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假装有“世外桃源”的地方
作者:慢迅      更新:2021-09-03 02:33      字数:6052
  屋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这个城市已经进入了夜晚的睡眠模式。
  简小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就那样静静坐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坐了多长时间。
  他没有任何睡意,他把手机倒扣在沙发上,逼自己不去看手机。
  屋子里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手指抓着头上的头发想着心思。
  他的心事一想就想了整整五个小时。
  他坐在这儿的时候,屋子里还是有灯光的,外面楼上的灯光透过拉了一半的窗帘洒进来,现在已是午夜十二点多了,他还没有想明白要想的事。
  他睁开眼睛去找手机,但是什么都看不见。他又用手去摸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一下子就摸到了手机。
  手机屏幕一亮,他的眼睛立刻被手机的光刺得又赶紧闭起来。等他感觉能适应手机的亮光时才又睁开眼睛。
  他一张又一张地看着顾雅文发过来的那些照片,看完最后一张,他努力说服自己把手机关闭了,又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这个看照片,扔手机,再找手机,再看照片,再扔手机的动作他已经记不清重复了多少次。
  看照片是因为想看,意志力抵不过跳动的心,所以就看了。扔手机是因为意志力占了上风,他的心说服自己不要看,不要管。意志和诱惑就那样交错纠结着他的思想和行为。
  突然,手机的短信铃声清脆地唱了起来,在这寂静黑暗的空间里,这一声清脆的响铃令简小宁突然震动了一下。
  这么晚了,谁会发消息呢?
  他翻开手机,看到顾雅文发来的一条消息。这条消息让他原本纠结难受的心徒然之间又多了一层恐惧和羞愧的情感色彩。
  那条消息的内容是:今天我差点就把我喜欢你的事告诉我三婶江筱言了。就差一点点。我想,我终有一天会向她坦白的,也许就是这几天,因为我这样憋着真的很难受,爱一个自由的人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我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呢?
  简小宁拿着手机,把这条消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他又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他知道,关于顾雅文,关于那个莫名其妙就对自己产生了好感的倔强丫头,他有些无力招架。他不接受她的爱慕表达,但是他却享受这份爱慕带给自己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尽管他自己极力想去否认这一点,尽管他一直把顾雅文当做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可是,从来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这样大胆而热烈地向他表示好感,尤其是在他目前这种生活糟糕至极的低谷状况下,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甚至觉得,他在别人眼中就是个糊涂蛋,就是个可怜虫,他一无是处。别人对他好,也许是出于善意,也许是处于友情,也许也处于怜悯,就比如江筱言和顾林溪。别人对他好,也许是出于了解,也许是处于了解后的感动,就比如谭月。
  想到谭月,他的心里又如重锤击打了一下一样震动。
  谭月越懂他,越走近他的心,他就越紧张,那是一份不敢有的近距离奢望。
  这份奢望的前面横亘着现实情况的距离,人生的距离,还有身份地位的距离,当然还有他自己理智的距离。
  所以,他对谭月的好感就慢慢在理智的说服下稀释淡化了,现在慢慢淡化为一份纯真的友情好感,他的心也随着这样的淡化变得安宁多了。
  当然,他的内心安宁里也有石梅放他一条生路的大原因。总之,他已经决定好把全部的心思放到工作上,用工作来换取生命的尊严。
  可是,怎么就会突然冲出来一个原本与自己完全没有交集的热情固执的小姑娘呢?这个顾雅文,出现的突然而猝不及防,又没有道理地对他表达了炽烈的情感。
  如果顾雅文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和现在的状态,简小宁觉得他还能了解这是青春的冲动和幼稚,是一个小姑娘对一个兄长产生好感的新奇,可是顾雅文知道他简小宁的所有种种和屈辱啊。
  所以,他就不能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个花季少女这样垂青和爱恋呢?他先是惊讶,后是感动,又是抗拒和犹豫。他那颗正在慢慢平静的心又被激起了不听话的涟漪。
  他又拿起手机,他想给顾雅文回复个消息,可是刚刚写了“雅文”两个字,他就删掉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不用回复,但是他能想到这个半夜不睡觉发消息的姑娘是怎样瞪着一双大眼在宿舍的一角里默默伤心。
  他又开始写回复语,写的很简单,但是却故意用了个心眼:“孩子,照片很漂亮。什么都不要多想,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晚安。”
  几乎同时,他收到了回复,速度快得有点不可思议。
  顾雅文的回复是:“太高兴了,我想跳起来大喊。不管你故意怎么称呼我,半夜回复我的消息,就说明你在想我。晚安。”
  简小宁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起来,他再次感受到了这个姑娘的青春激情,尽管是一种年轻的幼稚和天真,那总比他那时时刻刻沉重忧伤的心要让人舒服振奋。
  然而,他那种不道德的喜悦感受持续了没有几分钟,他就又陷入了另外一种完全相反的感觉里。
  顾雅文如此冲动,又是如此执着,他该怎么办呢?
  如果江筱言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把他当个骗小女孩感情的大骗子呢?会不会怪罪他不早把顾雅文的不正常爱恋告诉她呢?顾林溪会不会自此以后就把他当做小人和伪君子来看呢?还有谭月,如果谭月知道了,会不会伤心透了呢?会不会为他的不诚实、不真诚和不坦白改变对他的看法呢?会不会不再推心置腹地和他聊人生聊想法呢?
  他不敢想,不敢多想,他怕自己突然之间一下子众叛亲离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这几个人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他不想失去他们的信任,他害怕回到孤零零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地步……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在不成熟的顾雅文做出任何冲动的举动之前,把这件事做个妥善的处理。
  他的头疼起来,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后脑勺也昏昏沉沉疼起来,他双手抱着头,整个人努力想要藏到沙发里面去。
  这一夜,他彻底失眠了。他那套用运动健身惩罚般的方式来促使全身筋骨进入疲软状态,继而进入睡眠状态的招数根本排不上用场。心上和脑子里的细胞根本不听指挥,只是随心所欲地散漫着,根本不进入休息状态。
  简小宁不知道,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男人也没有睡觉。他正在远离金城几百公里之外的济南忙碌着。
  这个男人就是顾林溪,他已经没眠没休地连转三天三夜了。他正在和山东的一个太阳能技术研发方面的教授和一家公司商讨合作事宜。
  在经过一系列前期的研究和可行性讨论以及长远发展的考虑之后,“四洲新能源公司”已经调整了从美国引进技术合作的思路了。这个调整做的并不轻松,他们找了国内很多新能源公司和太阳能研发的科研院所,去调研,去接触行业最顶端的公司和技术人员,去探讨不同区域和不同能源类型如何因地制宜采取具体技术和设备,他们和客户,和合作者谈市场需求,谈技术研发,谈任何发展的细节……
  除了这些,他们还给一些分管科技、能源、税收、进出口、财政等相关政府机构打了报告,争取相关政策和资金支持。他们还专门去了知识产权局询问了企业的知识产权相关情况,他们还付费去一些知识产权和专利数据公司搜索太阳能方面的专利数据……
  最终,他们调整了思路,也发现了国内的技术并不被国外差,只是技术的转移转化做的并不好而已。经过艰难的权衡和选择之后,他们最终决定先和国内的科研院所开始技术的共同研发,再购买一些顶端企业的成熟技术,把技术和设备这一块锁定在国内,降低成本的同时可以摆脱被美国公司天价专利转让的困境。与此同时,他们决定从美国公司引管理和合理扩张模式,这样就技术和管理同时进行,国内国外多业务同时开展了。
  日夜奋战之后,顾林溪终于带着合作愉快的好消息回来了。
  飞机在金城落了地,顾林溪拖着疲倦的身体从机场走出来。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的旁边走着同样满脸倦容的楼林萧和哈欠连天的丁灿灿。
  金城的夜晚很美,尽管是午夜了,路上依然跑着很多小汽车,出租车,机场附近走动的人也不少。
  站在路口,顾林溪对两个年轻人说:“那咱们就兵分三路打出租车,各回各家,各自休息。明天还得上班呢。”
  丁灿灿又打了个哈欠,说:“顾老师,能不能不要这么拼命啊?明天我们三个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才对,我们这都连轴转了多少天了。”
  楼林萧也说:“是啊,况且咱们这次还是有功而返,完成大任务回来的,应该奖励性地休息一下。我不是偷懒啊,我还有个非常重要的人得去会见呢。顾老师,咱们明天休息吧,丁总都发话要给我们奖励呢。”
  顾林溪无奈地说:“好吧,你们两个明天休息去,我明天再给丁总把情况当面汇报一下。现在咱们回家睡觉。”
  丁灿灿忙说:“顾老师,这样不好吧?您一个人去,不就是明摆着我和楼哥我们两个偷懒呢吗?再说,老大都发话了,说允许我们在济南多玩两天呢,我们这么着急回来难道是为了继续上班连轴转吗?”
  顾林溪笑着问:“啊?我明天要是上班难道还有告状的嫌疑?”
  “那当然,”丁灿灿说,“老大肯定会说,你看看,顾老师都能及时来给我汇报情况,楼林萧和丁灿灿就骄傲膨胀,开始偷懒了。”
  还没等顾林溪再说什么呢,楼林萧也说话了,他的话一贯地幽默搞笑:“不光如此啊,您要是明天一个人去汇报,那就有抢功劳的嫌疑了,我和灿灿在这次也是没少贡献力量呢。”
  顾林溪笑起来,看着这两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笑着说:“那按你们的逻辑,我明天是无论如何都必须休息了?”
  两个人都点头。
  顾林溪说:“那好吧,我们三个明天全部休息,反正情况已经电话给丁总汇报过了。”
  丁灿灿说:“我就说嘛,老大当时说无论怎样都要把你挖过来,原来早知道你会为他卖命啊。”
  顾林溪一半严肃,一半劝诫地说:“灿灿,你这一口一个老大的称呼可要好好改改啊,在我面前把丁总叫老大就算了,这要让丁总知道了可不太好。”
  丁灿灿不以为然地反驳道:“老大怎么了,听着亲切,那要不我叫丁总头儿?”
  顾林溪哭笑不得,只好说:“头儿还不如老大呢,反正听着都不像什么好人。你呀就听我的,规规矩矩地来,丁总叫起来又顺口又尊敬的。”
  “好吧,听顾老师的,谁让我尊敬顾老师呢。”丁灿灿的语气还是有点不以为然。
  顾林溪招手拦出租车,刚巧一个出租车走到他们跟前停下来。
  顾林溪对丁灿灿说:“灿灿,你先回,我和林萧再等下一辆。”
  丁灿灿没有说话,而是低头给出租车司机做了一个开走的手势,对司机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不坐了。”
  出租车司机不满地发动了车子。车子开走了,顾林溪和楼林萧都不理解地看着丁灿灿。
  丁灿灿说:“顾老师,楼大哥,我突然有个想法,反正明天我们有的是时间休息,要不干脆今天我们三个就不回家了,找个地方好好嗨一场,一是庆祝我们此次的顺利成果,二是解解乏,最近神经绑得太紧了,心都累的。你们说怎么样?”话刚说完,她竟然又打了一个哈欠。
  顾林溪说:“你看看你的样子,都累成这样了还不回家?还要出去嗨一场?我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
  丁灿灿说:“顾老师,走嘛,走嘛,跟着我们年轻人,就要有我们年轻人的心态。享受快乐不分时间的,是不是?楼林萧大哥。”她问楼林萧。
  楼林萧也打了一个哈欠,说:“本来呢,我是想的休息好了,明天精神抖擞地去见非常重要的人。既然丁小妹这么诚恳地说了,那我就舍命陪君子,我们好好嗨一场去。”
  丁灿灿接口:“就是嘛,这才是我大哥的样子,对小妹比较迁就。不过呢,说实话,你们想啊,这半夜的,等到家洗洗漱漱的都没睡意了。我和楼大哥还好,顾老师你就不一样了,把家里人都打扰醒来了,大家都睡不好,还不如,我们嗨一场去。我知道有个地方好玩的不得了,可以吃,可以玩,通宵营业的。”
  顾林溪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况且丁灿灿刚才说的也对呢,他半夜回家必定影响妻子和孩子睡觉,为了不让江筱言担心,他都没敢告诉她自己半夜回来。
  于是,他说:“好吧,那就跟着你们年轻人年轻一把,潇洒一回。”
  丁灿灿笑起来:“这才对了嘛。你呀,也别老说我们年轻人怎么怎么样,说得好像你有多老一样,顾老师,你也是妥妥的年轻帅哥一枚呢。”
  顾林溪和楼林萧都笑起来。
  顾林溪说:“灿灿,我被你这么一夸,都自满地找不着北了。”
  楼林萧也说:“灿灿,今天你就好好给你楼大哥教一教,怎么给女孩子说这种不过分又诚意满满的甜言蜜语,明天我刚好能用上。”
  “没问题,”丁灿灿把手一摊,做出要钱的样子来:“学费拿来,我保证你明天满意而归。”
  楼林萧在她的手上打了一把,说:“小小年纪,简直就是个小财迷。爱教不教,我水平也不烂呢。”
  丁灿灿赶紧做作揖状,嘴里说着:“别呀,天底下超级无敌帅的楼林萧楼大哥,学费可以免,只要今晚你请客就好。追女孩子嘛,我有的是技术和策略,就是缺少徒弟,刚好可以收你为开门弟子。”
  说着,她就哈哈大笑起来。
  顾林溪和楼林萧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两个人就跟着丁灿灿往前走了。
  丁灿灿说的好地方原来就是一个有唐朝风情的度假村。
  说实话,这个叫“世外桃源度假村”的地方实质上并没有它的名字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大气和恢弘,而且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度假村,倒像是个村寨,不过整个建筑和装饰却真的透露着唐朝那个时代的影子。
  楼林萧看着那几个不断闪烁的“世外桃源度假村”的大字,问:“丁灿灿,你大半夜说要带我们去嗨一场的地方就是这个度假村啊?我看简直是挂羊头卖狗肉嘛,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度假村,顶多像个扩大版的唐朝歌舞厅啊。”
  丁灿灿冲他打了一个响指,笑着说:“名字嘛,随便起啊,我就觉得这名字起的大气有意境,接地气。人家爱起什么名字就起什么名字。顾老师,是不是?”
  顾林溪也疑惑地说:“灿灿,你不会告诉我真的是个歌舞厅吧?那我还不进去了。”
  丁灿灿赶紧说:“别呀别呀,你们别以貌取人啊,这是个新建的娱乐中心,很好的,里面的布局很好的,你喜欢静也可以,喜欢动也可以,吃饭、唱歌、跳舞、聊天,甚至写信,还有心里话粘贴墙,随便选,什么项目都有。你们进去里面就知道了。我和我爸爸特别喜欢都这儿来呢。”
  进去以后,顾林溪和楼林萧才发现这简直就是个独立王国。就像丁灿灿说的,里面有很多独立空间,可以供顾客自行选择。最吸引顾林溪的是连接各个独立空间的一个人造田园,高高立着一个门头,上面写着“世外桃源”。田园主要是由油菜花构成的,当然还有一些说不上名的青菜,还有红高粱和玉米,还有几棵看不出真假的桃树,有一座小小的假山,一个木头搭起来的小陋室,外面围了一圈篱笆,真的有种陶渊明笔下描述的世外桃源的感觉。
  “世外桃源”360度地连接到各个不同的场所,旁边还有小木牌进行提示。
  丁灿灿问顾林溪和楼林萧:“二位,你们是喜欢静的,还是动的?”
  “静怎么说?动怎么说?”楼林萧问。
  “静嘛,就是咱们可以说说话,谈谈心,不受干扰,就跟咖啡厅喝咖啡差不多。这动嘛,当然可以是唱ktv,可以是舞池跳舞,也可以是密室逃脱等等。”
  顾林溪想都没想,说:“那还是静吧,我们喝喝茶,说说话,随意点儿,怎么样?”
  楼林萧也说:“对,对,静的,一天到晚光说工作了,我们也聊聊生活,聊聊隐私。”
  丁灿灿跳起来:“好好好,聊隐私,我喜欢。”
  于是他们被引到了一个叫“静心阁”的房间。
  房间的装修以白色为主,墙上挂着六个大大的字:“静”、“思”、“问”、“悟”、“谅”、“写”。两张拼凑在一起的长桌子上放着茶具,还有一张桌子上放着笔墨研磨,还有几个精致的小笔记本,笔记本旁边放着一个笔筒,笔筒里插着慢慢的笔芯。一个像邮筒一样的东西立在墙边,旁边放着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放着厚厚的信封。
  他们坐下来。
  丁灿灿说:“怎么样?可以吃,可以喝,可以说,还能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