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去深冬，寒风凛冽吹的枝桠疯狂舞动，就连涓涓流淌的黄河水此时也也慢下速度来。
  这是张婉来此经历的第一个冬天，她没有安逸在燕子楼的温暖厢房中，而是偷偷踏上了前往咸阳的马车，任何人她都没有告诉，只她一人尔。而且为了不让长河跟来，头夜里还请了他一顿酒肉，只是这酒里有些好东西，能让他足足睡上一日。
  江阳就在秦国边界，距离咸阳不过是一河之隔断。正值隆冬，原本分开两地的汹涌黄河水，如今也是断断续续的流淌，倒是给了她入秦的好机会。天气寒冷，张婉窝在四处漏风的车厢里，不断地搓手生热，露出的手指和鼻尖通红，她却是满眼的期待。
  得了墨玉，就离回家的路更近一步了！
  她如此想着，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头倚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休息……
  ……
  两日后
  阳光铺洒在皑皑白雪之上，显得遍地金黄，暖意滋生。
  此时张婉正处于一处宅子里，她坐在阶下座椅上，面带微笑的看着主位上拿着一株药草的中年男子。
  “本将军已经很久不去燕子楼了，所求之物原本已经放弃，没想到如今金主您竟然带着它来我府上，只为了谋求一次进王宫的机会，不知金主所求为何？”中年男子将药草放下，看向张婉。
  张婉一身男子装扮，还给自己弄了副假胡子，假模假样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冷声道：“燕子楼，不问来处不问去向，在我看来这只是个交易，其余的，将军不必知晓。”
  “哼，你燕子楼虽说不属任何一国，但我乃堂堂护国大将，怎么能让你随意进入我王的宫苑！”中年男子冷冷一哼，似乎对张婉很不满意。
  张婉见状却不急不恼，端起一旁的茶水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喝完茶水，她蓦然站了起来，随意弄了弄衣袖，笑道：“您官职虽然不高，忠心却是不小，罢了，这天竺心叶当是我此行送予将军您了，以后我这燕子楼就把您的名字勾掉啦，您也不必再来趟我燕子楼这处浑水了，告辞。”
  她转身就走，丝毫不犹豫，下一脚就要踏到门外时。
  “等等。”
  张婉收回脚，嘴角一抹了然的微笑……
  ……
  翌日，寅时。
  秦王宫外……
  “这每日运送食物和水的马车有两次，寅时初入宫，戌时末出宫，你只有这两次机会，我安排人助你进去，能否出来，就看金主自己了。”中年男子此时一身官府，认真地叮嘱着张婉。
  她钻进一个装满谷物的桶子里，回头笑着看了一眼他，“知道了，卫尉大人。”
  “那你别忘了答应我的……”
  “那天竺心叶，我燕子楼欠你十株，我记在这里了，不会忘。”张婉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认真地看着他。
  卫尉叹口气，点了点头，她低下身子，将桶盖合上了。
  桶内漆黑，只听见沙沙的谷物作响，靠着冷硬的桶壁，张婉却是叹气一笑。没想到卫尉是这样一个用情至深之人，为发妻倾尽家财苦寻良药，二十几年守着一个病榻上的女人，没有旁娶。可见忠情之人不分时代和地位，即使没有子嗣，他也只要她一位夫人。她还真是幸运，有机会，她定要去见一见这是怎样一位女子。
  若她回不去了，可会也有这么一个人？
  张婉长舒一口气，抬头看着桶顶缝隙洒下的一抹细细的月光。
  ……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马车慢了下来，有侍卫检查马车，却避开了自己这一辆。
  再过半刻钟，
  “落！”
  听得一声号令，张婉知晓这是到了，她立刻爬了出来，趁着众人在忙，一时注意不到这里，偷偷溜了出去。
  此时她身着一身内卫的服装，腰间配着未开锋的钝剑。
  趁着天还未亮，拿出凌绢，上面是卫尉给她勾画的简易地图，寻找几处可能有墨玉的地方。
  ……
  卯时初，
  一片漆黑寂静的秦宫内苑终于亮了一处寝殿。
  秦王合衣而起，伸了个懒腰。等着内卫总管端来了一杯清水，让他漱漱口。
  “您长久不在王宫内，如今回来月许，也不去各殿夫人那里，只一人独睡，您得空听听，嫔妃们都有怨言了。”
  秦王看了一眼他，目光里有几分清冷，放下水杯，说道：“赵高，你伺候多年，知道本王一向不喜内臣多言。”
  赵高周身一寒，哆嗦一下，立刻跪倒在地，“大王恕罪。”
  秦王揉揉额头，挥挥手，冷声道：“罢了，退下。”
  “诺。”赵高心里松了一口气，慢慢退出内殿。
  赵高是个聪明人，他几乎摸清了这为主子的喜好，懂得适时进言，更懂得适可而止。长期伺候在这么一位性格诡异的君主身边，他步步惊心，却也步步高升。
  秦王穿上一身黑袍，散着发，坐在桌边。“影卫，查的怎么样了。”
  此时寝殿四下无人，不知何处，却蓦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回主人，黎族在夷南统并四族的阻碍似乎不小，但也是并了两族，想必也是快了。”
  “嗯……那宫里这位呢？”秦王闭目，沉声问道。
  “依旧如此，似乎并不知晓母族事物，但……”影卫欲言又止。
  “说下去。”
  “诺，黎夫人前几日命人打伤了两位良人主子，昨天又非要公孙夫人给她几支雀翎插瓶，公孙夫人不许，黎夫人便让人剪去了那两只孔雀的所有尾羽，如今两殿争锋相对。”
  ……
  秦王微微蹙眉，冷声道：“黎姜必然知晓自己母族势力有雄起之兆，才会越发气盛，连与她相当的玉儿也敢招惹，看来，她还是和母族有了联系。”
  “主子英明。”
  秦王冷冷一笑，目光流转，沉了沉声音，道：“你命人暗自保护公孙玉，别让她无辜受了牵连，其他一切照旧。”
  “诺！”
  “退下吧。”秦王幽幽叹口气，闭上眼睛。
  “主子，影卫还有一事通禀。”影卫未退，慢慢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跪伏在地，一副认罪的姿态。
  秦王见状眉头一蹙，直了身体，“说。”
  “外面的那位，昨日一早突然不见了踪迹，小六飞信，他被那位下了药，人，人就不见了。”
  长久的沉默，秦王扶额。
  影卫见状更是伏低了身躯：“主子恕罪，影卫已经命人去寻，大雪封城，应该跑不了多远。”
  “跑？你认为她是在躲我？本王可没有禁锢她！”秦王目光一冷，看向伏地的影卫。
  “主人恕罪，影卫失言，江阳城不大，属下一定命人将她找回来，请主人饶恕小六。”他声音有些变化，却也听不出害怕，只是在求饶而已。
  秦王摸了摸手腕，孤零零的红豆有些硌手，垂了垂睫毛，挥挥手：“告知小六，他跟的主子若是死了，他也不必活着。”
  “诺……”
  秦王摆摆手，影卫退下，他靠回椅子上，无声无息的将自己沉浸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