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只与我们嘱咐了几句，便气力不足，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咳了两声后，惠妃言道：“煜儿，你在厅中等着，母妃想到内室和若水交代几句贴心话。”
  说着，惠妃向我伸手。我忙起身，扶她往内室走去。
  慕煜亦起身准备相扶，却被李嬷嬷留在了前厅，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我们离开的方向。
  转身一刻，我已感到惠妃的强撑。她几乎没有力气走动，身子完全依靠着我手臂的力量。
  “扶稳，不要让煜儿看出来。”她声音虚弱还有些颤抖。
  我将全部力气用在手上，好不容易才撑着惠妃走进内室。
  身后的帘子落下，隔断了慕煜的目光，惠妃才终于颓萎下来。
  我心中对惠妃的病已有预算，却没想到竟然已经这般不好，也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倒下。还好李嬷嬷撂下帘子后匆忙赶上来，我们二人搭手才将娘娘扶到了软榻上休息。
  “娘娘，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给您请太医过来瞧瞧。”李嬷嬷跪在惠妃榻边，紧张异常，这更让我担心惠妃的病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糟糕的地步。
  “不要沛芝，若是现在去请，我们刚才演的戏可就白废了！……况且太医也已经无力回天。你去帮我把我之前让你找的那个点翠的发钗拿来吧！”这样长的一句话，惠妃中间停歇了几次方才说完。
  见惠妃这样，我忙从桌上到了一杯水奉到她面前。
  “若水丫头！”她接过茶去，靠在榻上似欲言又止。
  “母妃，孩儿在呢！您有什么要交代或者要孩儿代为转达给王爷的，您说吧。”为了和惠妃说话方便，我半跪在榻边。
  她一手拉住我的衣袖，让我坐到她身边。我退却不得，又怕来回推让伤了她的身子，遂坐在榻沿上。
  李嬷嬷奉着一个锦盒上前，惠妃示意我接过锦盒，李嬷嬷方才退出内室。
  “丫头，打开它。”
  我听话地将盒子打开，里边放着的簪子让我眼前一亮。这簪子神似飞凤，珍珠和红石镶在凤凰身上，而凤尾则施以点翠，看着华丽非常。
  “喜欢吗？”惠妃问道。
  如此这般珍贵的东西，我当然喜欢了。原来只听戏的时候听过点翠，还从未见过这样打造的首饰。
  “这是当年我刚刚嫁入王府，皇上赏赐的，现在将它送给你。”
  听了惠妃这话，我突然心中一惊。居然是皇上赏赐的东西，惠妃敢送，我也不敢收啊！
  我慌忙将锦盒放在榻边，屈身跪下，惊道：“母妃，此物过于珍贵，孩儿断不能收下这个礼物！”
  惠妃也急了，抚着胸口一阵急促地咳嗽。
  听见动静，李嬷嬷忙掀开帘子，探身进来查看。我正对上她焦虑的眼神，她似在询问我惠妃是否安好。惠妃向我摇头表示无甚大碍，我便示意李嬷嬷无妨，她才又退出身去。
  “起来，别跪着了！佩芝跟着我很多年了，总比我还担心我自己。”惠妃朝着帘子的方向强撑着笑笑。
  我遂起身，因实在怕压到她身子，便搬了一把圆形茶凳放在榻边。
  她费力将盒子合起，放在我手中。
  “丫头，我曾经做过一个梦，讲出来怕是你都会不相信：我梦到过一位老者，他告诉我煜儿命中有劫，需要一个女孩子才能帮他化解。老人给了我她的生辰八字，又告诉我她的姓氏。我向来不信神佛，但这涉及我煜儿的命啊！”
  听惠妃这样讲，我便猛然想起我在梦中也常常会见到一位老人，带着我在一个陌生的时空穿梭，我只记得常常走过深黑的甬道，却完全不记得那个陌生时空里有什么。而我坚信那个老人一定所在非凡。
  “母妃是想让我帮着找到那个女孩子？”因是新婚，听了这个故事我心中微微蒙上一丝失望。我自然不希望还有一个女孩子跟我分享慕煜，但转念想来，我也并不想他遇上什么命劫。“您把生辰她生辰告诉我，还有她的姓氏，我一定代您为王爷寻找。”我看向惠妃。
  惠妃看着我，一字一字说道：“元正月初，单姓——苏。”
  “好的母妃，我记下了！”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她的话，却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正是在元正月初出生的孩子，而且我苏若水不就是苏姓。我方大悟看向惠妃。
  “母妃，莫不是……”我欲言又止。
  “我苦苦找了好多年，却从未找到符合的人选。直到当年左都御史大人进宫办差，我又恰逢伺候在皇上身侧，听他论及家中夫人所产的双生子，便格外留意了一句。也许真是天上注定的缘分，若水丫头，让我找到了你。”
  “您真的相信那个梦吗？”虽然刚刚我心中不很痛快，但我十分坚定想要帮惠妃找到那个帮助慕煜解了命劫的女孩。但突然发现，惠妃竟然指的是我自己的时候，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受。
  “当年我得知了你的生辰，便疯魔一般求皇上将你赐婚给煜儿。后来煜儿因你两次受伤，皇上来质问我为什么当时如此坚持的时候，我也怀疑过。但后来那老者又一次进入我的梦境，告诉我，这便是煜儿的命格。是他想化解命劫，必须为你所做的。”
  我懵懵听着惠妃讲，慢慢捋顺我们的关系。怕是在惠妃心里，我和慕煜成了要彼此解救的“命搭子”。
  “丫头，”惠妃低声唤我到耳边，“如今已经有传闻皇上要秘密立储了。太医之前来瞧过，我没多少日子了。宫中人心险恶，若我走了，切不可让煜儿在这样的时候，乱了阵脚，让对手有机可乘。”
  后宫不得干政，但行将就木的人，却格外的胆大，也为自己的孩子思虑周全。
  “母妃也求你，求你一定帮助母妃照顾好煜儿。”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情绪突然变得十分激动。
  想着我现在要是不答应她，很怕惠妃接受不了，真的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她是皇上的妃子，也是一个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的母亲。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重重点头说道：“母妃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王爷。”
  但说这话时，我只为安慰一个全新全意挂念儿子的母亲，却并不知道我未来真的能为慕煜解怎样的灾祸。
  她说的那个女孩子，真的存在吗？真的是我吗？
  走出内室，我仍旧心情沉重，耳边回荡着惠妃告诉我要保守她病重秘密的请求。
  “这是什么？母妃将什么好东西给了你。”慕煜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我差点丢掉手中的锦盒。
  为了保守秘密，我看慕煜的眼神有些躲闪，我很怕眼睛会出卖了我自己。
  “没什么，母妃当然是希望我们能够和和美美。喏，这是母妃送给我的新婚礼物，希望我能赶紧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为了搪塞，我竟说出了些这么羞耻的话。
  “母妃身子还好吗？”慕煜问道。
  “嗯…还好……”我低头，假意整理衣裙。
  离了裕宁宫，我们一前一后走到下马碑，路上气氛十分凝固。我不敢说话，怕张口就暴露，他亦没有再追问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