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该不该用我的隐私和秘密换你的故事
作者:
慢迅 更新:2021-09-03 02:33 字数:6501
六月的阳光金灿灿地洒在人间,明亮而光辉地洒在金城的黄河上。
黄河的水面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泛着温暖的光芒,画着一圈圈美丽的波纹,就像是在诉说神秘动人的故事。
黄河中还时不时露出游泳者奋力划水的影子,黄河边的浅水区有几条会游泳的小花狗正在主人的指挥下游着泳,黄河边上,则有三三两两的人或坐着或散步或观景。总之,以黄河为中心,一副动中带静,静中有动的美妙图画正在铺开上色。
简小宁此刻就陪着顾雅文走在黄河边。
他们沿着岸边走了一小段,然后在一个芦苇和柳树形成的绿色荫凉区坐下来,看着河中的景。
这是简小宁第一次到黄河边这样散步,也是他第一次陪着顾雅文来。当顾雅文给他打电话邀约时,他本来是拒绝的。他想把手头的方案再完善完善。
可是,顾雅文说:“来吧,简大哥。工作不是一天两天能干完的。我真的很想到黄河边去转转。来吧,好吗?”
简小宁没法拒绝。顾雅文说的很真切,而且这是顾雅文第一次邀请他出来走走,他没法不答应。而且,在短暂的相处之中,他和顾雅文已经形成了一种朋友般的默契。
于是,他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约定的地点。他本来想的是自己先到地点再等着顾雅文。可是当他到了的时候,他看到顾雅文正带着一定帽沿很宽的太阳帽在冲他笑。
他走过去,略带惊讶的语气说:“雅文,你怎么这么快?我感觉我怎么都会比你先到这儿。我挂了电话一分钟都没有耽搁就过来了,一路还没堵车啊。”
顾雅文笑笑:“因为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这儿了。我在这儿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那你电话上怎么不说你在这儿?”简小宁问。
顾雅文说:“因为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来。如果你不来,我就准备自己一个人沿着黄河走一走。好在,你来了。”
他们沿着马路牙子走,走到一个通向黄河边的小路口,又沿着小路往前走。
现在,他们就坐在芦苇和柳树形成的绿色荫凉区说话。
简小宁说:“其实我来金城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是像这么悠闲地在黄河边走动散步还是第一次。”
“真的假的?”顾雅文不相信地问。
“真的,以前还没正式驻扎到金城的时候,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回。后来正式定下来之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忙的没到黄河边来过。每次都是坐车经过的时候看看黄河的风景。”
“早知道这样,我就早喊你来黄河边了。”顾雅文说,“在金城不看黄河,不转黄河边,说出去都是笑话呢。”
简小宁笑起来:“这么严重?”
顾雅文点头:“当然了。就相当于你去大海边的城市,你没有看大海,你觉得像话吗?”
“这还真是。”简小宁赞同道:“那我今天可要好好欣赏欣赏黄河风情了。”
“你会游泳吗?”顾雅文指着河中央一个游泳的人问简小宁。
简小宁摇摇头:“一般的小水池子还能扑腾两下,向黄河这种大河,那肯定刚游进去就gameover了。”
顾雅文继续看着那个游泳的人影说:“我也不会游泳,可是我有一次差点就跳到黄河里去喝母亲河的水了。”
简小宁转头看顾雅文,问:“什么意思?你这么喜欢冒险?”
顾雅文也把头转向简小宁,说:“不是冒险。是绝望时做出的疯狂,好在我被好心人救下了。不然,现在我就是黄河里漂浮着的一具不能再思考的尸体。”
这话大大震惊了简小宁。他以不相信和询问的眼神看着顾雅文。
顾雅文说:“简大哥,你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真的。那是去年的事。”
简小宁把目光从顾雅文脸上收回来,又看向波光闪闪的河面,说:“一切都过去了,不管当时多么绝望,你挺过来了。以后就不会有比那次还绝望的事情发生了。这对你以后的成长,是件好事。”
顾雅文没有立刻接话,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究竟是什么事呢?”
“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如果回忆起来会让人痛苦,还不如不回忆。”简小宁回答。
“可是,我想讲给你听。你愿意听吗?”顾雅文说。
简小宁再次转头看顾雅文,他冲她点点头,说:“只要你愿意,我很愿意听。”
顾雅文用手拾起脚边的一颗小石子,然后用力地把小石子扔到黄河里去。石头荡起的波纹一直划了很远很远。
她说:“我之前一直很爱一个男生,我们刚上大学就认识了。他比我大三岁,对我就像大哥哥对小妹妹一样关心体贴。后来我们就相爱了,是我追求的他,他当时一下子就答应了。然后我们就一直很相爱,每到放假的时候,他都要先坐火车送我回家,然后自己回家。你知道吗?从来没有这么悉心照料我。我从小就是自己照顾自己,我爸妈外出打工,我爷爷奶奶忙家务,我只能自己管自己。我甚至觉得我根本不需要人关心和照顾。可是他就是那么无微不至地关心我的每一件事。连我每个月的例假时间他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她停住不说了,她把脚边的一棵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小芦苇的叶子掐下来,往水中扔去。可是因为芦苇太清,根本没有飞到水中,而是在她脚前几公分的地方落下来。
她也不管这棵芦苇,继续说:“可是,后来他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他莫名其妙地就说要跟我分手,说他从来没有爱过我,说他和我在一起并不快乐。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假话,我求他别分手,可是他还是非要分手。我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他根本不理不睬,他到后来都不愿意见我了。后来我没有办法了,我给他留言,约他到黄河边来。我告诉他,如果他不来,我就跳黄河。我想他肯定会害怕的,肯定会来的。可是他一直没有来。后来我等的发疯了,就真的想跳下去一了百了。结果被好心人拦住了,还报了警,把我带到了派出所,我三叔和三婶,就是顾林溪和江筱言把我接回了家。”
她又不说话了,把身子往前勾了勾,把刚才那棵没有扔出去的芦苇又捡了回来,在手上绕了绕,准备再扔出去。
简小宁说:“后来,他们就带你去找了谭月,然后你就慢慢从这场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了,是这样吗?”
顾雅文又在石头缝里找了非常小的一颗小石子,把手里的那根芦苇绑在小石子上,再次向河里投去。这次,芦苇带着石子一起滚进了水里。
她说:“一半是对的,一半并不对。”
简小宁看着顾雅文,等她往下说。
顾雅文说:“确实是谭老师帮我做心理疏导,一点点支持我从失恋的痛苦中往出走。可是,当我知道那个男孩要和我分手的真正理由时,我觉得我之前对他的认识,对他的爱都是错误的。他并不值得我爱,所以我特别痛恨自己看人不清,遇人不淑的辨别能力。我又产生了一种新的对自我的质疑:我还能大胆爱人吗?我将近四年的爱情都是一场虚假,我以后还能有真实的爱情吗?”
顾雅文又不说话了。简小宁没法回答她的两个问题,他说:“能说说那个男孩的分手理由吗?”
“就是因为毕业,因为找工作。”顾雅文说,“因为马上要毕业了,他家里托人给他在他们老家找了个工作,据说是银行的。而帮他找工作的那个人的女儿喜欢上他了,他一权衡利弊就做了最有利于他的决定。一份好工作,一个能帮上忙的爱人,一个门当户对的家庭。我算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一个农村来的小丫头。”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呢?”简小宁又问,“是那个男孩告诉你的吗?”
顾雅文摇摇头,说:“不是,他已经完全不理我了。在我跳河自杀被救后,他都没有来问过我一句。是我们的一个共同的好朋友给我说的,他说是那个男孩有次喝醉酒说的。”
简小宁叹口气,慢慢说:“每个人在做选择的时候,都有自己的……苦衷。哦,不,不是苦衷,是有自己的想法。既然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你们两个都有属于自己不同的未来。”
顾雅文笑了笑,说:“我和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而我对于毕业,对于找工作这件事情,也有了我自己的思考。”
“说说看。”简小宁鼓励道。
“比如,我三叔和三婶就催着我找工作,我爸妈就更不用说了。我却一点儿都不急。我想看看一份工作能把人的人性逼到什么地步?我想通了,我想找一份我喜欢的工作去干,我不能盲目地等着被挑选和嫌弃。”顾雅文说。
“那你喜欢什么工作呢?”简小宁问:“你想清楚了吗?”
顾雅文长长吐了一口气,说:“其实,以前我真的没有想法,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根本没有概念,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会干什么。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喜欢心理咨询。我突然发现这是一项对我特别有吸引力的工作。”她停顿了一下,有些失落地说:“可我发现这个太晚了,而且我心理学这方面的知识太欠缺,我现在想从事心理咨询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跟着谭老师先学一学。然后再考相应的心理咨询的资格证和从业证。”
简小宁问了一个现实的问题:“那你毕业后什么打算呢?有没有想好先做点什么?就像你说的,你现在还不具备从事心理咨询的条件,而你马上就要毕业了。”
“这个嘛,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给一个小型的心理咨询公司发了简历,也说明了情况,他们有一个前台接待登记的职位,我准备下周去应聘。不管怎样,我现在就想往心理咨询这方面靠,哪怕就是打个杂什么的。”从顾雅文的平静的陈述来看,她确实已经对自己今后的发展方向有了规划。
简小宁说:“其实,我以前都不知道心理咨询的,就是因为后来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又认识了谭月,所以对这方面才有了更全面和深入的认识。就想谭月说的,这是一个朝阳产业,以后人人需要一个心理咨询师。”
顾雅文认同地说:“是啊,在美国,成功人士一般都离不开心理顾问的扶持。随着中国人观念的更新,我想以后人们会认识到正常人需要心理咨询,心理咨询不是一种病态的表现,不是一件羞于让人知道的事情,而是一种正常的需要。”
简小宁说对。
顾雅文转头对简小宁说:“简大哥,你不觉得奇怪和好奇吗?”
简小宁不明白:“什么?”
顾雅文低下头,想了一下,说:“我为什么要约你到黄河边来说这些不堪的过去?”
这个问题把简小宁问住了。他还真的没有这么想过,现在顾雅文提醒了他,他心里反倒真的想问这个问题了。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因为你想清楚了过去,也对今后有了规划。”
“简大哥,你这是打乱话题,答非所问。”顾雅文一下子就不客气地点出了简小宁的心思。
然后,顾雅文又说:“因为我想让你更了解我,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我想和你分享秘密和心里话的人。而且,这种分享和谭老师的感觉还不一样。我从心里把谭老师当做长辈一样去尊敬,却从心里把你当做和我是同辈人,想平等地和你交流一些看法。”
简小宁看着远处的河面,一直不知名的鸟儿正从河面掠过。他说:“雅文,我很高兴你这样看待我,说明我们之间的距离很亲近。我觉得你有超过你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顾雅文说:“难道你不觉得我们都有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和心理世界,而只有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地点才愿意告诉特定的人吗?”
简小宁听着这句话,这句话所说的秘密和心理世界直达他的内心,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想了想,说:“雅文,我想坦诚地说,关于我的一些事情,我还不准备告诉你。因为在我心中,我和你三叔一样,把你当做小孩子。我所经历的的有些事只有到了我这个年龄才能体会。你懂吗?”
顾雅文摇头,说:“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只是想让你和我一样,把我当做一个可以倾诉和倾听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说,我们互相鼓励。”
简小宁苦笑了一下,说:“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过去,你可能就不会这么说了。”
顾雅文却说:“简大哥,关于你的过去和你的现在,其实我都知道。”
简小宁吃惊地看着顾雅文,看了半天,才从嘴里冒出来一句:“你知道什么呢?”
顾雅文再次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了头,声音低低地说:“知道你妻子患有躁郁症,知道你为什么到金城来,知道你曾经喜欢过我三婶江筱言,甚至知道你现在已经离婚单身了。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简小宁沉默起来,他的目光就那样死死地看向远处,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很生气,什么都看不出来。
顾雅文怯怯地问了一句:“简大哥,你很生气吗?”
简小宁不回答,好半天,他才又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吗?”
然后,他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盯着顾雅文看。也许,他是想通过顾雅文的眼睛来确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顾雅文迎着简小宁的眼光看过去,她的眼光里没有躲闪和犹豫,她和简小宁对视着。然后,她开了口:“没有任何人告诉我,我自己看的。”
“你自己看的?”简小宁重复。
“是的。我今天向你坦白就是因为我已经想清楚了。是我看的,和谭老师没有任何关系,她没有给我说过一个字,我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三叔和三婶。”顾雅文说。
简小宁明白了,谭月在给他做心理咨询的时候是有记录笔记的,那些笔记也都给他本人看过。但是,他知道那些记录资料和保密协议,谭月都是放在一个专门的文件柜里的。谭月还给他说过,这些文件都是保密的,不会让任何外人看到的。
“谭老师知道吗?你偷看了我的心理咨询记录?”简小宁问,声音很低,语气很平静,看不出来责怪的样子。
“不知道,”顾雅文回答,回答的口气很平静,看不出来后悔的成分。“谭老师很相信我,我从来不会乱翻她不让我翻的文件和资料。我也知道很多东西得保密,那是对别人隐私的尊重。”
“该被尊重的隐私里包括我的隐私。”简小宁说。
顾雅文被简小宁的这句话说得低下了头,她说:“可是,在我心中,你和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简小宁问。
“你虽然总是很客气地和我打招呼,也总是很幽默地和我聊天,可我看得出来,你不快乐,你有心事,你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你伪装出来的样子。我知道你在谭老师面前其实是真实的你,你可以哭,可以把你那些无法给别人说的东西说出来。我希望你在我面前也像在谭老师面前一样真实。可是无论我怎么说,你都是那副长辈关心晚辈的姿态。我不喜欢那样。”顾雅文说。
“所以你就偷看了我的资料,了解了我的一切?”简小宁问。
“不,不是这样,”顾雅文有些急切地辩解:“我想和你平等地对话,无关乎年龄,无关乎经历,就是两个灵魂的交流对话。我想把我的故事告诉你,可是我总是没有机会。我更没有机会听你的故事,我知道不在特定的时间和场合里,你不会给我说任何事。”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故事的?”简小宁又问。
“就是你上一次心理咨询之后,我偷拿了文件柜的钥匙,然后我坐在那儿看你的记录,整整看了一夜。”顾雅文说。
“整整看了一夜?”简小宁又问。
“当然,光那些记录很快就看完了。看完之后,我坐那儿想了整整一夜。想了很多很多。”
“一夜,你想了些什么?关于我和我糟糕透顶的生活。”简小宁还是淡淡地问。
顾雅文说:“关于你的生活,我并没有多想什么。我想的更多的是,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心里有着太多酸楚和故事的人。”
简小宁接着说:“没想到我是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没想到我有这么一颗自私自利的心,还发现我是一个绝情的人,明明我的爱人有病,我却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你突然发现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顾雅文反问。“我知道了你的很多无奈,你的很多痛苦就是因为你太有情有义,你放不下你有躁郁症的爱人,你觉得愧对她。可是她是一个病人,她不能理解你。费雯丽你知道吧?她就是一个躁郁症患者。知道闻名世界的费雯丽得了躁郁症之后的情形吗?”
简小宁摇摇头。
顾雅文说:“不管费雯丽多么完美,她毕竟是一个病人。不管她多爱奥利弗,她对奥利弗的情绪和态度都成了奥利弗一生中最可怕的时光和回忆。当然,对奥利弗而言,费雯丽也给他一生最快乐的回忆。我举这个例子,只是想说明现实处境会把一个人心中的爱磨掉,就比如费雯丽的病情发作,磨掉了奥利弗对她的爱,成了奥利弗的噩梦。”
“你是想帮我找借口,减轻我的罪恶感?”简小宁问。
顾雅文回答:“不,我只是谈我的看法。我只是觉得有很多事不是我们用本性的善良就可以解决的。我还觉得,我和你,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应该多关注你,多关心你。”
“不,”简小宁终于不再发问,而是说话了:“你和我,我们完全不同。尽管都有着有创伤的过去,我们不一样。更谈不上同是天涯沦落人。”
“世上都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何况是人呢?我只是说某些地方相似。”顾雅文说。
“不,没有相似之处。”简小宁说:“你的经历不过是一次失恋的过程,对于你这个年龄段的人非常普遍和正常。我不同,我所做的每一次选择都是我那个年龄该担负的责任,只是我没有负起责任,然后导致事情一点点变坏。”
“那按你的意思说,我这个年龄段做关于爱情的选择是正常而应该的啦?”顾雅文问。
简小宁点头。
顾雅文看着简小宁,坚定地,一字一动地说:“那我明确地告诉你,我已经爱上你了。而且,你目前是单身。我不需要接受道德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