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本是小心翼翼地溜达在这王宫内，也不知怎么这么倒霉，或许是这一身衣服太明显。天刚蒙蒙亮，她便被一宫嫔妃的侍女叫去帮忙清扫屋顶上的积雪。
  一个时辰过后，好不容易脱了身，正是腰酸背痛之时，她又因为一位姓黎的夫人想吃鲜鱼，被侍卫副官拉去冬钓，让她帮忙凿冰窟窿。这雪此时下的正盛，后园大约百平米的池塘早就是处处冰封，她用了吃奶的力气凿了半晌，也没能弄出一个碗大的窟窿。
  “大人，能否弄点热水或者热碳来，不然到明天也挖不来。”张婉被冻的里外通透，实在受不了了，颤颤巍巍的对副官请求。
  那侍卫副官只是提着个空桶，也冷的不行，心里也积了气，见此便怒骂道：“没用的东西，夫人吩咐的事情还容许拖到明天，这眼见就中午了，黎夫人要是吃不到这条鱼，咱俩谁都别想活！你快点凿，我去想办法弄点热水。”
  “是，是。”张婉低着头，继续去砸，震的手臂一阵阵木麻。见侍卫副官渐渐远去，心里越发忿忿不平，低声嘟囔骂这位姓黎的夫人，什么玩意儿，大冬天吃鱼，你怎么不吃屎呢？
  她也是倒霉，穿什么衣服不好，非穿这最下等宫人的衣服，虽然谁都不注意她，她却也是久久进不了内殿。还是得找机会，把这行头脱下来！
  正想着，突然一声浑厚的男子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这侍卫怎么这般没有力气，扭扭捏捏干活像个女人。”
  张婉听到心里一震，寒毛竖起，身体顿时僵硬了。还未等她相处应对策略，又听见他说道：“罢了，还是我来吧，想必你是新来的，没怎么吃过饱饭。”那人突然从她手里抽过石锤，温和说道：“你先让让。”
  “哦。”张婉木讷回应，立刻闪开路。
  男子似乎对她反应感觉有意思，笑了一声，下一刻，挥动手中的石锤狠狠的砸向了冰面。
  “碰，碰，哗啦！”
  只用三下，冰面豁然开了一个大口子。
  此时，侍卫副官也回来了，“哎呦，果然是蒙恬大将军，英勇神武，力大无穷，属下佩服。”他阿谀奉承着，谄媚地看着他。
  原来是蒙恬将军，张婉低着头偷偷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人身材魁梧，皮肤微黑，模样端正。也许将军都是这般样子吧。
  她接过蒙恬递过来的锤子，沉声道：“多谢将军。”
  蒙恬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看向那副官，问为何凿冰。副官一五一十的把原因说出来，语气无奈，却也有一些抱怨。
  说完想起什么一般，冷冷看向张婉，命令道：“都是你没用，拖了这么长时间，钓鱼来不及了，你立刻脱去外衣，跳下去抓条鱼上来。”
  张婉吃惊的瞪大眼睛，脱去衣服，她不就暴露了，结巴道：“大人，我，我不会游泳。”
  “哼，不会也得去，死也得给我抓条鱼上来，主子想吃鱼，还需得顾及贱奴会不会水性吗？”侍卫副官冷冷一哼，丢下木桶就要推张婉下水。
  张婉此刻已经暗暗握拳，心想他若是过来推，她就将他丢进湖里，然后就逃走，反正这大雪天没人会对这件小事计较，也许不会有人执意抓她。
  副官的脚步已经逼近，张婉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在这时，蒙恬突然开口，“罢了，别为难这位小兄弟了，我来吧。”
  副官为难的一笑，竟也不阻碍，是了，这种苦差事只要不落在自己头上，谁去也无妨。
  她听到后惊讶抬头，看向蒙恬，正好他也在张婉，双眸对视了一下，张婉仓皇低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蒙恬温和的笑出声，道了一声：“无妨。”下一秒，便听见水花四溅的声音，他飞身一跃跳进冰冷的湖水中。
  ……
  太阳被厚厚的云彩遮挡住，天公不作美，鹅毛般的大雪不停的落在张婉身上。
  但此时她却不觉得冷了，只愣愣的看着蒙恬将鱼交到副官手里，叮嘱一声小心交差，穿上自己的外衣后没有再说一句话就离开了。张婉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面上沉静，心里却是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果然是大将军，真是个大好人！
  侍卫副官也不再管张婉，虽然心里疑惑这个面相陌生的小侍卫是谁的部下，却也来不及多追究，只想着快点交差，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
  张婉见他们都走了，四下无人，又考虑起自己的事情来。
  心想这秦王宫真是守卫森严，燕王城都不及它半分，而且所有人都有很多事情一般，忙碌着，奔波着，她出现就被人拉去干活。而且这墨玉不是寻常物件，必然不会在随随便便的地方，而外殿她也去过几处，并未寻到。但这内殿，那卫尉却没有给她详细标注，只是圈了大概的位置。想来他也不曾来过几次，或者说，他的等级根本去不了内殿。
  其实张婉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去闯内殿，因为内殿住的除了秦王和妃嫔，还有一些秦王豢养的亲信随从。如若她真的去了，怕是不用半刻就被人察觉出来，她必定栽在这里的。
  只能等入夜了，她在花园后面找到一处败落的小屋，在破旧床帐后找了处隐蔽的地方，掸了掸灰尘就坐下了。屋内四处透风，但也好过屋外刺骨的寒风，勉强可以落脚罢了。
  张婉环抱住自己，疲惫的把脸蒙进手臂里，刚松了口气眼皮开始打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酉时初，华灯初上，歌舞升平。
  大殿之上，秦王独坐饮酒，背靠着黑龙金绫图腾的龙椅，脚踩虎绒。台下除了右位坐着的公孙夫人，整个大殿就只有六名舞妓和两名乐师了。舞妓们身着粉缎，黑发如瀑，眉心一朵红梅悄然盛开，手臂和小腿隐约可见，乐师的伴奏如行云流水，正是尽兴舞蹈之时。
  殿内温曛舒逸，一门之隔的殿外却是冰雪寒天。此时，却有一名紫衣宫妆的女子站外殿外，身后侍女提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低头不敢言语。
  “黎夫人，已经一个时辰了，天冷风寒，您快回去吧。”赵高陪站在门外，再一次劝说黎姜。
  黎姜面色发白，越发显得红唇娇艳，只不过这神情却是不太好看。手里绞着绢帕，眉目间已经透出怒色。“凭什么她公孙玉可以侍奉大王，姜儿论资排辈在她之上，却要被拒之门外，大王偏心！”黎姜微微咬唇，突然对着殿内叫喊去。
  大殿内公孙玉听见微微凝神，抬头见秦王并无异样，嘴角泛起一个微笑，余光撇了一眼殿门，转而继续欣赏舞艺。
  殿外
  黎姜见殿内依旧，无人应答，又气又恼，哼了一声，跺脚就走了。赵高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嘱咐了值夜的侍卫几句话，自己也去偏殿躲避风寒了……
  高大的宫墙围绕在内殿外殿之间，长长的宫内车马长廊除了风雪，还有悲戚无尽的呜咽。
  “晴儿，这是什么声音？”黎姜坐在四人抬着的宫撵上，靠着暖和的铜炉，惊诧于这传来的阵阵嘶哑。
  “回夫人，是风声。”
  “是吗？”她松了口起，放松地倚靠回去。又蹙了蹙眉，“晴儿，这长廊尽头的幽廷监（冷宫）最近经常死人，本宫怎么感觉这条路越来越冷了。”
  “夫人，幽廷监那些女人本就是吊着一条命苟延残喘，如今天冷了，冻死几人也是正常，夫人别怕，她们找不上咱们。”晴儿提着宫灯走在一旁，轻声安慰黎姜。
  黎姜听罢面色一缓，又恢复成那般高贵冷艳的模样。
  晴儿见抬着宫撵的宫人走路不稳，怒斥道：“你们担稳着点，别吓到夫人！瞧这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让旁人看见还以为咱们栖鸾殿没让你们吃饱饭。”
  “诺。”
  ……
  张婉醒来见天色大黑，没有月亮，走在路上连影子也没有。她本想立刻就混进内殿去寻墨玉，没想到在这长廊竟然听见了这么一番对话。
  原来她就是害自己凿冰捉鱼的黎夫人！
  张婉眸色一沉，转身从雪地里找出几块圆圆的鹅卵石。趁着夜色，飞快扔出，砸向担着黎姜的四名宫人，下一秒立刻躲进一侧宫门的拐角。
  “哎呦。”
  “啊。”
  “……”
  几声痛呼，伴着一阵东倒西歪额的凌乱声音。
  “你们干什么！想摔死本宫吗？不要命了。”黎姜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
  张婉偷偷一乐，解气了几分，她也不再听下去，借着墙边黑暗直接离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距她十丈初也有一道黑影，在她离开不久后，也悄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