乎有人在告白,摆了许多蜡烛,通过朦胧的夜色,徐曼曼似乎看到张弛一步步朝她走来。
“徐宝宝,醒一醒,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趴在窗前睡着了?也不怕感冒。”胡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拿了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又用自己的手暖着她冷冰冰的手。
梦太美好,导致醒来的徐曼曼一瞬间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她以为那股温暖是张弛给她的,没想到只是一场梦。
也许这一场梦永远都实现不了。
“你不去和苏南约会,这么早就回来?”她揉了揉眼睛。
胡乐指了指桌子上热腾腾的奶茶和巧克力:“外面太冷了,实在不适合约会,苏南看我冻得跟小鸡崽似的,就放我回来了。”
徐曼曼哪里会相信她的说辞,约会的地方千千万,就苏南那种宠妻狂魔,怎么舍得让她挨冻,八成是她担心自己一人在宿舍无聊才舍下苏南回来。
“你啊你,说谎都不会。你这么关心我、在乎我,小心苏南的醋坛子打翻了,到时候他一个想不开,提着四十米大刀砍我,我不是被你连累了吗?”
“放心,如果他砍你,我会挺身保护你。”胡乐拍着胸膛保证。
徐曼曼被胡乐逗得扑哧一笑,她捧着奶茶说道:“胡乐啊,你说爱到底是什么?”
胡乐吸了一口奶茶:“你这问题太深奥了,恕小女子我实在回答不了。”
徐曼曼捧着奶茶眼巴巴地看着她:“那你说说你和你家苏南呗,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胡乐低头想了想,接着低低一笑:“其实我真的形容不来。读高中的时候,我对他可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可是他只要一离开我身边,我就坐立不安。如果他生我的气,我会食不知味。我以前认识一个朋友,可苏南并不喜欢对方。有次我为了那个朋友和苏南吵了一架,可最后还是我先低头了,因为我怕失去他。我在想,如果没有他,我会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徐曼曼看着她眼里将要溢出来的笑意,打心眼里羡慕她:“你真的很幸福,你和苏南两情相悦。”
这个世上实在有太多的无奈和爱而不得,而她徐曼曼属于后者。虽然她在张弛面前嬉皮笑脸,永远没一个正形,但那是她怕受伤,怕张弛说出不可挽回的话。而现在面对他的拒绝,她还能云淡风轻地笑一笑,说:“嘿,其实我在和你开玩笑,你不用当真。”
“我把围巾送给张弛了。”徐曼曼对胡乐吐露心声,“这是我第一次织围巾,我都没给我爸妈织过。我查过,给一个男生织围巾就说明很想牢牢捆住他。胡乐,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反正我发现我下不了这条船。”
胡乐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相信你看上的不是凡夫俗子,加油,曼曼。”
可惜第二天,当徐曼曼在垃圾桶里看到倾注了自己心血织好的围巾和各种垃圾混在一起的时候,她只觉得昨晚自己的那些豪言壮语、那些文艺情怀都变成了泔水。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心意被对方嫌弃更难堪的,此时徐曼曼的脸色比垃圾桶里剩菜的颜色还要难看,她只觉得自己今天早上穿得不够厚,否则怎么会从心里冷到脚底板。
一旁的胡乐愤怒如奓毛的小兽:“张弛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这样糟蹋你的心意!”
徐曼曼拉住气急败坏的胡乐,这场景怎么看都似曾相识。不久前,她还捋着袖子要为胡乐打抱不平,结果不过半个月,她们的角色就颠倒过来了。
苏南和胡乐只不过是乌龙和误会,而她呢?她看着垃圾桶中的围巾自嘲一笑。
原来,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原来,张弛是真的讨厌她;原来,她在他眼里,就和这垃圾桶中的围巾一样。
“乐乐,我们去吃烧烤吧,不是那个谁说过,下雪天,炸鸡和啤酒最配吗?”
胡乐担心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徐曼曼强颜欢笑:“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胡乐:“……”
“走吧,我们去吃烧烤。啤酒配烧烤,人生一大乐事。”徐曼曼拉着她就走。
从图书馆出来,张弛准备去食堂,突然手机响起,是室友吴星打来的。他刚接起电话,对方咋咋呼呼道:“啊,老大老大,我看到嫂子了。”
张弛皱眉:“什么嫂子,请你好好说话。”
“就是徐曼曼啊,我吃烧烤的时候刚好看到她了,她好像喝醉了……喂喂喂,老大,你有在听吗?”
萌萌烧烤摊上,徐曼曼左手抓着一罐啤酒,豪迈地往嘴里灌。一旁的胡乐看得额角抽搐,忙伸手拦住她:“大姐,你喝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我才刚刚开始,乐乐宝宝你别扫兴啊。来,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胡乐一脸无奈,正要拉住她,结果几个打扮怪异的男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黄发男人说道:“喝酒呀,两个女孩喝酒多无聊啊,要不要我们陪你们?”
喝醉酒的徐曼曼就嫌恶地干呕了一声:“谁要和你们喝酒啊,长得跟未开化的原始人一样!快点走开,再不走,我要吐了,被你们活活恶心吐的。”
话音刚落,黄发男人便气急败坏地抬起手。眼见那一巴掌将结结实实落在徐曼曼脸上,突然一只手臂横来,稳稳地截住他的手。
张弛挡在徐曼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容扭曲的黄发男人,声音又冷又沉:“有种你就打下去。”
“你谁呀?”黄发男人嚷嚷,“哪里来的狗小子……啊啊啊,痛!”黄发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手腕一阵钻心的痛,他惨叫着,“放开放开放开。”
这三个年轻人外强中干,遇到人高马大的张弛,立马偃旗息鼓,很快便溜得没影了。
徐曼曼喝了一肚子酒,此时被风一吹,突然干呕一声,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张弛离得近,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她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片刻后傻乎乎一笑:“乐乐,我看到张弛了耶。”
张弛的双手稳稳地扶着她,眼里藏满了复杂的情绪。她说完之后,扭头对张弛说道:“哎,张弛,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啊?如果你讨厌我,你要告诉我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你讨厌我呢?”
这绕口令一样的讨厌论听得胡乐一个头两个大。她看向一旁的张弛,生怕这座“冰山”一个不悦将徐曼曼丢在地上。
为了徐曼曼的人身安全着想,胡乐赶紧将徐曼曼扶到自己身边,但这人有异性没人性,硬是赖在张弛怀里:“别碰我。”
此时,徐曼曼突然抽搐了几下。胡乐暗叫不好,还未将她拉过来,她已经拉住张弛的外套,旁若无人地吐了起来。
胡乐惊愕地看向张弛,满脸写着抱歉。她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拂袖而去,甚至破口大骂,但她想象中的这些画面都没有出现。他一动不动地等着徐曼曼吐完,除了紧皱的眉宇,面上并无一丝一毫的嫌弃。
对此,胡乐纳闷了。从他方才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不像是会扔掉别人礼物的人,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徐曼曼吐完,整个人软绵绵地往地上滑,眼见她就要和那堆可怕的呕吐物躺在一起,胡乐忙伸手去扶。张弛的外套已经被她糟蹋得差不多了,他利索地脱下,随意地扔在一旁,对胡乐说道:“我送你们回去。”
“这……”胡乐犹豫。
“快点。”他有些焦急地催促。
胡乐环顾四周,许多人都望向这里,为避免徐曼曼成为明天的新闻头条,她点头应下。
张弛背起徐曼曼的时候,苏南也到了,他二话不说先去结了账,见胡乐要解释,他道:“先回去再说。”
徐曼曼喝醉了,这样无法回去,张弛道:“去我家吧。”
张弛是开车来的。胡乐安顿好后座的徐曼曼后,特意和他讨要塑料袋:“那啥,你有没有塑料袋之类的?我怕徐曼曼待会儿吐你车上。”
这车可不是一般的贵,要是徐曼曼吐在这里,等她第二天醒来,一定会自刎谢罪。
张弛顿了顿,道:“没事。”
好吧,他这个车主人不心疼,那她一个外人心疼个什么劲儿。
张弛住的是花园式公寓。一行人乘坐电梯到二十八层,当张弛打开门的时候,胡乐和苏南对视一眼,张弛道:“进来吧。”
屋子空间很大,是跃层式的,装修简洁干净,整体以白灰黑为主色调,看上去有些冰冷,没多少烟火气息。张弛很快去而复返,他拿着一杯蜂蜜水出来,递给胡乐:“麻烦你喂她喝下。”
张弛确认徐曼曼喝完蜂蜜水,这才反身去了楼上。他的外套已经被徐曼曼吐得不成样了,酸臭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他却不在意,随手将外套扔在一边,一步一步地走向浴室。
张弛将花洒开到最大,让水流冲刷着自己,脑海中却走马观花般掠过徐曼曼的模样,她大笑的样子、恶作剧的模样、厚脸皮的模样……
水流过眼睛,微微刺疼的感觉让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那双向来平静无澜的眸子里翻起了滔天巨浪,似乎随时要将他淹没。
“你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你叫什么?我奶奶喜欢叫我芬芬。”
芬芬,徐曼曼,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名字,没想到是同一个人。
张弛将花洒关掉,透过浴室的镜子看着自己。小时候,他的父母离异,他被丢在了爷爷奶奶身边,因为长得瘦小,加上性格孤僻,总是被附近的小伙伴欺负。一次,他和几个小男孩扭打在一起,是一个小丫头救了他,而她所谓的“救”就是代替他和那些调皮的小男孩扭打在一起,为此还付出了血的代价。
她被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推倒,脑袋撞到了花盆,因此破了相,额头缝了好几针。
他当时十分内疚,可她缝针的时候握着小拳头,一声不吭。缝针结束后,她甚至还安慰他,笑嘻嘻地告诉他:“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他们是朋友,可他连她的名字都没弄清楚。
他找了她这么多年,却从没想过她就在自己身边。原来他要找的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第一次撞到他,满脸愠怒地说道:“好狗不挡道。”
这副模样的她,像极了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
徐曼曼越是接近他,他便越是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每次他看到她的眼睛,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的小女孩。一开始,他的确不喜欢她,她太张扬、太自以为是,像一朵野玫瑰一样,虽然让人过目难忘,甚至心志稍微不坚定的人,都会被她所吸引,但她的刺会将人扎得遍体鳞伤。
他明知道自己该远离她,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沦陷了。她不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时候,他莫名失落,像中了邪一般。
她那么像那个小女孩,可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但这种奇怪的想法一旦产生,他便不可抑制地多想,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去查了她的资料。
最终,他找到了徐曼曼的一张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将刘海全梳了上去,大而亮的星眸,明眸皓齿不过如此,唯独突兀的是她左边额头上的伤疤,像一条小青虫一样横在白皙的额头上。
他看到那条疤痕的那一刻,心跳几乎停止。
真的是徐曼曼!小时候的芬芬就是徐曼曼,可是她为什么会改名,当年她又为什么不告而别,让他怎么都找不到?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她,可他知道自己必须按捺住。
翌日一早,张弛和苏南出门去买早餐。
经过上次的医院事件,张弛由此认识了苏南。上次两人并无过多了解,之后他发现苏南的确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稳重,而他的女朋友胡乐虽然外表大大咧咧,但细看之下是一个大智若愚、明白事理的好姑娘。
两人买了早餐回到家。刚到家,张弛下意识地寻找徐曼曼的身影,一旁的胡乐不好意思地说道:“她……她在浴室。”
“嗯。”
张弛看了一眼卫生间,点了点头,将早餐放好。
早餐有皮蛋瘦肉粥、包子、油条,因着徐曼曼以前经常没话找话,他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半小时后,徐曼曼还没出来。张弛坐不住了,她根本就是在躲他。
胡乐看张弛的面色有些难看,寻思着去卫生间逮那尿遁的家伙,便道:“我去叫她。”
结果徐曼曼还是不出来。最后只能张弛出动了。他来到洗手间门口,轻轻地敲了三下门,没得到回应后,他开口:“早餐要凉了。”
听到这声音,蹲在卫生间角落的徐曼曼下意识抖了抖。她宿醉醒来的时候,胡乐一脸严肃地告诉她,她不仅耍酒疯,还吐在张弛一件价值不菲的大衣上了。
本来失恋已经够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她还负债了。
张弛没听到里头的人回应,继续发问:“你还好吗?头疼或者不舒服的话,我帮你去买药。”
徐曼曼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干脆利落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整了整头发和衣服,这才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可她刚刚到门口,看到清冷如竹的张弛,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有如江水一泻千里。
张弛打量着她的脸色:“你还好吗?”
她还好吗?她怎么可能好!她不仅失恋,在喜欢的人面前耍酒疯,还吐了他一身,没以死谢罪就算不错的了。
张弛可能看出她眼里的不安和愧疚,适时道:“早饭要凉了,你赶紧去吃吧。”
徐曼曼“嗯”了一声,低头灰溜溜地走开了,全程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完全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劲儿。
吃饭时,徐曼曼一改平日健谈的形象,像鹌鹑一样坐着。她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那个,衣服我会赔给你的。还有昨晚麻烦你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张弛淡淡道:“那现在去吧。”
“我没衣服穿了。”张弛观察细微,怎么会看不出她对自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平时她的眼神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现在却拼命地躲避他的目光。
他有必要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他做了什么让她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变化。
所以,张弛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买。”
现在?徐曼曼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欲哭无泪,张弛这是要对她赶尽杀绝啊。算了,本来就是她做错事,理应给予补偿,于是她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好,好吧。”
她希望买了这件衣服之后,他们一别两宽,各自珍重。
徐曼曼自嘲一笑,这是形容夫妻、情侣无法走到最后才用的词,她似乎没这个资格。毕竟在这场感情中,张弛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她,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既然是她一厢情愿,那么她就接受现实,及时认输。
两人驱车来到了商场。徐曼曼看着张弛的豪车,默默腹诽,他都住豪宅、开豪车,居然拿不出一件买衣服的钱,不过她转念一想,他本来就讨厌她,所以才这么斤斤计较。
张弛外形出众,加上清冷的气质,吸引了不少女性路人驻足。换作往日,徐曼曼一定骄傲地挺起胸脯,叹一句“这是她未来的男人”,可现在她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恨不得离张弛五米远。
张弛看着磨磨蹭蹭、走在后面的徐曼曼,停下脚步,蹙眉看着她:“你是蜗牛吗?”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是蜗牛啊,至少有个壳让她暂时避一避,养养伤,不至于现在将伤口暴露在大庭广众下,连喊疼的资格都没有。
“张弛……”徐曼曼抬头,“如果你真的很讨厌我的话……”她的话还没说完,两三个小孩追逐打闹着跑了过来,恰好撞到她。此时此刻,她心事重重,被其中一个小胖墩一撞,踉跄了一下,险些与大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张弛迅速伸手想扶住她,可她竟然出奇地拐了一个弯。她万万没想到,张弛竟然被另一个小胖墩撞了一下。
所以,张弛没稳住身体,反倒朝她扑过去。在惯性的作用下,他的嘴唇狠狠地磕到她因惊讶微张的唇瓣上。
从商场回来之后,徐曼曼还在想那个狗血至极的吻。
以前她看电视的时候,每次看到这种男女主吻在一起的情节都嗤之以鼻,认为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但事实告诉她,现实生活中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被一个讨厌的人磕破嘴唇,想必张弛恨不得拿一根面条上吊自杀吧。
徐曼曼就这样躲了张弛几天,而她这跟山顶洞人一样的生活终于让胡乐等人看不过去了。
周菁菁下了课回到宿舍,看到还在床上种蘑菇的徐曼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徐曼曼,你是想向野人发展吗?你的女神气质呢?你的追求呢?你家张……”
“停,别和我提那个名字。”徐曼曼及时打断她的话,“千万别提,否则……”
“否则什么?”周菁菁走到徐曼曼身边,一把掀开她的被子,“你和你家男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自从上次送围巾之后,你像变了一个人?难道张弛在外面有其他人了?”
徐曼曼一脸无语。什么叫张弛在外面有其他人了?说得他有外遇了似的。徐曼曼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觉得我和他不太合适。”
周菁菁:“……”
女人变心的速度这么快吗?以她对徐曼曼的了解,徐曼曼并不是这样的人,何况徐曼曼这副半人不鬼的模样哪里像换对象,明显是失恋了。
恰好胡乐从外面出来,眼见周菁菁刨根问底,她忙上前拉走了周菁菁。
“什么,你说张弛扔了曼曼送的围巾?”周菁菁觉得难以置信,“以张弛的性格,他应该不是这么没品的人。”
胡乐摸了摸下巴:“其实我也这么认为。虽然张弛的性格是有些不近人情,但他并不是那种会将别人的心意弃之如敝屣的人,何况我总感觉他对曼曼并不是毫无感觉。”
周菁菁一脸八卦:“哟,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胡乐正想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她,毕竟她是宿舍中第二个聪明的人,而徐曼曼显然已经傻了,自己也只能指望这个情场高手了。
果然,周菁菁一听,立马摸着下巴高深莫测道:“据我的直觉,他们两个绝对有戏。”
话音刚落,胡乐的手机响起,她看了一眼,险些将手机扔掉。周菁菁好奇:“谁打来的啊?你这一脸惊恐的模样。”
“是张……张弛啊。”
“张弛,他打给你干什么?肯定是问徐曼曼,我就说他们有戏。”周菁菁摩拳擦掌,“你快接电话。”
胡乐战战兢兢接起电话,那端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电流传来:“胡乐,你好,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请问你有空吗?”
胡乐咽了咽口水:“有。”
晚上胡乐回来的时候,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徐曼曼。
徐曼曼正在喝水,瞥见胡乐幽幽的眼神,忽地呛到,她缓过神来后问道:“乐乐,你这是什么眼神?难不成你暗恋我?”
闻言,胡乐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抱歉,曼曼,我有男朋友了。不过我的确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我们要去泡温泉啦。”
一听泡温泉,本来“挺尸”的几个家伙立马“诈尸”,其中于小年最为兴奋:“啊,泡温泉,我最喜欢泡温泉了,去哪里泡啊?”
胡乐:“反正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全程免费,我们可以痛痛快快玩一场了。”
徐曼曼觉得自己算半个失恋的人,并且她如果再这么自怨自艾下去,以后绝对会从女神的位置上降下来,所以去泡泡温泉换个心情也好。
不过等她到了温泉会馆,看到张弛的时候,她很想将胡乐拉过来搓圆揉扁,当然前提是胡乐的护花使者苏南不在身边。
这地方在半山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想单独下去,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走到半路的时候被野狼叼走。她想想自己被一群野狼分而食之的场景,打了个寒战,决定留下来,心想只要避免和张弛见面就好。
何况她来都来了,不好好泡泡温泉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这般想着,她左邀右请,结果她们一个个都有护花使者,就她一个人落单。她一气之下只身去了一个温泉池,可当她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男人后,她恨不得脚底抹油。
在葱葱绿意掩映之下,张弛站在温泉池旁,如一棵清隽的修竹,带着雨后露水的清然。徐曼曼心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城墙轰然倒塌,有个声音告诉她:“徐曼曼,你这辈子完蛋了。”
是的,她完蛋了,否则为什么她看到他的时候,所有的原则都荡然无存了?
徐曼曼的第一个反应是转身就跑,可身体并不听大脑的使唤,她依旧呆愣地站在原地,甚至她的大脑还出现了偏差。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打了一个尴尬至极的招呼:“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啊,你也来温泉会馆泡温泉啊。”
张弛顿了顿,接着语气有些无奈地回答:“这是我家的温泉会馆。”
徐曼曼呵呵干笑一声:“我跟你开玩笑的,谢谢你邀请我们来泡温泉。哎呀,我想起胡乐好像找我来着,我先走了。”她找了一个借口,转身欲走,结果一只大手稳稳地抓住她的手臂。
她回头,对上张弛不解的眼神。张弛说:“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徐曼曼腹诽:这不是你希望的吗?她这片狗皮膏药终于有自知之明主动离开,结果他还不习惯了吗?难道他是传说中的受虐体质吗?还是他单纯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对他没意思?
思及此,徐曼曼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没有躲着你,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不会缠着你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我最近发现人生除了谈恋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我决意要做一个才貌并重的事业女强人。”
她说了一大堆,张弛却不以为然,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她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咽了咽口水道:“你这什么眼神?”
张弛并没有说话,而是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慢慢地接近她的额头。在他要拨开她刘海的那一刻,她突然爆发了,一个过肩摔就将他甩了出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等徐曼曼回过神来,张弛已经被她甩到了温泉池中,而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逃。
张弛看着落荒而逃的某人,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他完全没想到徐曼曼会来这一招,他只是想看看她额头上的疤痕而已。
没想到体形瘦弱、四肢纤细的她爆发起来,就和一个女金刚一样。张弛抚了抚额头,低低一笑。从这一表现来看,她和小时候并没有任何区别,依旧那么冲动。
张弛爬上来,就着冷风吹了一会儿,就听到了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嘴角微勾,却故意板着一张脸说道:“徐曼曼,你还知道回来?”
果然,他身后的声音带着愧疚:“我知道错了,你要打要骂或者要我赔偿,我都接受。我真的不是故意摔你,完全是行动快于脑子,谁让你要非礼我。”
张弛转过身,嘴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非礼你?”
“不然你摸我的脸干吗?”她一副“你别解释”的模样。
张弛张了张唇,正欲解释,突然一阵冷风袭来,他打了一个喷嚏。眼见徐曼曼担忧的目光投过来,他眼波一转,计上心来:“你把我甩进温泉池里,是不是要补偿我一下?”
徐曼曼:“……”
她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张弛,这家伙该不会掉进温泉池里泡傻了吧,怎么判若两人了?不过在张弛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跟着张弛回了房间,暖气袭来,她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张弛脱掉湿漉漉的外套,对她说道:“我去洗个澡。”
徐曼曼的脸瞬间红如番茄。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徐曼曼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但还是止不住想象张弛周身只裹着一条浴巾的模样,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人。
五分钟后,水声停下,张弛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出来了。他穿了一套格子睡衣,这程序员的标志性睡衣穿在他身上,硬是让他穿出了走秀的模特范儿。虽然他这样也很养眼,但她其实更想看他没穿衣服的样子。
徐曼曼觉得自己没救了。
“你要我做什么吗?”徐曼曼问道。
“我饿了。”
“我马上去给你买粥。”
“套房里有厨房,冰箱里面食材一应俱全。”张弛淡淡地指出来。
徐曼曼要逃的脚步一顿,欲哭无泪地转过身。她不会熬粥啊,他确定要吃她做的黑暗料理吗?他摔到温泉池里,可能只是单纯的脑震荡,喝她煮的粥,可能会危及生命啊。
可惜张弛说一不二,徐曼曼也只好硬着头皮去煮粥。
徐曼曼好不容易做好一锅看着能吃的粥,她舀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喝粥了,喝粥了……”她的声音逐渐变低,因为张弛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他睡着的模样十分乖巧,毫无平日的冷漠之感。徐曼曼将粥放在茶几上,探过身看着他。她不是第一次看他的脸,每一次她都移不开目光,无论是微蹙的剑眉,抑或是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
突然,徐曼曼目光一顿。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他的鼻子底下,发觉他的呼吸又烫又急促,脸颊也呈现出不正常的绯红,伸手一探额头,发现他果然发烧了。
徐曼曼心中的愧疚感涌了上来。
正在此时,张弛睁开眼睛,用深邃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她。她忙抽回手,手却被他握住,他声音沙哑道:“你在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你发烧了,知道吗?”
张弛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刚想说“我没事”三个字,结果人晃了晃,往后倒去。她眼疾手快扶住他,心里则腹诽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怎么这么虚弱。
她忙着照顾他,就忽视了他眼里一闪而逝的狡黠。他的确有点发烧,却不至于失去理智,而他会这么做,是因为他想留住她。
于是一晚上,张弛闹出了五花八门的问题,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渴了,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折腾得徐曼曼恨不得一棍子把他打晕,看他还能不能再出幺蛾子。
忙碌了一晚上,徐曼曼终于腰酸背痛地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她看到恩爱的胡乐和苏南,一口牙顿时酸倒了一片。好在苏南很快离开了,胡乐拉着她坐下:“你昨晚一直待在张弛房间里?”
徐曼曼白了她一眼:“收起你不该存在的想法,我和他单纯得很。你这是什么眼神?他昨晚掉温泉池里头发烧了,我被迫照顾了他一晚上。”
胡乐点点头。
徐曼曼突然脸一垮:“可是他昨晚睡着的时候一直不停地嘀咕一句话。”
胡乐心头一紧:“他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你别离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芬芬’。所以说芬芬是谁?是他的前女友,还是他心仪的对象?那他一直拉着我,是把我当成了他的前女友?不对啊,他之前不是避我如蛇蝎吗,怎么突然对我转变态度,一直往我身边黏?难道我长得像他前女友?也不对,如果我长得像他前女友,他之前为什么讨厌我?”
胡乐被她混乱的逻辑绕得头晕,决定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和盘托出。
徐曼曼听完之后,言简意赅地总结:“所以说,我就是他的前女友……不对,初恋对象?”
胡乐表情深沉:“你是不是他前女友我不知道,毕竟你们那时候只有五六岁,除非你们玩了超真实的办家家酒,你做妈妈,他做爸爸,不过初恋应该是了。”
徐曼曼沉默了,她竟全然不知道张弛就是她小时候帮过的“小包子”。他是吃了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她沉默片刻,说道:“你说张弛喜欢我,那他喜欢的到底是小时候救了他、陪着他玩的小姑娘,还是现在美得不可方物的我?”
“那么问题来了,张弛之前明明很讨厌我,但自从他知道我是他要找的女生后,对我的态度便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说他喜欢的是我,还是小时候的回忆?如果他只是执着于小时候的回忆的话,那么谁替代我都可以。他要找的是过去那一份回忆的寄托,而不是我这个人。那个人叫徐曼曼也好,叫陈曼曼也罢,只要是小时候那个人,他都会喜欢。”
“你觉得他并不喜欢你,只是因为小时候的回忆想对你好?”胡乐问。
徐曼曼点点头,旋即叹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不要这一份感情。这就好比小时候吃的美味无穷的蛋糕,长大后再去吃便觉得索然无味,腻得不行,而后发现小时候的回忆也不过如此,只是时间和记忆美化了这一切。如果后面他发现自己喜欢的只是回忆里的我,想彻底翻过这一页,或者他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那我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我问过服务台了,下午有个旅游团回市区,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你们过完周末再回来吧,祝你们玩得愉快开心。”徐曼曼揉了揉胡乐的脸,安慰她,“傻瓜,你干吗苦着一张脸?又不是你失恋。你放心,我徐曼曼铜皮铁骨,还经得起这点打击。”
胡乐拉住她的手:“要不你再给张弛一次机会?或许他并不是这么想的。”
“不用了。”徐曼曼笑笑,“你知道我为什么羡慕你和苏南吗?我就是羡慕你们之间纯粹的感情,他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什么杂质都没有,而你亦然。你们两人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干净的。”
张弛知道徐曼曼偷偷离开后,表现得相当冷静,不过听了胡乐的话之后,他的表情由冷静变成愤怒,又从愤怒变得自嘲,最后他苦笑一声:“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胡乐还是壮着胆子问他:“那你真的喜欢徐曼曼吗?”
“并不是曼曼多想,是你自己的表现让她不自信、不确定。如果今天你要找的人不是徐曼曼,而是另一个人,你会怎么做?”胡乐一针见血道。
“是,开始的时候,我是不喜欢她。”张弛诚实道,“我从小就讨厌被人缠着,而她就像一团乌云,一直笼罩在我的头顶,时不时吓我一跳,扰乱我的生活和计划,但我渐渐地发现这团乌云中藏着霞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从逃避她慢慢变得期待她出现,甚至想靠近她。她的赖皮劲儿和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很像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女孩,她们两人的笑经常重合在一起,所以我才着了魔似的去查她的资料。现在你懂了吗?”
胡乐懂了,她希望徐曼曼也能懂。可这一切只能张弛去做,而她只能祝福他们。
自从温泉事件后,徐曼曼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似乎生活中从来没出现过张弛这个人,这一次轮到张弛对她发起攻势了。
男人的思维和女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徐曼曼是感性思维,毫无章法地主动进攻,而张弛是理性思维,更崇尚挖一个大坑,在坑里铺上柔软的毯子、鲜花和美食,等着徐曼曼自投罗网。
他这一等便等到了毕业,等到了苏南和胡乐结婚。
这些年里,张弛和徐曼曼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因为他靠得太近,她会下意识躲开,只有保持着最佳距离,他才能一步步瓦解她心里所谓的成见。
他喜欢她,并不仅仅因为她是他小时候的“青梅”,更多的是因为她是她。
他第一眼看到她,便觉得她是一朵带刺的野玫瑰,张扬且热烈地绽放着,让人想忽视都难。他们越来越多的相处让他逐渐沦陷,她以为自己在这场追逐中一直扮演着自导自演的角色,其实他才是最早掉下陷阱的猎物。
他一直想要挣扎着往上爬,结果却是徒劳的。
胡乐和苏南结婚那天,他是伴郎,她是伴娘。她站在阳光下恣意一笑的时候,他觉得天崩地裂,世界末日都无所谓了。
她和别人抢捧花抢得不亦乐乎,他看着她那一副讨价还价的模样,忍俊不禁。
婚礼结束后,他问她:“你为什么执着于抢捧花?”
阳光下,徐徐微风中,徐曼曼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因为好玩啊。”
他心如擂鼓:“除了好玩呢?”
她忽而狡黠一笑,宛如小狐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说完,她转身就走。她的裙摆随风翩翩起舞,他莞尔一笑,明白自己离她越来越近了。
他知道徐曼曼那堵用胶水糊起来的纸墙正在分崩离析,正等着他一举击破。
圣诞节,他想向她求婚。如果不成功,他会进行下一次求婚,下下次求婚,只要她在身边。他变了,仿佛变成了男版徐曼曼,除了赖皮黏人外,他想不出其他办法留她在身边。
他掉下了陷阱,并且在里头铺上了未来。他不想爬出去了,他希望有个人能留在陷阱中陪着他一生一世。
那天很冷,徐曼曼从小区里走了出来,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他在车后座放了一束火红的玫瑰、一盒蛋糕,还有藏在西装口袋中的求婚钻戒,可她最终只拿走了蛋糕。
徐曼曼拎着蛋糕转身就走,张弛一把拉住她的手,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璀璨如月,就如同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
他深呼吸了一下,调整了一番情绪:“你还没想明白吗?”
她反问他:“想明白什么?”
“我喜欢的是你,还是小时候的回忆,你得出答案了吗?”他紧紧地盯着她。
她顿了顿,接着将蛋糕递到他手里,又从车后座拿出了那束花,一张小脸几乎被红玫瑰淹没,她低头嗅了嗅:“我得出答案了。”
张弛承认,这一刻,自己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徐曼曼走到他面前,踮起脚,闭上眼睛。这无声的举动已经说明一切,他如释重负一笑,伸手用力抱住了她。
找到失而复得的一束光需要时间,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一辈子,而他感谢老天爷,他的那束光就在他身边。
曾经挥舞着小胳膊、小腿保护他的小女孩,曾经撞他满怀,骂他好狗不挡道的女孩,曾经一言不合将他摔到温泉池里的女孩,现如今已经在他怀里了。
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往后余生,他待的陷阱中将开满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