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
  阿娘和春儿抱着孩子正站在外室，看到我进来，忙往外赶我。
  “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我来看看姐姐怎么样！”我快速带好大门，防止冷气进来。阿娘自知拦不住我，便由着我走向内室。
  大姐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昏睡过去。床边她的一个贴身的丫鬟正在收拾刚才产子时染血的被褥。
  虽然已经有人为她擦过脸，但湿了大半的寝衣还是能看出，刚刚她一定受了很大的折磨。
  房中充斥的血腥之气，让我不禁有些泛呕，看她似乎状况比较平静，我又返身退回外室。
  家中常请的孙世医正抱过孩子细细检查。
  “孙世医，孩子怎么样？”我问道。
  他叹息后摇摇头，将孩子交回到阿娘怀中。
  “目前尚只能用药挽留七王妃性命。这孩子恐怕……”世医没有继续说下去。
  怎么会这样？大姐身体健康，我婚前与她相处一于月中，也不见她说过孩子哪里不好。而且平日孙世医来诊脉，一向都说孩子稳健。如今虽提前了一两日，怎么就出事了？
  “娘，给我看看孩子！”
  我伸出双手，阿娘小心地将孩子放在我两臂上。
  因有包被，我只能看到他的小脑袋。胎发还湿乎乎的粘在头顶，眼睛尚未睁开，鼻子嘴巴都小小一点。
  如果不是他脸色幽青，呼吸微弱，应该是个好看的孩子。
  脑中突然想到一月前，我在假山处隐约听见的慕七爷和那女人的对话。
  我下意识将包被打开，孩子身上大片的斑块赫然呈现在眼前。
  “孙世医，您看这孩子身上的这些斑块是正常孩子都会有的吗？”
  “有的孩子刚出生身上会有胎斑，不过这孩子身上的胎斑倒是和寻常孩子的很不相同。”
  “怎么不同？”听到孙世医这样的话正中我心中猜想，我连忙追问。
  “老夫早年到他处游医，曾遇到过一户人家的产妇因长期误食杞子香，诞下了一个死婴。而当时胎儿的症状和今日所见这孩子状貌很是相似。”
  “杞子香？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怪端王妃没听说过，那是空月国的一种草药，并不适宜生长在我们这里。这种草药虽名为‘杞子香’，本身却并无香味，而且状貌和我国一种青菜长得十分相似，被做成菜肴后更是无法辨认，因而那家产妇才会误食。只是我询问了七王妃，王妃说并没有吃过类似的菜。但老夫刚刚所用药方，确实与诊治那位村妇时使用的相同，所以老夫斗胆猜测，‘杞子香’大概是被做成了什么别的形式被王妃服下。”
  阿娘听完孙世医的话脸色骤变，眼中一瞬略去的复杂情绪被我捕捉。
  “孙世医，今日这话关系重大，切不可外传。”阿娘道。
  怀中婴儿手脚突然开始挣扎，脸色也更加乌青，嘴微张开却无法出声。
  见此情景，我一时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春儿赶紧抱回孩子，将包被裹好。
  半刻之后，怀中的孩子慢慢不再挣扎。
  “阿娘，他怎么不动了！”我有些害怕，从未有生命就这么在我眼前逝去，尚未尝人间冷暖，便走完全程。
  他才刚刚出生不到一个时辰，竟……
  春儿搭了孩子的鼻息，悲戚道：“夫人，小世子去了！”
  内室突然传来大姐的声音。
  “娘……娘……”
  阿娘擦擦脸上的泪水，转身进入内室，我随着阿娘也跟了进去。
  大姐正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在床边。阿娘见此，慌忙扶了她躺下。
  “赶快躺下，世医刚说了你要好好休息，千万不可随便下地见风。”
  “孩子呢？还好吗？”她躺在床边，侧身拉着阿娘的手问道。
  阿娘一时语塞，眼中满满露出心疼。
  “晴儿，先把自己身体养好，孩子以后你和七王爷还会有的。”
  话尽于此，大姐泪水突然喷涌而出，阿娘眼中亦泛着泪光。
  “娘，孩子呢？我想看看孩子。”大姐身上无力，只抓着阿娘的手恳求。
  阿娘的担心溢于言表，她当然不希望女儿在这个时候再受到刺激，本就刚刚度过了鬼门关，在经受如此这般的打击，身体怎么吃得消。可是她同样也是母亲，她又何尝不能理解女儿此刻的心情。
  犹豫了一会儿，阿娘最终还是向外室喊道：“春儿，把孩子抱进来。”
  孩子被放到大姐身旁，大姐将那已经没了气息的孩子搂在怀里，轻轻亲吻了他的额头。
  “孩子，是娘没能力保护好你，娘以为离开封地你就能活下来了，都是娘的错……都是娘的错……”
  阿娘的担心不无道理，大姐受不住打击，竟抱着孩子又一次晕了过去。
  “孙世医，快进来看看七王妃，王妃晕过去了。”春儿急冲冲跑出去拉了世医进来。
  “夫人，先让老夫为王妃诊脉。”房中气氛仿若凝固。
  片刻，世医取下丝帕站起，说道：“夫人，王妃只是刚刚服了药，又一时激动所致的晕厥，并无生命危险。现在应先将孩子抱走，不可再让王妃触景伤情，过于激动了。”
  “我们先出去，让晴儿休息吧！”阿娘像春儿使眼色，让她赶紧将孩子抱走。
  我们刚刚走出客房，家中小厮来报：“夫人，七王爷派了人来接七王妃回封地。”
  一月前突然的关切，而如今又这么凑巧，姐姐临近生产竟然派人来接，慕七爷，你到底在卖什么药。
  “告诉他，姐姐现在回不去，需要在苏府呆着养身子。”我冲那小厮吼道。
  怎么想，这事儿绝对和慕七爷脱不了干系，如果他现在在我面前，我一定会狠狠打他一顿，质问他到底对姐姐做了什么。
  小厮见我如此回答，不知如何，看着阿娘。
  阿娘显然也被我这一吼吓了一跳，遂言道：“若水不可这样无礼！”
  转身，阿娘又向小厮：“你去回禀七王爷的人，就说：七王妃已经在苏府生产，不过小世子因病没能留住。王妃悲伤过度身体且还需要些日子将养。求王爷准许王妃留在府上休息几日，过几日老身会派家中车马亲自送王妃和亡故的小世子回封地。”
  “是，夫人！”
  小厮跑开后，门口的车马声渐渐离去。
  我突然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