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落泪
作者:
向前跑的妖怪 更新:2021-09-02 09:16 字数:3644
答案已经足够明确了。
从一开始白寻哥收留我,大约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因为只有我和不酩的骨头合起来,才能打开重种的封印,所以那狐妖当年之所以会嚷着要换骨,八成也是因为白寻哥的授意。
只是,白寻哥盗走重种销声匿迹已经八十年,这些年来,我没有听说任何他和朱颜姐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否成功的复活了朱颜姐,他们又是否终于终成眷属了呢?
还有一件事非常奇怪的事。
虽然当年没有完全换完骨我就被不酩打断了,可是那个时候我应当已经完成了一半仪式,本来中途打断我是应该会魂飞魄散的,不知道不酩用什么方式抱住了我的命,并且让我变成了现在的半人半妖,但即便是如此,换骨依旧是存在后遗症的,最初的十年里,我每逢初一十五都会痛得满床打滚,可后来这么多年里,我却再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难道是因为不酩当时打断了仪式的缘故?
不过不论如何,能不再痛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从易酒的洞府出来,我回了落沢寺。
出人意料的是,才刚走到门口,就在门口看见了一个月白色的身影。
这个身影在我的梦境里出现过无数次,熟悉到哪怕是只看见了一个影子,我也能认出对面的人到底是谁的地步。
脚步一下子滞在原地。
我站在哪里,许久都没有进去。
里面的人本来是想躲开的,可是临头又站住了。
他端了一盏灯,站在青瓦的檐下远远的看着我。
眸光深黑而悠远,像是穿越了万千的岁月,终于于繁花从中停下身来。
酸楚一圈圈荡漾满全身。
我终于忍不住,抢先开口道“你······你来做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手上的灯盏一晃。
“同你说件事。”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紧紧盯着他,干涸的嗓子挤出几个字“什么事?”
他又不说话了。
虽然很想直接对他说他,你一个和尚大半夜的跑到一个女子的闺房外头说有事是不是失礼非常,可我还是硬生生的按捺住了这种冲动。
我想看着他,哪怕只是多一眼也好。
夜风吹过,乍然晃熄了他手上的灯盏,他原本暖融融的脸庞瞬间陷入了黑暗里。
与此同时,我听见他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你去哪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边传来了他低笑的声音。
“也是。”他说。
心毫无征兆的痛了一下。
抬了几次嘴,我终于走了几步,却有不敢靠近他,只敢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站定。
“你······你瘦了。”
“烟花。”他忽然唤了我的名字。
我浑身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猛地颤了一下,战栗感从头一直传遍了全身,动情的,我又走了几步,在他身后站下来,犹豫着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他一丝都没有动。
像块石头般,他沉沉开口。
“我已经决定要去封住缝隙。”
呼吸停了一瞬。
寒意从脚尖一直升到耳后,仿若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似的,我怔怔的望着他的衣角,连话都说不出来。
“烟花,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隔了许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什么事?”
他背对着我的身子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回过头来,可那样的动摇只是微乎其微的一刹,他又变回了之前不动如山的模样,连风也掀不起他的衣衫。
他说“我······死了之后,想拜托你守护这天下的苍生·······”
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下来了。
泪水摔在我拉着他衣裳的手指上,又顺着指头,渗入他的衣裳,留下一块小小的渍迹。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任何自己的事。
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天下苍生。
我闭了眼。
“好。”
衣衫从我指缝间滑落。
他走了几步,却没有回身。
他背对着我,身躯竟似有些颤抖,可随即,他回过身,脸上有恬然的笑意。
他说“烟烟,谢谢你了!”
我终于哭出了声。
不顾一切的,我跑过去抱住他,嚎啕着问“那你呢?你为了你的天下人连你的命都可以不要,你可有为自己考虑过一分一毫?天下人都希望你去死,你就真的去死吗?”
他没有回话。
我也在问不出任何话来。
夜风吹过,梨花片片零落,铺满地面后,又被风吹走。
他终于回揽住我的腰身,温热宽阔的手掌轻轻拍在我的背上,像是很多年前我因为换骨的原因痛得浑身痉挛时,他所做的一样。
我如有期盼的看向他。
他避开了我的眸子。
“烟花······”
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完。
油灯摔翻在地。
放开我,几乎称得上是狼狈的,他快步逃出院子。
即将离开院子的前一瞬,我开口喊住他“不酩!”
他猛然顿住,即便是透过重重的僧衣,也能看出他绷得笔直的脊背。
脸上的泪已经完全被夜风吹干了。
弯月皎洁,梨花阵阵撒落,在我们两人的中间泛起银白光泽,像是多年前,我们初次相识,他在亭里看书,我在回廊上看他,中间隔着的那层雨幕。
但他并未如同当年那般回过头,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只是僵直着身体,惶惶不安的等着。
我终于放弃了。
慢慢的勾出一个笑容,我望着他的背影,轻轻道“不酩,保重。”
他离开了。
之后的事,没有什么值得提的地方。
所谓的商议,其实说白了,也不过是一场粉饰之后的谋杀,人界,妖界,还有鬼界联合起来,打起拯救天下于大无畏的旗号,端着金光闪闪的英雄的牌匾,杀掉了那个一心一意为了天下人的傻瓜。之后我们这些苟且偷生者就像等候已久的秃鹫一拥而上,疯抢那些还带着血腥味的利益。
这也就是我没有阻拦不酩自祭的理由,面对不酩自祭的提议,我只是提出了两个要求,一个,是三界以后不得在限制魔界子民的出入自由,还有一个,是不酩自祭之时,我必须在场。
对于我的第一个要求,三界吵了很久,才勉强定下来,虽然最后仍旧没能让魔界子民自由出入三界,但起码大幅度的缓和了魔界时时被限制的地位。
至于第二条······不酩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过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不酩虽然提出了自祭,可是却说光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封住重种缝隙的,所以必须还要一个妖同他一起死,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永绝后患。
不酩提出这一件事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我,可我只是面不改色的坐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末了,还补上一句“本王可是魔界的人,尊者都说了要妖怪,盯着我一个魔族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坐在我对面的酆都大帝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让我啼笑皆非。
若真论无耻,在场的任何一位都远胜于我,我又为什么要像不酩这个傻子一样为了这一群白眼狼去断送自己的性命呢?
于是我理直气壮的回了那边的酆都大帝一个更大的白眼,气得他几乎晕过去。
面对最后一个送死的名额,众人争来争去,最后也没个定论,这事不管我们魔界的事,故而我也就不太关心,所以最后到底是哪个倒霉鬼被选中了去和不酩一块儿送死,我也不太清楚。
因为魔界的事情在谈判桌上和那一群鬼怪人类闹得有点僵,再加上我也不想在看见那群不解风情的臭和尚,所以我只在落沢寺里住了两日便搬到了外面。
这天三更时分,我因为白日睡了一天,夜里便翻来覆去的烙烧饼,怎么都睡不着,无奈之下,我只好拍起来准备到院子里去晃一圈。
时值七月,因为时空缝隙的影响,本该大热的天气居然还有些小冷,我起来开了窗,坐在窗户面前看了大半晚上的月亮。
黎明时分,我忽然发现院子里头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脸严肃,用一种苦大仇深的表情盯着我的窗户,看那一身的白霜,显然是已经站了一晚上了。
我吓了一跳,定睛仔细看去,才发现站在那的居然是易酒!
“喂!”我站起来对他挥挥手“你站在我窗户下头干嘛?”
他惊了一下,似乎并未想到自己会被我发现,退了一步,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我道“你居然起的这么早?”
我挑挑眉“我这还没睡呢!倒是你,怎么跑到我的院子里来了?迷路了?”
这不解风情的混账明显不懂我的幽默,摇摇头,他道“没有,我······我来看看你。”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翻身从阁楼的窗户里跳出去,他又是一个退步,嘴里道“烟花,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穿成这样就出来见人,而且还翻窗户!”
我掏掏耳朵,表示不屑。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移开眼,道“我······我走了。”
“诶!你这才来,怎么就要走了?”
他飞快的瞟一眼我,又红着脸移开目光,道“你多穿点!”说着,抬手就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件衣服递给我。
我想当无奈,但拗不过他的执著,也只好接过来披上了。
他想了想,又把腰上的储物袋接下来一块儿递给我,道“这些东西给你!”
我不接东西,只是玩味的看着他“你今儿这么大方?这里头装得莫不是聘礼吧?”
他似乎是有些着急了,头一次有些冒昧的,他隔着袖子扯住我的手,一把把东西塞进我手里,又飞快的道“我走了!”
我越发的觉得不对劲,眼见他转身就要走远,我握了一把披在身上的衣服,快走几步喊住他“易酒!”
“烟花!!”他的声音比我还要大,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吓得我一个哆嗦。
不等我回神,我听见他又接着吼道“我喜欢你!”
原来他是来表白的!
我总算放下了心。
微微叹了口气,我的声音柔下来“我知道。”
他没有回身。
我微勾起唇角,声音里有几分怅然“可我爱得是不酩,只可惜···…他马上就要死了。”
“我······”
他没有说完。
月光柔柔的照下来。
他终于回过身,手按在洞门的边缘上,冲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这样的笑容实在是太过温柔和轻软,让我整个人都不禁愣了神。他
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离开了。
我始终不明白他摇头的意思。